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仿佛看透了沧海桑田,对世间万物都不再有任何眷恋,分明足以睥睨天下,却隐约暗藏着莫名的温柔和失落。
但是那样的神情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萧千夜痛苦的按住双眼,血水顺着眼睑留下,恰好滴落在神龛的黑金犄角上。
古老的长老院内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齿轮被转动,大长老匍匐在地上,震惊的感知着周围发生的惊变,嘴里失魂一般喋喋不休:“封魔座……大人要重新开启封魔座吗?”
话音未落,石像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束金光长剑,他高高的扬起手劈出一道剑气,只见长老院内的空气顿时一分为二,像一个破碎的镜面,在镜面后方是漆黑一片,从更遥远的地方隐约透出微弱的冰蓝色。
萧千夜就是在这一刻回了神,他紧握着手里的剑灵,也不管大哥和大长老的反应,一脚踏了进去。
萧奕白还来不及追,镜面在自行修复,所有的裂缝转眼间破镜重圆!
“这……”他紧张的检查眼前出现的神秘镜面,发现这是由极强的神力构成,他根本无法穿透。
“萧奕白!大长老!”赤晴是违令冲了进来,瞥见眼前惊人的一幕,来不及再说什么,长老院原本就破旧不堪的墙壁禁不住这样的神力冲击,上层房顶赫然破碎砸落!萧奕白眼疾手快一把卷起大长老,脚下位置换的飞快,迅速移形换位冲出元老院,越过中央古祭坛,直到回到水流边缘才勉强松了口气。
赤晴紧随其后,一脚踢碎砸落的墙壁,再看方才站立的地方,元老院整体坍塌 ,但是石像和镜面依旧完好无损。
中央古祭坛出现裂缝,紫色的鬼火借机逃窜,但是不等两人出手阻止,裂缝里赫然射出金色利箭,直接将鬼火洞穿熄灭。
“你弟弟人呢?”赤晴惊魂未定,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萧奕白也是面色警惕,抬手指了指古祭坛示意他看,青砖铺成的古祭坛上浮现出一个冰蓝色的宝座,看着像冰冻结形成,一团紫色的鬼火在宝座的中央明明灭灭,缠绕它的是更为强悍的冰火双色纹理。
萧奕白大步上去,控制不住的伸手触摸封魔座,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那只是个虚拟的幻象。
随后,他目光恍恍惚惚的望向了镜面——真正的封魔座一定就在镜面后,那是怎样无上的力量,竟能撕裂虚空,将魔物的一部分封印在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来自上天界战神的力量吗……弟弟方才那副模样,说出来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远古的战神真的能在弟弟的身体里活过来?
不……萧奕白有些痛苦的按住额头,他只有这一个弟弟,只有这唯一的亲人,哪怕战神的力量是如此空前绝后,他都不希望弟弟有朝一日变成一个让他完全陌生的人。
赤晴紧张的看着萧奕白的反应,惊呼出口:“他不会是进去了吧?”
“大长老,封魔座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萧奕白这才回神,只见华嘉顿了一会,终于是无奈的摇摇头,“您果然什么也不记得了,当年您从东冥追杀魇魔至冰川之森,遇到我族先祖华珂,或是被她中途打扰分了心,导致剩余的魇之形趁机逃脱,诛魔法阵最终只留下了魇之声,大人见华珂受了伤,便放弃继续追杀逃走的魇之形,先把她送了回来。”
“魇之形和魇之声……”萧奕白语气渐渐凝重,“再加上东冥的魇之心,魇魔一共分为了三体?”
“正是。”华嘉点头,严肃的道:“魇魔必须三体合一才能杀死,因此大人只能先将捕获的魇之声暂时封印在封魔座,并留下自己的信物,命令我族暂且守护,等他找到剩下的魇之形再回来一起诛魔,然而……大人留下那只黑金犄角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直到箴岛发生碎裂坠天,异族和人类的关系势如水火,我族不得已只能潜入了幽暗的地底生活。”
“他是在坠天之前回来的?”萧奕白皱眉思索,天征府在帝都立足是坠天之后的事了,真正举家迁居到天域城也不过几百年的历史,而在此之前自己的先祖是哪里人,在做些什么都没有太详细的记载,如果那只古代种一早就已经来到了当年的箴岛,那这么长久的岁月他又去了哪里?真的只是甘愿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吗?
泯然众人不是凶兽该有的性格,否则天征府也不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萧奕白莫名看着不远处的石像,石像的表情依旧很温和——果然是受到帝仲性格的影响,让生性好争斗的凶兽彻头彻尾的改变了吗?
