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沉声道:“她的母亲秋水夫人是我的师叔,我也曾在年少之时承蒙照顾,夫人待我视如己出,是什么样的旧怨能让她立下重誓终身不回飞垣?”
“哦。立下重誓。”凤九卿冷冷的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的笑也变得阴冷起来,“我真心待她,却还是得不到她的理解,人类的感情啊……真是无趣。”
察觉到他微妙的情愫,萧千夜淡淡的道:“能让一个女人闭口不提的男人,无论是爱是恨,都一定是入了骨子里。”
“你可不像是懂男女之情的人。”凤九卿嘲讽了一句,“云潇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我觉得你们一点也不合适。”
“你又对她了解多少?从她出生起,你就没管过她一天。”
“呵……这倒是实话,军阁主,秋水、秋水还好吗?”隔了一会,凤九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二十多年了,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要知道她的情况呢?
萧千夜沉思着,秋水夫人常年居住于论剑峰,并不经常和昆仑其它长老往来,除去必须按时服药,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异常。
“师叔常年服用昆仑的冰雪莲,那是用来抑制体内燥热的丹药,莫非……也和你有关?”
“燥热吗?”凤九卿眼中一亮,回想起当年,苦笑,“确实,因为云潇是灵凤混血,神鸟的血液不仅会烧灼孩子,同时也会灼伤母体,她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吧,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我骗取沉月只是为了救她而已,为了取得沉月,我不惜欺骗了长公主明玉,至于手段嘛……嘿嘿,色诱吧,女人也是吃这一套的。”
凤九卿眨眨眼睛,那张好看的脸确实是会另无数女人为之心动,然而他很快就变得落寞起来,神色恍惚:“秋水觉得我背叛了她,她说世上最可恨的就是欺骗女人的感情,她正是为此和我大吵一架,负气回了昆仑,呵……你说可笑吗?我分明是为了救她。”
“哼。”萧千夜打断他的喃喃自语,毫不客气,“可师叔还是把沉月留给了孩子,都说女人本弱,为母则刚,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我是不明白。”凤九卿没有否认,也并没有后悔,“告诉你一件事,凤姬也是我的女儿,我已经不记得她娘是谁了,凤姬此次会出手救她,该不会真的对她还抱有姐妹情吧?”
萧千夜赫然握紧了剑,不敢作声——难怪在碧落海上凤姬的眼里会有那一闪而逝的温柔,原来云潇不仅仅是她的同族,而是她的妹妹!
“她在昆仑有被人欺负吗?”凤九卿接着追问,眼里仍是不舍,这一瞬间,萧千夜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无情还是深情,他摇摇头,不知为何还是回答了他:“师叔挺好的,她把云潇也教的很好,昆仑里年纪相仿的师兄弟们,都很喜欢她。”
“哦?”凤九卿有些意外,他虽然没有去过昆仑,但也知道那是个清修之地,秋水身怀六甲却独自返回,必然会引起非议和争论。
“昆仑确实是清修之地,但远远不是世俗所想的那样。”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萧千夜正声为师门辩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道之路,昆仑从不强求弟子抛弃七情六欲,正所谓海纳百川,师叔从未受到过任何歧视,阿潇也一样。”
凤九卿释怀的笑了笑:“那倒是我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海纳百川、海纳百川,也难怪军阁主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昆仑弟子了。”
他话中有话,若有所思的观察着萧千夜,却见眼前的人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动摇,坚定的道:“我自离开昆仑,便从不以昆仑弟子自居,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身为军阁主应该做的,和师门没有任何关系!”
“呵……”凤九卿摇摇头,不知作何感想。
八年前,萧千夜初返飞垣,第一战就是出征伽罗白教,斩杀核心教徒五千人,抓捕一般教众三万人。
七年前,已经升至军阁主的萧千夜再度出征东冥蝶谷,一夜之间将蝶谷夷为平地,抓捕谷内弟子六千人,随后被太子金令强行释放。
四年前,阳川境内的太阳神殿失窃,天权帝龙颜震怒,下令军阁剿平附近落日沙漠的全部盗宝贼,并将其各部首领的首级悬挂于大湮城上,以儆效尤。
然后就是几日前的羽都一战,虽然责任不在他,但仍有十万人丧生海啸,而这个年轻的军阁主,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哀伤。
他记得秋水曾经说过,昆仑对门下弟子的第一告诫,就是“当以慈悲济天下”,这个萧千夜,又哪里有一点昆仑弟子的样子?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帝都高官,狠辣又无情。
“罢了……我倒是没资格说你什么。”凤九卿自嘲的摇头,眼神闪烁,喃喃自语,“我杀过的人比你多太多太多了,光是夜王当年那一场血荼大阵,我就杀了几百万人,凤姬是恨透了我,所以她能念着那点姐妹情救下云潇,我实在是很意外。”
萧千夜终于提剑上前,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要替夜王办事?此次北岸城的事情,你们究竟是何目的?”
