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漠和慕西昭大惊失色的看着忽然出现的萧千夜,不约而同的扣住了手上的武器,夜王随手一挥将两人逼退,再度转过身的时候,他面朝萧千夜,嘴角微微上扬。
萧千夜转瞬就定下神来,虽然也在看着面前微笑的夜王,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的扫过身边古怪的法阵。
阵中心刻画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咒术,有十条血色的线朝着十个方向延伸出去,在他目光不能及的地方,暗藏着汹涌且无比危险的诡异气息。
沥空剑在这一刻甚至发出了罕见的悲鸣,逼着他不得不用力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右手,握紧剑灵,以防止它会因过度的振奋主动出击。
“是把好剑,可惜不适合你。”夜王也瞥见了他手上白色剑灵的反常,只是淡然的注视着,低道,“我还是习惯看你手握古尘的样子,那把黑金古刀,就仿佛是为你而生的一样。”
“寒暄的客套话就省下了吧。”萧千夜慢慢抬起头来,眼色带着肃杀之气,眼前的灵体比当日在碧落海上清晰了不少,但是暗藏的神力也愈加浓厚。
夜王毫不介意的微笑起来,他缓缓的将目光挪向旁边的两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我多年不见,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一次难得你恢复了些许记忆,实在不该让外人打扰,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他虽然只是温和的命令,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灵体卷起一阵狂风,直接将两人从八十一层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锁上了门。
庄漠在稳下脚步的一瞬间重新冲了上去,但是海魂石特制的大门带着夜王的神力,隔绝了一切的声音和光线。
“有些麻烦啊……”庄漠精明的眼眸像狡黠的老狐狸,千算万算,严密布局,可谁又能算到军阁主和夜王竟是“故友同修”?
也难怪陛下在提及夜王的时候带着几分不信任,在这种节骨眼上,棋差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一旁的慕西昭单手用力压住额头,一直感觉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脑子里又回荡起高总督的声音:“守在原地,等候命令。”
“庄大人,总督大人有令,请您稍安勿躁。”他只能先把脑子里听到的东西传达给典狱长庄漠,果然面前的老叟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个讥讽的笑。
“庄、庄大人……”慕西昭莫名喊住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不知该不该说。
“呵,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庄漠冷锐的回答,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全部想法,但是他饶有兴致的思索了半晌,忽然换了一种说话的方式,只见他嘴巴上下合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慕西昭瞬时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那是他身为试体药人的时候,因为失去听觉,狱卒们惯用的另一种传音方式,只有缚王水狱的一部分特殊的囚犯能听得懂!
然而在听懂那些话之后,慕西昭的脸色在一点点变得的苍白无力,锋利的眼里却罕见的有雪亮的光芒交错,愤恨、恐惧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但这样复杂的情绪转眼就被他压了下去,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庄漠微微颔首,然后回到了海魂石的门边耐心守候。
庄漠倒是被他过于冷静的表现吃了一惊,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时兴起的举动。
眼前这个年轻人曾经也是个药人,被高成川从荒地里捡回来,又无情的抛弃,要不是因为意外的和新炼制的药物完美融合,他可能至今也还是缚王水狱众多试体中普通的一个而已。
缚王水狱将这种药物命名为“窥魂”,除了能让他的体格更为强壮,速度力量都明显提升之外,最为重要的是,高总督可以通过更加完善的相似药物,透过他的身体,从他眼睛里看到一切,从他耳朵里听见所有,甚至能不需要和他见面,直接将自己的声音送进对方脑子里,如果时间再久一些,或许还能直接窥视他的内心思维!
会如跗骨之蛆一般,让他无时无刻暴露在另一个人的监视之下,永远失去自由。
这或许就是高成川再次将慕西昭捡回去的唯一的理由吧?若是最后真的能完全取代他的一切,让他的身体、思维都成为自己的东西,甚至也能控制着这具新的躯体,那是否也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一个到了垂暮之年的老者,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变成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这算盘,总督大人可是打的有些精妙呢。
只是……庄漠眯起眼睛,笑容更加匪夷,这个看似听话的年轻人身上带着隐而不发的倔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束手就擒的乖孩子吧?
:真相
缚王水狱,八十一层内部,古怪的法阵闪烁着鲜艳的血光,在这一层的最边缘摆放了一圈海魂石筑起来的炉子,只是里面燃烧着幽蓝的火光,那就是平时用于处理废品的地方,只要将尸体丢进去,很快就会被烧成粉末排入星罗湖。
这些炉子的下方有一个特殊的小孔,刻着复杂的咒语,夜王平静的抬起手指,似乎是料到他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了解,直接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焚尸炉,如果将活着的人直接扔进去,生魂就可以通过下方小孔上的咒术抽离,然后被送到阵法中央,虽然这个阵法一直都处于无法运转中,但是它仅剩的力量也足以困住生魂,让它们无法逃脱了。”
“他们要这些生魂做什么?”萧千夜心里微微一震,想起那些恐怖的实验,又想再问的清楚些,“仅仅只是为了配合上方的人体试验吗?”
