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2/2)

之后,为了不让这个小师妹太拖后腿,他不得已的在下了课回论剑峰之后,把她手里那些《诗经》、《周易》全部收起来,逼着她在深夜练剑,努力修行。

入门第四年,她在灵力上的修为已经甩出同门一大截,也才真的有了掌门亲传弟子的风范,小小的身影映着月光,甚至能在山巅和飞鸟相谈甚欢,容颜也一点点脱去稚嫩变得也越发好看,清潋沉静,好像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人。

入门第五年,云潇第一次参与弟子试剑大会,单靠剑阵就连败七人,技惊四座,那样惊人的灵力爆发引得昆仑山万鸟悲鸣,但她忽然出现不适昏厥,随后被秋水师叔勒令停止,并从此退出之后的所有试剑大会。

入门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提着灯出现在自己床头的小姑娘,也不会再因跟不上进度而被师父单独留下指导,她会在闲暇之时偷偷让栖枝鸟带自己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玩,昆仑山脉真的很大很大,比魑魅之山的大雪山还要大的多,人在其中渺小的宛如沧海一粟,昆仑的雪谷中也另有洞天,似乎还有其他的修仙门派隐匿与此,有些地方积雪成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此种下了一路的红梅树。

“这个颜色我喜欢,真好看。”她指着身后的红梅,眼里清澈见底。

萧千夜定定的看着她,湖水在后面波光潋滟,映照着女孩的脸庞也格外迷离,其实云潇自幼就是穿着非常寡淡的青色长裙,是昆仑一派特有的清秀简单,但是却在那时候乎意料的告诉他,红梅的颜色才是她真正喜欢的。

红……萧千夜微微一怔,心里不由生出层层寒意,眼前蓦然烧起一片火红。

入门第十年,十六岁的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身形高挑清瘦,她像一个截然相反的存在,明明皮肤雪白,又从深处隐约透出神秘的红晕,举止投足之间是修真之人特有的高傲清冷,又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火焰气息。

萧千夜揉了揉眼睛,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啊?他一次也没有去回想过那些事情,为什么此刻会像时光倒流一样如此清晰明朗?

那个曾经让他头疼的小师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刻在了心底,从心烦蓦然转变成了意乱?

“你……你怎么了?”恍惚中,冰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愣神的看着他,然后嘴角勾起虚弱的微笑,“怎么哭了,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你醒了?”萧千夜从回忆中惊醒,手上的沥空剑也在此时微微一颤,那股纯白的灵魂终于彻底苏醒,融入剑身裂痕中。

“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云潇的眼里明明灭灭,想抬手,又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萧千夜心里陡然一凛,抿抿嘴唇,抚着她苍白的脸颊,温声叹道:“有毛病,道什么歉?以后不许再跟我道歉了。”

“嗯?”她怔了一下,勉力调着内息,又像明白了什么,嘴角慢慢溢出清澈如初的笑意,点头沉吟,“嗯。”

:携手相邀

萧奕白察觉到动静走过来轻轻敲门,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见她终于苏醒也是长长松了口气,忙道:“如何,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好像……少了点什么,身子有些飘,好像要飞起来一样。”云潇有气无力的回话,萧奕白连忙靠过来伸手摸了摸额头,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寒光——在冰床和冰水的浸泡下,云潇的体温仍是微微发热,明明面色苍白,嘴唇却红的宛如鲜血,他不动声色的收敛情绪,转而笑起,“你可是比我当年强多了,不过现在的话可能会感觉有些轻飘飘的,毕竟是少了一魂一魄,习惯就好了。”

“嗯。”云潇低声应着,眼角默默扫过萧千夜手里的剑灵,裂痕上荡起的白色魂魄竟然真的能和她心意相通!

她有些恍惚,那个脱离了自己身体的白色魂魄曾在梦中温柔的将她拥入怀里,甚至对她承诺会永远守护他。

“我先出去。”萧千夜连忙让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耽误了拔针,他担心的挪到门边,心却扑通扑通剧烈的跳起来——自己似乎比大哥和阿潇还要紧张,在这样的场合,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密室外屋灯光黯淡,明溪喝了水,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索性站起来亲自挪了张椅子放到他面前,安慰道:“坐下歇会吧,当年他自己给自己分魂的时候可都没有丝毫手软……”

“当年……”萧千夜蓦然抬眼,被对方一句话勾起了兴趣,脱口,“当年您也在场吗?”

