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这话,那边却是没声了。
隔着越洋电话,她感觉到一阵让她心紧的寂静。
她闭上眼睛,隐约听到他的呼吸声,清沉稳定,一下下的,充满磁性,叩击在她耳膜上,让她手指尖尖仿佛过了电。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低低的:“你那里是下午三点多吧?”
叶天卉很轻地“嗯”了下。
顾时璋:“我们的时差是七个小时,我这里是早上八点,我的窗外——”
他笑道:“从我的窗户往外看,我看到砖红色的老城堡,老式黑金属烧气路灯,外面在下雨,地面都是湿漉漉的,我的窗外有一对白人情侣,他们正撑着一把蓝色伞,一起走在街道上。”
叶天卉想象了下那场景,不过她没去过英国,所以想象不出。
顾时璋:“你要不要听听外面的雨声?”
叶天卉:“能听到吗?”
顾时璋:“等一下。”
于是,叶天卉便听到电话筒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之后便安静下来。
再之后,她便听到很轻微的“嘀嗒”声,滋润潮湿,一下下地响起。
于是一瞬间,那遥远潮湿的雾都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
她甚至仿佛可以想象顾时璋一身西装风度翩翩,举着伞漫步伦敦街头的样子。
她笑道:“听到了。”
顾时璋:“嗯。”
他的声音温醇好听:“这是我最近几天每晚都会听到的声音,现在你也听到了。”
挂上电话后, 叶天卉站在落地窗前,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里视线好,隐隐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湾, 秋风乍起, 天高海阔。
她想, 她是喜欢的,喜欢他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喜欢那遥远伦敦传来的嘀嗒声。
他也知道自己喜欢吧。
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仿佛已经有默契在暗暗滋生。
她忍不住翻来覆去想着顾时璋这个人。
她当然明白,自己对他的这种好感本身就不纯正, 她自己私藏着杂念。
甚至也许她看到的这个顾时璋并不是真正的顾时璋,那是他的伪装, 也是她用昔日帝王的光环附加给他后幻想出来的假象。
当她真切面对自己内心时, 她知道当自己攥紧马鞭驰骋在朗月白沙中时,她也有一种情思被自己压下。
只是上辈子的她做了选择,既然选择了,那就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
他就是她的放弃。
叶天卉抬起手揉了揉脸, 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她也不能去细想。
她起身过去,看到外面阳光正好, 一时想起遥远的伦敦,他那里细雨正是朦胧。
她轻叹了声,想着大好光阴,自己享受着他不能享受的阳光,又何必陷入这无用的惆怅。
当下便从行李中选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讲国外赛马技术的书, 她又让谭妈给自己在花园里摆了一些干果糕点,正好在那里边看书边吃点小零食。
花园中的阳光从稀疏枝叶的缝隙洒了下来, 落在木质小桌上,也落在书页上,一切都很是幽静美好。
她慢悠悠地剥开一个栗子吃,正剥着,就感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是一双皮鞋落在原木栈道上的声音,轻而富有规律。
她剥开那栗子,放入口中。
那身影走到了她身后,被拉长的影子落在她的书页上。
她看着那落在自己面前的影子,并没有抬眼,在吃了栗子后,擦了擦手,继续看书。
在她翻过一页纸张的时候,上方传来一个沉静的声音:“你喜欢马?”
叶天卉翻过那页,淡淡地道:“是。”
身后的人自然是叶立轩。
现在她身份不明,估计叶家人哪怕有天大的好奇心,也是能躲着就躲着,唯恐牵扯上什么。
唯独叶立轩,看来他终于压抑不住他的好奇了。
叶立轩走到那木桌旁,坐下来。
叶天卉这才抬眼看过去。
以前遇到过他两次,不过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他确实是她的亲爹,对他的衡量自然有些不同。
如今试着以看待爹的眼光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