:封魔座
萧千夜站在一片虚空的黑暗里,这样的场景和当时意外进入雪碑阵眼深处的时候如出一辙。
远处冰蓝色的幽光是唯一的路标,他大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手上的沥空剑颤的厉害,是在提醒着主人那里暗藏着无法预估的危险。
舒少白曾经说过,封魔座也是当年坠天之时留在四大境的封印之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先祖也曾经将魇魔的一部分封印在了这里。
越靠近,来自凶兽穷奇的冰寒之气越明显,同时类似于雪碑附近那种足以撕裂人的力量也再度出现!
无法靠近吗……
萧千夜顿时停步,试探性的伸出手,有一股凛冽的寒风如刀刃一般毫不留情的割破皮肤,逼着他不得不往后退开了几步,远远的观察着。
这里的法阵明显没有雪高原上那块雪碑的范围广大,至少在他现在站立的位置,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中心那个冰蓝色的冰封魔座,同样冰蓝色的寒冰连着虚无的地面,将那一片冻结成了一块百米的空地,冰刺如荆棘一样从地面蹿出,尖端齐齐的指向中心魔座。
他低头望向脚下,发现自己依然是站立在空中,有奇怪的水流声自深处涌来。
“呵……又要麻烦你带我进去了。”他不知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只见一条水路从魔座里缓缓流出,依然是带着淡淡的蓝光,可以映出他的倒影,虚无之中,舒少白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直接钻进了他的脑中,“你身上的凶兽血脉过于稀少了,即使是曾经得到过灵凤之息的浸润,依然是弱的微乎其微,但……即使如此,你仍有战神之力加持。”
“他是故意想要稀释这种血脉吗?”萧千夜好奇的开口,眼里闪着不解,“若是像你那样保持着纯血古代种身份,他应该也能像十二神那样,拥有足以和天地比肩的寿数吧?”
“他或许也还活着。”舒少白淡淡的说着惊人的话,“就算他找了个普通人成婚生子,有了如今的萧氏一族,但他本人,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否则也不会轻易死去。”
“还活着……”萧千夜默默攥紧了拳,心里咯噔咯噔跳得厉害,“你的意思是他留下了自己后裔,然后又消失了,像从前那样,继续在万千流岛上流浪?”
“流岛和流岛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除了上天界,没人知道不同的流岛上会发生什么。”
“但上天界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甚至也不知道帝仲出了事。”
“只有十二神踏足过的流岛才会进入上天界的管辖,也许他是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也不一定。”
“是吗?”萧千夜倒是不可置信,莫名想起了煌焰,冷笑,“要是真这样倒是好,有个人一直缠着我要找帝仲,他要是还活着,不如让那个人直接去找他好了。”
“以他的能力,想要隐瞒一个上天界并不难,但若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那就不好说了。”舒少白丝毫不意外,“他吞噬了帝仲,继承了战神的一切,那是何等无上的力量,就是上天界也要礼让三分,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不仅隐瞒了自己的血脉,甚至不顾一切想让自己的后裔变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所以你们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脉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因为他……刻意的抹去了这些东西,不想让后人知晓。”
“普通人?”萧千夜冷哼一声,“如果他知道现在的飞垣会变成这幅模样,肯定不会想再做一个普通人吧?”
“普通人总是渴望着力量和权势,但真正得到这些东西的人,最终往往又会对此十分厌恶,这大概就是‘人’最为复杂的地方。”
“人……”萧千夜赫然顿步,唇角微微扬起,“可他不是人,准确来说,你、我都不是人。”
“哦。也对,野兽的想法总是简单直接的,只有成为‘人’,才会想的那么复杂。”舒少白莫名笑了一下,那样的笑意却让萧千夜有几分不适,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眼前不断浮现出无尽森林的幻象里自己看见的那个人,他在救人和追杀魔物之间选择了前者,这的确不是凶兽应该做出的决定。
“萧氏一族真的隐藏的很深很深。”舒少白忽然叹气,语气也蓦然严肃,“封魔座里面的魇之声,是在坠天之前就已经留下的,而我一直到自己变成阵眼,才发现它的存在,甚至连圣盲族都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外界。”
“你是说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来过这个岛了?”
“至少在我之前,而且也不止一次。”舒少白继续喃喃自语,“我吞噬夜王之后就一直留在箴岛,但那已经是六千多年前的事了,一直到一千年前箴岛碎裂坠天,这中间漫长的五千年历史,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其它的古代种存在,甚至也没有听说过‘萧’,这样一个能在短短百年之内立足于天域皇城的家族,如今想来必是有更深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