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来一瞧,楼下也是乱成一团。胡老板坐在缝纫机前的椅子里,把头埋在臂弯中,口中不住絮絮叨叨。师兄们围在另一处,甘小栗见棺材铺的伙计小狗子也在当中,心里还嘀咕,怎样能这么快就把他给找来了?
甘小栗也凑过去听,小狗子正好在说:“光这条街,从昨天夜里到这会儿,不只你们西服店,前面的酒楼、书店,后面拐角的两户人家,都死人啦。不然我怎么刚好在这儿!你们这一片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大家纷纷陷入恐惧,看来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预料,一时心中迷茫找不熬出口,便冲甘小栗来,“你平时点子最多,倒是说句话啊!”说着阿旺一掌拍过来。
没想到这一巴掌竟将甘小栗掀倒在地,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这是医院吗
关于“晕倒”,很多年后的甘小栗对此相当有经验,有时是当真受到刺激失去意识,有时则是假戏真做——脖子一仰,嘴巴微微张开,从膝盖开始缓缓放松让自己跌落地面,虽然撞上石头地面会比较痛比较凉,但是总体还算可以接受,就任关节肆意弯曲,在地上躺一会儿,让心灵收获宁静。
至于这一次晕倒之后,甘小栗在医院醒过来,对洁白陌生的天花板发出了哲学三诘问:
我是谁?
我从哪儿来?
我要到哪里去?
一个戴口罩的护士过来瞧了一眼,甘小栗听到胶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吱吱声。
护士说:“医生,他醒了!”
“你给他量个体温,我跟院长去开明街看一下。”一个大概是医生的声音传来。
护士在口罩后叹了一口气,取出一根体温计,让甘小栗夹在腋下。甘小栗想发出声音,可当声带将要震动之时,巨大的疼痛从胸腔中溢了出来。他弓起了背,打身体深处抽着气。
“老实呆着别动。”护士读了温度计上的数字,替甘小栗掖好被子就走了。
甘小栗的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他突然又回想起师娘临死的样子,师娘攥出血的拳头。他问自己,我会和师娘一样死去吗?
然后又想起家里的妹妹,甘小桃。小桃才十岁,阿姆死后她一方面是为了给哥哥分担家计,一方面又害怕姨妈姨夫骂她吃白食,自己做了几个小枕头,天天抱到街上叫卖。常常一守一天,一个枕头也卖不出去。今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做哥哥的给她买了面小镜子,巴掌大小,包着铜边。她非常非常喜欢,总是随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