这天,蒯阿鸾早早就被主家的老嬷叫起净身,整整在混着香灰的温水中洗了一个小时。
也是在这一天,她终于能够剪开这些缠在她身上两年的红布。
红布之下,长时间缠着的腰肢细得吓人,感觉应该有的五脏六腑都不存在了似的,也正因为此,这两年来她一直吃的是很少的流食,而且吃了几口很快就饱了,早就不知道食物为何滋味。
可就是这样一个羸弱病态的身体,却是老嬷赞不绝口的。
“哎呀,新娘子这盈盈一握的细腰,神灵肯定是极喜欢的。”老嬷围着蒯阿鸾绕了三圈,眼睛不放过她的任何一寸皮肤。
蒯阿鸾光着身子站在屋里,就像一个死物似的被她仔细检查。
老嬷仔细瞧着她的伤口,见隐隐还有些疤痕,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粉底和胭脂,认真为她画上了一幅红梅傲雪。
冰凉滑腻的色彩游走在皮肤上,带来凉意与痒意。
蒯阿鸾攥起拳头,紧闭着眼睛,就连声音都是颤的:“嬷嬷,非要这样吗?”
她感觉自己作为人应有羞耻心正在被这个家族一点一点吞噬,而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反抗。
嬷嬷却是不以为然,还在用笔细细描绘:“这是当然的,不把你这疤痕盖住,神灵不喜欢了怎么……唔!”
突然察觉老嬷的声音不对,蒯阿鸾立即转头去看。
老嬷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陷入了昏迷,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出嫁
唢呐声起, 殷红色的铜钱喜纸霎时铺天盖地。
新娘子身穿金丝镶边的大红喜服,头戴喜盖,手里攥着一端红绸, 由她亲生母亲蒯珍珠拉着另一端牵她走出房间, 三步一扣, 五步一拜,一直来到了门口的花轿前, 一共一百步, 不能多也不能少, 否则就是对神灵的大不敬。
红毯左右两边都是蒯家的眼睛,蒯珍珠生怕她出错, 一直在小声提醒她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拜, 总算是安稳将新娘子送到了龙凤呈祥的大红花轿上。
花轿前端的两个红灯笼, 一如既往写着奠字。
在蒯未天的一令之下,花轿启程, 前三十三人, 后九十九人,场面之盛大只有配天婚的女子才会有这个待遇。
花轿在训练有素的轿夫手中抬得十分平稳, 在漫天喜纸中,百人队伍向地宫出发, 安静得只有走路与呼吸的声音。
与出殡的队伍一般无二。
蒯家的地宫入口十分隐秘,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是片荒地, 只有仔细看着地上洋洋洒洒的线条才能发现这有许多怪异的符文。
只见蒯未天走在最前,一声拐杖重响, 走在花轿前的三十三人忽地全都加快脚步, 按照以前反复做的那样, 有规律的散开,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围成了一个正圆。
他们走着,花轿也在随时动着,只不过和他们的路线不一样,径直朝着蒯未天所在的位置走去。
嘭!拐杖第二响,地面发出微微的震动,似乎是启动了什么隐秘的机关,人群围着的这个正圆在慢慢下沉,仅有抬花轿的轿夫和蒯未天站在上面,在差不多沉下了十几米的位置时,一个十分隐秘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如果不是跟着送亲的队伍来,外姓人是怎么都找不到的。
蒯未天昂首挺胸,双手拄着拐杖,向后面的轿夫一招手,轿夫即刻抬着花轿跟着他的脚步进入。
而地面上的近百人就将这个入口严苛把守,在边缘筑起了人墙。
通过一个几米的廊道,眼前豁然开朗。
巍峨高耸的神像赫然出现,因为不敢与神明比肩,他们所站的圆廊是在神像胸部略低的位置,抬头看去,垂眉敛目的尊者石像近在眼前,双手呈拈花状并在头顶,姿态婀娜威严。
从圆廊的楼梯口缓缓绕下去,可以由神像的胸口一直螺旋绕到神像的脚底。越往下走,这巨大的神像压迫感更重,好似一下子就会倾倒下来。
因为到了更深层次的地底,蒯未天越走越觉得喘不过气,忙抽出墙上挂着的氧气瓶吸了几口氧气,才又接着继续走。
到了新娘子落脚的祭台,这龙凤呈祥的花轿才可沾地。
石像实在是太高大了,衬得蒯未天站在这尊神像面前,真的如蝼蚁一般渺小。
花轿落了不久,蒯家一些穿着喜服陪喜的人也都从螺旋的楼梯缓缓走下。蒯未天虔诚跪在主神像,等到这些陪喜的老幼妇孺到达神像脚下,才向神灵卜卦进行请礼,询问新娘子下轿的时辰。
蛇骨出挂,即刻下轿。新娘子便自行从花轿走出,跪在她应该跪在的位置。
“神灵赐酒!”
在礼婆扬起嗓子喊了一声后,蒯未天作为主家老爷同时也是目前辈分最大的神灵之子,便代替神灵给这位新娘子端上一杯酒。
新娘子低头接过。
“等等。”蒯未天眼神一凛,目光落在了这位新娘光秃秃的十根手指上。
没有指甲。
蒯未天倏地一下站起身,面目狰狞用手指着眼前这个女人:“你、怎么会是你?新娘子呢,神灵的新娘子呢?!”
被这么一句话所惊到,陪喜的老幼妇孺全都伸长了脖子来看。
只见新娘子将手中的酒杯随意一扔,低低笑了两声,掀起盖头时,那一张清瘦的小脸顿显阴郁,她勾唇一笑,说得毫无感情:“我不就是神灵的新娘子?”
她咯咯笑了两声,一把将盖头扯掉扔在地上,整个空荡的空间都回响着她的尖笑。
那么凄凉、无奈却又带着几分痛快。
陪喜的人群瞬间便炸开了锅:
“怎么会是她?”
“居然是蒯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