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妄图袭击白教的其他人,当年的军阁也有三千多战士死在了这一里路上。
萧千夜忽然难受的闭上了眼睛,又用积雪将白骨重新掩埋,那一年他才从昆仑山回来,急于立功夺权,也是自告奋勇的领队从正面进攻千机宫,他们是从山脚下的伏龙镇出发,一路畅通无阻的扫清了整条山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杀到了登仙道,就在全队士气高涨,准备一举拿下神农田直捣总坛千机宫的时候,他们跨入了这里。
然后,在顷刻之间,半数战士消失不见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白教产生惊恐,不同于传统的昆仑剑术、仙术,白教呈现出来的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恐怖邪术,他们不仅能控制风中没有实体的恶灵,还能唤醒雪地里沉睡千万年的白骨,那些骨头在他面前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拼凑成各种模样——有人,有兽,有鸟,无论剑灵如何将白骨砍成碎片,它们都会重新聚集。
他被困在这里足足有半天时间,体力也飞速到达了极限,就算是在昆仑连续和师兄弟们试剑切磋一整天,他也不曾感觉到过手臂酸痛,但是那一天,他连握住剑灵都显得格外吃力。
这里诡异的怪象是在大哥赶过来之后戛然而止的。
萧千夜眼神雪亮,赫然顿步——没错,那时候如果不是萧奕白及时赶到,他恐怕就要和所有的士兵一起死在这一里路上。
再往后,他遇到了迄今为止最强劲的对手,白教的大司命,岑歌。
他知道这个人,因为秋水师叔曾经就是白教的大司命,岑歌在年幼之时曾得到过师叔的指点,对昆仑的剑术并非一无所知,加上诡异莫测的白教武学,甚至一度让他落于下风,他虽然只是大司命,但是的术法修为极为精湛,远在当年的教主飞影之上,外头的恶灵和白骨都是他一人在操控。
那是他回归飞垣的第一战,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战,他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时失手,否则军阁就会落入他人之手,天征府就会陷入危机。
就在两人难解难分之际,他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在数秒之内完整的施展了全部的封十剑法,岑歌在措手不及间终于露出破绽,封十剑法将那个大司命连同后殿的山壁一起冰封!为了防止对方再度利用诡异的术法逃脱,他是连续两次使用了封十,在冰封的基础上,二度冰封!
那一瞬间他在岑歌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他嘴角微动,还没来得及将最后的话说出口,就被封入了冰中。
岑歌被冰封之后,这里的恶灵和白骨才随之消失,但是风雪依旧。
风雪应该是出自另一位大司命岑青之手,但是再等他回去寻找飞影和岑青的时候,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时隔八年再想起这些往事,他才知道当年是萧奕白从岑歌的手里救下了自己,又从自己的手里救下了飞影和岑青。
“呵……你可真忙啊。”他不由自主的念叨了一句,没有恶灵和白骨的阻拦,这点风雪对他而言根本构不成危险,登仙道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处透明的冰面平台。
风雪戛然而止的一瞬间,他看见从遥远千机宫顶端折射出来的金色“圣光”。
萧千夜赫然惊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束光——他曾经来过登仙道瞻仰所谓的“圣光”,但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阳光照耀在千机宫顶那块琥珀玉石上,折射出了这样明媚的金光,但是眼下已经是深夜,今天还是个阴天,甚至连月亮都没有,为什么那道圣光依旧如此耀眼?
恍惚之中他想起帝都所有人的告诫——白教,是个邪教。
白教……真的是个邪教吗?