夜王轻轻一笑,也不否认,只是那双眼睛奕奕闪光,刻意拉长了语调提醒:“这座水下牢狱死了多少人?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做些试验就杀了这么多人,那也着实太心狠手辣了,他们真正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能让这个法阵运转起来吧,毕竟这个东西呀……你难道都没有觉得有点眼熟吗?这是上天界的术法,是被某个人尝试过,但最终失败遗弃的东西。”
萧千夜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法阵,但是他的记忆里没有对这个东西的任何印象。
“哦,我忘了,你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夜王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上天界的同修其实各有所长,帝仲作为战神,最不擅长的就是咒术阵法一类。
夜王若有所思的转过脸望着萧千夜,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这一点倒是和现在的军阁主有几分相似?
“被遗弃的东西……是被谁遗弃的?”萧千夜直接挑出了问题的核心,却在瞬间就有了心惊的感觉,强烈的不安涌上心间,夜王顿了顿,也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直言道:“刚才我不就告诉你了,我们尚有一位同修也在帝都中,而且他隐匿在飞垣应该有不少时间了,我只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体,他才是真的想要这座孤岛彻底完蛋,你应该还记得他名字吧,蓬山,辰王蓬山。”
“辰王……蓬山。”萧千夜按住额头,混乱的记忆还无法迅速将名字和脸庞对上号,但这确实是他熟悉的名字!
“在你离开后不久,他也就因为和东皇曦玉不和出走上天界了。”夜王无奈的摇头,就算是被尊为十二神,提及自己和同修们的往事也还是让他一阵头疼,他接着开口,言语里有罕见的抱怨,“不过和你不太一样,之后他还回来过几次,不像你,一去不复返,音讯全无,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和我一样的?”
“我只是为了救朋友,和你不一样。”萧千夜淡淡开口,夜王一惊,这一瞬间他确实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故友的气息,但他很快就镇定下去,接道,“也就是说……你的确如潋滟所言,是自愿的?”
“我的事情不重要,你刚刚说蓬山,他来飞垣做什么?”萧千夜的眼神陡然亮了一下,金银双色里透着严厉。
夜王脸色不变,心里却是咯噔下沉——对方的人格似乎非常的不稳定,古代种是因为凶兽吞噬神明后取而代之形成的种族,原本体内就会残留着“凶兽”和“神明”的双重记忆,会让他们的性格产生巨大的转变,并且极难控制,而眼前的萧千夜,甚至还混杂了属于“人”的记忆,一旦这些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起,他会被这些破碎的过去搅乱,很难分清自己的真实身份!
按常理而言,他早就不是当初吞噬了帝仲的那一只凶兽,那些血脉在他身上已经非常的微弱,为什么他会忽然出现这种惊人的转变?
夜王顿时走了神,摸着下巴,歪头看看他,眼睛在一点点收紧,变得复杂而谨慎——只有一种可能,最初的古代种已经死了,失去了他的压制力,暗藏在血脉深处的力量才会逐渐显露!
古代种……会死吗?夜王深深的呼了口气,蓦然低头望向脚下,想起自己养的那一只穷奇。
“我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奚辉?”萧千夜忽然冷笑打断他的思绪,显然也发现夜王在这一刹那复杂的情绪变化,接道,“既然这个阵法是他留下的失败品,现在你又想拿它做什么?外头那些盘旋在天空中的鬼手,是否也是出自这个‘十殿阎王’?”
他的语气里带着帝都高官独有的老成,一下子将夜王拉回了当下,透明的魂体罕见的透出些许疲惫,无奈的道:“他和日月双神不和,但是日月双神早就舍弃凡体和天地共存了,如今他想报复,也只能从双神后裔下手,毁掉明氏皇朝,毁掉这座孤岛,对他而言这就是最直接的方法,所以他一早就来到飞垣,利用地缚灵侵入帝都高层,甚至掌控了祭星宫,只是为了将那个毁灭计划,伪装成回归故土的梦想告知皇室,让他们自己毁掉自己。”
“他不能直接动手吗?”萧千夜疑惑不解,只见夜王嘲笑般的踏了踏地面,声音里带着叹息,“你当孤岛深处的那只古代种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他不仅身负‘凶兽’和‘夜王’双重力量,甚至还有血荼大阵的无数祭品加持,我就直接说了,只要皇室自己不乱来,飞垣会在这片大海上平安很久很久,就算是上天界,也无法直接越过古代种再次伤害到它。”
萧千夜没有说话,眼前浮现出阵眼深处那个血色湖泊,白色的羽衣静静的漂浮在湖面上。
“所以他不得已的放弃了十殿阎王阵,但是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皇室没有放弃它,而是将它转移到了缚王水狱的最深处,一直持续不断的以生魂为祭,试图让它再次运转起来。”
“不过,蓬山没有阻止,他依旧将最初始的计划透过地缚灵传达给了皇室,也就是所谓的‘四境分离’。”
话到这里,夜王竟然是摇头笑起,眼睛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受到古代种力量的阻止,四境分离的计划一直被搁浅,他知道那只古代种和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对皇室透露了这种力量,利用皇室在寻找破解的方法,反正他也不着急,因为时间对上天界而言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