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那叶文茵。
才十八岁,很美的一个姑娘,是香江这花花世界长大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论赤手空拳和人打架,或者乱世之中求生,她必然是万万比不过自己,但是到了这豪门之中,打扮得精致华丽成为豪门联姻的工具,人家怎么都比自己有优势。
这种事,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上辈子她若要嫁国公之子都是门当户对易如反掌,甚至还有机会入主东宫——事实上当年但凡她点头,兴许她还有母仪天下的机会。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并不适合这种生活,养在深闺的安逸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必须遵守这个世界赋予后宫后宅女性的行为规范。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是她所处的大昭国,还是如今的大陆,亦或者是看似经济发达的香江,整个社会都是按照这个模式运行的。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干不了这种活。
就这点来说,叶文茵有很大的优势,她显然满足叶家这种豪门家庭对一个女儿的要求,她也能做到他们要求的,联姻,为家族争取更多利益。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算找上门,叶家会怎么对待自己,怕不是要嫌弃自己这不入流的女儿,毕竟不能带来什么利益,甚至根本就不认?
想象着这场景,叶天卉倒说不上多失落,她毕竟拥有上辈子记忆,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孩童,在她心里,“父亲”这两个字重如山,那是上辈子那个南征北战的铁血大将军。
至于这辈子的血缘至亲,没接触过,她并没有什么亲情的期待,自然也不会太在意。
她这么想着时,已经吃完了第三个老婆饼。
其实吃第一个和第二个的时候实在是香,香得恨不得一口吞下,但现在吃到第三个,她有些口渴了。
奈何也不敢去买水,只能先忍着,等吃完了再寻觅喝水的地方。
正吃着时,她突然感觉到异样,那是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她抬眼,顺着那视线看过去,便看到黯淡陈旧的老楼墙根底下,有一处看不出底色的垃圾桶,而垃圾桶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男孩,那男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他很瘦,也略有些黑,唯独一双眼睛墨黑湛亮,犹如暗夜中的一双狼眼,充斥着渴望。
叶天卉很熟悉这种目光,她曾经在流离失所的孩子眼睛中看到过,也曾经在饥肠辘辘的将士眼睛中看到过。
顺着他的目光,叶天卉看向了自己手中仅剩下的一个老婆饼。
被叶天卉发现后,男孩抿了抿唇,之后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叶天卉默了下,才道:“你要吃吗?”
那男孩没吭声。
叶天卉又道:“其实我也饿了很久,我这四个老婆饼是用拳头抢来的,现在我吃了三个,不太饿了,如果你很饿,那这个给你吧。”
说完,她便起身,用塑料包装袋包起来最后一个老婆饼,放在了垃圾桶上面。
之后,她也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开。
她走到瓦房一侧就要拐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谢谢你。”
对方用的普通话,但带着一些内地西部的口音。
声音很哑很哑,像是沙漠里的沙,干涩到没有半点水分。
叶天卉没有回头,直接走了。
这件事明显已经闹大了,大批人员犹如黄水泄过楼盘,密密麻麻地涌过,之后逐渐分散开来,于是土灰和土黄色便融入了香江这繁花的各大街道。
当地各家各户已经锁门闭户,但是那些人走在街上,依然试图敲响谁家的门,祈求一些吃食。
也有一些楼房里,会有市民从窗户里扔出来一些面包和衣服,这些会瞬间被哄抢,于是有人涌向那楼房,聚集着不走,那市民自然也有些怕,便不敢扔了。
而香江政府显然也根本不可能接纳这么多人,于是当地政府派出来警察和啹喀兵维护秩序,电视和广播新闻里都在播报这件事,街头巷尾也能听到讨论声。
叶天卉躲到了一家饼店的屋顶,趁着没人的时候偷拿了一些面包和饼干,也拿了一些水来喝,并给他们留了两元的港币。
拿到这些后,她便纵身溜到了另一家药店的二楼,躲在阁楼处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现在大批人员涌入,香江政府派出大批警察要对这些人进行驱逐,这种情况下,任凭她再机智,也存在一定风险。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躲过风头,等大批人员被遣返后,这正是当地警察警惕心最松的时候,她再设法进入界限街的警署,享受抵垒政策。
当然了这里面也存在一个风险,就怕当局突然颁布新的法令,取缔抵垒政策。
叶天卉啃了一口刚拿到的蛋挞,这蛋挞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味道特别好,搭配着奶茶,真是绝了。
这么吃着时候,她也透过那处狭窄的窗户看向窗外。
香江楼房密集,她只能看到高低不同的楼房切割出的一点点星空,勉强看到只星星,而在夜空下,人们拖家带口,偎依在墙角,或者低声哭啼,或者小声说话,人群中密布着绝望。
叶天卉便不再看了。
上辈子她见过灾荒战乱,也见过百姓颠沛流离,心已经很冷很硬。
如果她无力力挽狂澜,那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伤风悲月。
她寻了一处还算平整干净的地方,就地睡去。
因为上一世的种种,她睡觉一向机警,是以如今睡在这里倒是不怕,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她都可以随时醒来。
她就这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声音惊醒的,有人在下面大喊“派食了”。
她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天已经放亮了,人群正疯狂涌向一个地方,在那里警方正给大家发放食品,有面包有包子,抢到的全都狼吞虎咽,还有人大声喊着“莫挤莫挤,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