萧千夜握剑的手逐渐加重了力度,心里一层层泛起惊天巨浪,白教是飞垣最为古老的宗教之一,它的历史几乎是和阳川的日月神殿同期,唯一的不同是它的历任教主,必须是血统极为罕见高贵的异族人,根据白教教内的典籍记载,自创教至今,但凡有记录的一百四十位教主,几乎都是当年的七十二部成员。
据说白教选择新任教主的时候,必须用血滴在千机宫的神座上,只有能让莲花神座能燃起火光的人,才有资格接掌白教。
对人类而言,它无疑是个邪教,但是对于异族而言,它其实更加接近于神教。
那个莲花神座和它顶端的琥珀玉石,难道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想到这里,萧千夜焦急的就准备往回走,就在此时,沿着登仙道的山路赫然亮起了点点火光。
他不由自主的又停了下来,转身望着这一条崎岖的山路,道路的两边早就已经挂上了祈愿灯,因为伽罗人相信越靠近登仙道的地方,祈愿越容易被天神听见,所以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抢着来到这里,率先将自己的祈愿灯挂起来。
这些灯自己是不会亮的,只有雪湖祭开启的时候,它们才会被一股无名的灵力点起中央的烛火。
他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在千机宫里,有人开启了雪湖祭。
是飞影吗……他默默思索着,雪湖祭只有历代教主才能开启,这是知道了他已经加入了风魔,干脆不避嫌当着他的面就玩起来雪湖祭?
“哼。”他虽然是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好奇的沿着山路走了下去,仔细翻看着路边的祈愿灯。
灯是伽罗人亲手制作的,很粗糙也很简陋,里面绑了一根烛芯,火光是直接附在烛芯上,没有温度,仅仅是像烛火而已。
纸灯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排小字:“父母长寿,兄长安康。”
他就是被这一行字刺痛双眼,轻轻咬住唇,呆呆的抱着这个纸灯看了好久。
父母长寿……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他年幼离家,父母的容颜都已经很模糊了,兄长安康?萧奕白缺少一魂一魄,安康二字,只怕也只是奢望。
萧千夜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认真的看着每一个祈愿。
他走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刹那间宛如时空错乱,眼睛一花,竟看见眼前多了许多陌生的身影。
萧千夜一惊,再定睛,他竟然在人群中看见了奚辉和煌焰!
他们站在高大雄伟的神殿前,无数天灯从下方飘进来,一个白衣女子轻轻接住了灯,烛火映出她惊艳的容颜,如女神一般闪烁着细细的微光。
“潋滟,上面写了什么?”有人开口问她,喊出的却是上天界预言之神的名字。
女神微笑着,那笑容沉静的仿佛能融化所有的寒冷,念道:“魂归故里……是个迷途的亡灵吧。”
“魂归故里……”萧千夜按住额头,感觉脑中传来了撕裂之痛,这四个字像唤醒了沉沦千年的记忆,让他的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山壁。
那是帝仲在战神时期的记忆吧?他和他的同修们一起,在神的领域上天界,倾听着万千流岛的声音。
声音……好像还有其它的声音。
萧千夜紧盯着眼前的山路,在目光的尽头处,有一双人影相互搀扶着,极其艰难的走了上来,男人一只手里提着纸灯,另一只手紧紧的牵着身边的女人,他们裹着破旧的冬衣,看起来非常狼狈,但是被冻成通红的脸颊上依然洋溢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两人还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萧千夜,走走停停,在手心呵气取暖,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像一对新婚燕尔。
萧千夜的眼里有一丝不屑鄙夷的冷光,这两个人应该是山下镇中的百姓吧,这么大晚上的从伏龙镇走七十里山路就为了来挂个灯?要是路上遇上什么危险,那个空荡荡的千机宫真的会有天神来救他们吗?
男人也才看见了前面这个军装男子,顿时拉住妻子停了下来。
“哎呀!是一起来挂灯的信徒吗?”年轻的妻子还没有注意到他是谁,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惊呼道:“你穿的这么少不冷吗?再从这里下山回伏龙镇,怕是要天亮了,可别被寒风吹着凉,镇子里的大夫最近都忙得腾不出手呢!”
萧千夜眉峰一蹙,伏龙镇算是伽罗人口比较多的镇子了,加起来大约有七八千人,镇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附近小村落的村民们也会来镇子上赶集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