“呵……当然。”明溪随手给他递了一杯茶,目光流转间是道不尽的苦涩,摇摇头,叹道,“我一直在旁边看着,虽然完全插不上手,他可真是一个对自己格外心狠的人啊,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先用灵力幻化变出了一只手,然后控制着那只手将特制的银针一根根的扎进自己的身体,扎进身下的冰里。”

明溪莫名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眼里竟有点点恐惧之意,接着喃喃自语:“冰床上面刻着的咒印就是来自白教的分魂大法,从来没有人试过能不能成功,我让他随便找个人先试试,可是他不肯,偏要自己亲自来。”

“他曾经也是个心慈手软,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人。”明溪随口补充了一句,眼神一瞬间散乱,“萧阁主,在你心里,萧奕白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如果他不是我大哥,我应该会死在他手上吧,曾经有很多对陛下不利的人,都被风魔暗中铲除了不是么?”萧千夜默默啜了口茶,想都没想就脱口回了话,金银异瞳里是看不穿的冷光。

明溪只是温和的笑了笑,没有否认——风魔手上的灭族案一共二十八起,暗杀四大境高官名仕七十五人,这其中有一半的“功劳”,都是萧奕白的。

他真的是对任务没有一丝感情的人,也从来不问缘由,就好像萧千夜在接任军阁之后,也是一样冷漠的执行着帝都高层的命令。

明溪晃了晃手里的茶,只见茶叶罕见的在杯中心竖起,沉沉浮浮,他愣了一下俨然有些失神——不仅仅是容貌,这对兄弟在骨子里仍是惊人的相似。

“后来呢?”萧千夜忽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指了指门后,压低声音,“他对自己使用分魂大法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他昏迷了三天。”明溪顿了顿,声音也显得很犹豫,一直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情绪变得有些担忧,“按照他之前的指示,我一早就挑选了这枚灵力充沛的玉扳指,但是他分出来的魂魄却一直没有成功的附着在上面,整整三天……那一魂一魄在后面的密室里整整游荡了三天,我几次见他支离破碎,然后又莫名其妙重组,就那样反反复复,本尊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会?”萧千夜微微吃惊,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明溪苦笑了一下,继续喝了口茶,叹气,“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帮不了他,就只能眼巴巴在旁边看着,祈祷那个魂魄能自己附上来,那时候我真恨自己没用,一个天生体弱的身体,又自幼被禁止学习武功术法,不仅要靠唯一的朋友舍命相救,在他出现危险的时候又没有任何办法帮到他,像个束手无策的废人。呵……萧阁主,其实一直到今天,我依然能感到这种无力,像一条毒蛇缠着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他阴沉着脸,用同样阴沉的眼睛稍稍抬高,嘴唇抿成一线,用力的捏紧了手上的茶杯。

“万幸,那一魂一魄最终还是成功分离出来,并且进入了这个玉扳指。”他舒了口气,终于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又在一瞬间展开笑颜,“等他醒过来,他命令着那只灵术幻化的手,又一根一根的把那一千根银针从身体里拔出来,萧阁主,你说那种过程是不是非常的痛苦?可为什么自始至终,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甚至表情都极度的平静,让我觉得他只是在做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萧千夜没有说话,此时他已经能从沥空剑的魂魄身上微微察觉到本尊的气息,剑灵在压抑着剧烈的痛苦,在他掌间故作平静的散发着一种安详的光泽。

“现在的你就和当年他一模一样。”明溪暗自察言观色,见他迷茫的抬起眼,接道,“你是否也打算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你现在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

“现在的你,也让我感觉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束手无策的废人。”他跟着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望着空杯露出无奈的苦笑,“当时我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他这么说了我就按他说的去做罢了,萧阁主,我不想再和那时候一样了,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信任我……和我并肩而战?”

萧千夜沉默着望着他,只见明溪如当时在北岸城时一样,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郑重神色的朝自己大步靠近,然后伸出手做出邀请,却说出了和那时候截然相反的话:“希望这一次,我能帮你。”

萧千夜冷冷看着那只手,纤细修长,宛如玉雕,正是这只柔弱如女子的手,翻云覆雨力挽狂澜。

不久前在北岸城,还是太子的明溪眼眸看似温和,说出来的邀请是根本不容他拒绝的严厉,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帝王,同样的眼眸里透着罕见的真诚,说出来的话却带上了期待和恳求。

“很危险。”他没有接过那只手,语气极度严厉的警告道,“上天界修行的心法非常特殊,只有他们自己创造的东西才能真的伤到他们!这就是为什么夜王和辰王会因十殿阎王阵反扑而临时撤退,但是这样的东西并不多见,大多数人、包括异族人,都无法领悟上天界的心法,所以他们对万千流岛而言才是‘神明’,因为没有人能真的伤到他们!”

“这样的东西……”明溪眼眸闪闪发光,一瞬间就从他的话语里察觉到了最为重要的关键,低道,“这样的东西确实还有一个,它以血荼大阵废墟处的阵眼为中心,封印分散于四大境,你曾因萧奕白身上的夜咒,被迫答应夜王要带他去寻找阵眼深处的古代种,萧阁主,这个‘被迫’,应该是别有目的吧?”

萧千夜顿了顿,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明白过来,无声苦笑:“陛下是聪明人,但夜王也不是轻易被骗的人,这件事我本不想让太多人知晓,知道的人越多,成功的机会就越低。”

“你要做什么?”明溪冷静的询问,看不出丝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