凤九卿眼光雪亮,紧盯着他掌下锋利的白色剑灵,凤火已经围绕周身,冷冷回道:“夜王的目的你们应该已经知晓了,那个灵音族的女人,偷听的本事可真不小,不过也无所谓,夜王根本不在乎会被你们知道,其实陛下也不在乎吧,否则现在也不会一点处分都不给你了……”
“夜王当真要帮陛下完成飞天?”萧千夜继续紧逼,凤火映照着他的脸,让凤九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这张脸……怎么有点陌生?
“如果他真的找到当初那只穷奇,帮助陛下完成飞天,那么……飞垣四大境又会如何?是否会像祭星宫推断的那样成为牺牲品?”
“哦……你们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吗?”凤九卿吃惊的看着他,沥空的剑气呈现出罕见的金色,是他在碧落海上险些封印仓鲛的那种剑术!他随即引凤火逼退来人,自己也大步跳开,落到了围墙上,再看天征府的后院,那里是无数看不见的剑气,稍微靠近就会被割伤皮肤!
“你是夜王的人,早晚会成为我的敌人。”萧千夜剑指凤九卿,话音刚落,手腕再度转动!
“七转剑式!”凤九卿自然认的这种剑法,但是同样的招式从不同的人手下击出,又完全是换了一种状态。
“好凌厉的剑气!”他夸了一句,凤火护身,转眼又回到了院子中心,这一次,凤九卿确实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冷然喝道,“你别逼我出手,我刚刚说了,要是被人发现我在这里,你我都会有麻烦,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不是我的敌人,那就该尽早表明诚意。”萧千夜自然清楚他的话,微微收敛了剑气,暗暗逼迫了一句。
“哎……你呀……”凤九卿无奈,不愧是军阁的现任阁主,就算是逼他道明目的,也是如此不讲情面。
“我一进来就已经说了,我听见了她的声音,被声音吸引而已。”凤九卿重复了一句,摆摆手,“你应该知道的,灵凤族和不死鸟签订了契约,或得了可以令自身不老不死的灵凤之息,但同时允诺不死鸟,绝不将这种血脉外传,所以灵凤族存在上万年了,一个它族混血都没有出现过,因为所有混血的孩子,全都死了。”
“你想她死吗?应该不想吧?”凤九卿反问着,“你知道怎么救她吗?你肯定也不知道。”
“难道你知道?”萧千夜眉峰紧蹙,神色一惊,凤九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最可行的方法,无疑是找到当初那只神鸟解除血契,永生这种东西那里是什么祝福啊?它根本就是一种折磨和诅咒,但凡你活的久了,想死不能才是最大的痛苦!”
“夜王……仍是离神鸟最近的存在。”许久,凤九卿拉过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低语,“就算现在的夜王还未恢复,但他仍有统领万兽的能力!这种力量会迫使万兽主动接近他!萧千夜你记住了,夜王才是真正能救她的人!但夜王……是你的敌人!”
夜王!萧千夜紧咬着牙,手心攥的生疼。
“夜王对你有顾忌。”凤九卿又补充了一句,微微不解,“他并未对我言明,但是他放下寻找凶兽的事情,提前回了上天界,甚至没有将你在碧落海上的异常告知天权帝!他在顾忌你……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萧千夜念着这句话,自己也依然不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一贯最讨厌异族,可我自己好像也是异族人,就和夜王苦苦寻找的那只凶兽一样。”
“你说什么?”凤九卿一把按住他,脸色惊变,“你说你和那只凶兽一样?你、你是古代种?”
“我不该告诉你这些。”萧千夜厌烦的推开他,隐隐头疼——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和一个敌人说这些话?
“你是哪一位的后裔?”凤九卿虽然假意镇定神色,心里却陡然明白了大半,冷汗直冒。
萧千夜没有回话,隔了许久,反倒是凤九卿按奈不住,追问道:“难道是……帝仲?”
他的眼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变成冰蓝色,印出冰火双色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