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贞忍住泪意,喉头还是一哽:“姆妈,你怎么样?咱们去看郎中!”
冯氏知晓自己进大牢,是她为自己奔忙,都是自己惹出的祸事,她不由也掉了两滴泪,说:“没事了没事了。”
但冯氏步伐虚浮,云贞道:“姆妈中了暑热?”
冯氏:“是有些。”
天气本就热,她从下午被投进大牢,大牢十分闷热,她滴水未进,如今头昏昏的。
云贞坐着车行的车来的,缺个车夫,喜春会把车,她扶着冯氏上去,叫喜春先送冯氏回槐树巷,她和妙娘去药堂抓药。
匆忙之中,云贞往后看了眼,衙门的巷子末,也停着一辆青色雀绸顶马车。
马车左边角落,挂着一个“陆”字牌。
几乎隐匿在墨蓝的夜色中。
刹那,她福至心灵。
她遥遥朝马车点头,却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看到。
入了夜,路上人影幢幢,成双结对。
看到行人提着灯笼,云贞才想起,京城七夕的夜晚,有灯会。
妙娘咬着嘴唇,今日她还有事。
云贞瞧出她的为难,道:“我一个人抓药就好,不若你先回去,今日实在感谢,改日定会奉上谢礼。”
妙娘自也喜欢这冷静机智的东家,道:“多谢姑娘了,那我先走一步。”
云贞见她离去,在路上买了盏灯,独自认着街景,总算到药堂,抓了副压惊的、解暑的药。
提着药回去,前面的路还好,游人如织,灯笼光泽摇晃,煞是好看。
但到了槐树巷这一段,便少了些许光亮。
云贞戴着帷帽,手心在发汗。
她看周围的黑暗,总觉得好像有影子,好不容易走到槐树巷,巷末那棵高大的槐树,显得十分诡谲。
她突的记起,隔壁王婆子说的,这槐树上溅过人血,还能开鬼门。
虽说离中原还有八日,但也差不多了。
云贞脚步凝滞,呼吸渐渐急促,提着灯的手指,都在颤抖,光亮闪烁,以至于身前的路,似乎都扭曲。
恰这时,斜旁传来橐橐脚步声。
似是怕脚步太轻,会吓到她,所以刻意加重的声音。
云贞一愣。
她抬眸望去。
男子身姿颀长,绯红绣孔雀补子常服,显出一身浩然正气,他手中提着一盏灯,橘黄的光晕,照亮他沉静俊逸的眉眼。
他在朝她走来。
◎胜却人间无数。◎
云贞声音轻了几分:“七爷。”
陆崇颔首。
他什么也没说, 提着灯笼,走到她身边, 站定后, 又十分自然地朝前走出一步。
云贞不由随着他的步伐,走了出去。
两盏灯笼的光泽,朦朦胧胧,两人的影子, 随着两处方向延伸, 步伐交错间, 她的影子, 偶尔与他的重叠。
槐树巷子里, 却也没那么暗。
云贞一步步的,从漆黑之中, 走入她熟悉的巷子,左右人家, 传出细碎的说话声, 亦或孩子哭闹, 亦或男人吆喝。
这不是阿鼻地狱, 是人间,脚踏实地的人间。
前方, 是回家的路,头上是一角新月,左边,则是男人高挺的身量,沉稳的呼吸。
走到自家宅子, 云贞停下脚步。
陆崇不知道这是她的家, 还往前走, 她下意识朝前一步,唤了声:“七爷,我到了。”
他突的转过身。
刹那,两人咫尺距离,灯笼碰撞到一处,灯光晃晃悠悠,有如混乱了的呼吸。
云贞忙后退,想将自己的灯笼拿回来,一扯,没动,才发现,她灯笼垂挂的丝绦,缠绕在陆崇的灯笼上。
她低着头,手指有些笨拙,去解那灯笼。
怎么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