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异常,俯身轻轻摸着麻雀的翅膀,抱歉的道:“你别和他生气,我会帮你治伤的……”
麻雀看起来很生气,像成了精一样叽叽喳喳吵起来,云潇双手合十在这只鸟面前好声好气的安慰着。
萧千夜面无表看着她,即使从年少时候开始他就经常看见云潇一个人在和昆仑的各种鸟儿谈心说话,有说有笑的,还会跟着它们一起去各种陌生的地方玩耍,体型稍大一些的甚至会让她骑在背上,带着她在云间飞翔,就好像真的能融入鸟儿的世界一般,但每次见到这样的画面他依然会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他自己完全听不懂鸟语,只能看出来眼前的麻雀一直骂骂咧咧的,似乎真的在骂他。
“它在说什么?”或许是出于好奇,萧千夜奇怪的问了一句,云潇掩着嘴,摇了摇头不肯告诉他。
萧千夜的好奇心已然被挑了起来,就算对方只是一只鸟,可那样尖锐的眼神,喋喋不休的叽喳声,很明显是真的在骂他吧?以他这么多年在飞垣的地位,就算是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都不敢当着面骂他,今天居然会被一只麻雀骂了?
“好了好了,你骂他也没有用,他听不懂的……”云潇小声的说着话,眼角瞥了瞥萧千夜,偷笑着,“你也过来,好好跟它道歉才行。”
萧千夜眼眸骤然一凝,有雪亮的锋芒,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一只麻雀道过歉,但是云潇开了口他又不好回绝,只得不情不愿的走过去,继续和这只聒聒噪噪的麻雀对视了一会,麻雀歪着头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是被对方严厉的目光吓到,顿时就闭了嘴。
“喂!你态度好点!本来就是你的错。”云潇慌忙扯了扯他的衣角,有些尴尬,没等萧千夜开口,麻雀吓的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脚下踩空,翅膀又受了伤无法飞起,竟然直勾勾的从窗台摔了下去。
萧千夜冷眼看着那只笨鸟掉下去,心里竟还觉得有些搞笑,云潇连忙跑出去小心的捡起来它,憋着想笑。
“我先找个地方安顿你养伤吧,你就在天征府暂时住下好不好?”云潇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抬眼扫了一眼后院,这个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栽种花木,全是厚沉冷清的青砖,看起来不像是有地方能让这只鸟住下来养伤,萧千夜跟着她走出来,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笨鸟,无奈的指指隔壁书房,“放到那里去吧,书房里的东西都被我搬到房间里去了,正好空着,你随便找个不用的东西让它在里头养伤就好。”
“嗯。”云潇点点头,小跑过去。
萧千夜揉揉眼睛,喉间的酒腥味已经散了,但是依然会有淡淡的恶心时不时从胸腔里涌出。
隔了一会,云潇小声掩上书房的门,见他一个人站在院中按着额头,似乎还有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又问:“好些了吗?你本来就不胜酒力,还一次喝那么多烈酒,回来没一会就不省人事了,还是我给你搬到床上睡觉的。”
萧千夜瞟了一下她,发现云潇已经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对着他微微一笑,自己的记忆还停留在看到她身上纵横恐怖的伤,只能依稀的记得她说要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再往后大脑一片空白,出现了长久的断层,再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他竟然真的只因为喝了三杯酒就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家里睡觉!
他漠然咧开嘴角,眉梢挑了一下,难怪人会在苦闷的时候选择用酒麻痹神经,这半天里发生了什么他完全记不起来!
“你饿不饿?”云潇凑到他跟前,奇怪的问道,“家里没有厨房,平时回来都在哪里吃饭呢?”
萧千夜愣了愣,自他八年前回来之后,由于自己和大哥都不在帝都久住,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每到饭点的时候,两人会不约而同的去外面的街市里随便找个地方混一下,虽然偶尔会撞到一起,但几乎不会刻意相邀。
“你该不会每天都在外面街市里买吃的吧?”云潇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啧啧舌,“我就知道你肯定每天都不好好照顾自己,仗着现在年轻体格好,以后有你好受的,走吧,今早上阿雪邀了我晚上去她那,卓凡和夫人也正好在家,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不去。”萧千夜一口回绝,仿佛想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顿时感觉头疼欲裂,云潇拽着他不放,“不行,夫人早些年经常拜访昆仑,跟你也是认识的,人家还给你带过家书。”
“我……”他还想继续狡辩,又发现确实是自己理亏,只好闷闷不乐的低下头,一言不发。
“今早上夫人还跟我抱怨,说你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云潇气呼呼补充了一句,见他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不知所措,偷偷笑起来,“你可别让师父知道,不然又要训斥你不懂礼节了。”
萧千夜尴尬的咧咧嘴,这世界上能当着面骂他又让他无法还嘴的,除了那只聒噪的麻雀,还有他师父,昆仑掌门姜清。
明戚夫人确实是昆仑山的常客,和云潇的母亲秋水夫人是闺中好友,年少之时父母经常托她给自己带些飞垣独有的糕点,还有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然而自他八年前从昆仑返回,或许是暗自下了决心不愿意再和他人提及自己师门,这些年他确实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叶家,要不是因为叶卓凡恰好是青鸟军团的将领,他几乎和叶家再无任何往来。
“走啦。”云潇笑嘻嘻的拉着他往外走,萧千夜也只得无可奈何的跟着她。
叶家作为帝都赫赫有名的三权贵之一,即使在右大臣去世之后势力大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叶家靠着精明干练的女主人,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撑起了这个悠久的家族,由于叶家小姐早几年就已经和公孙晏定了亲,明戚夫人也顺势转行做起了各种生意,如今的叶家虽然在政坛上势单力薄,但家大业大,大有要成为一方富甲的架势。
“咦……”云潇突然顿住脚步,拉着他的手一点点收紧,萧千夜奇怪的回神,没等他看清楚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无数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接打穿青砖地面!
沥空剑感受到周边异样的气息,剑气勾起锋利的寒光,“唰唰唰”几声整齐的声响过后,几个古怪的人同时落地,他们身着暗沉的宽大法袍,跳进天征府后院中,然后单膝跪地做出了迎接的姿势。
两人同时提高警惕,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这么招摇过市的闯进天征府!?
下一刻,风四娘提着长剑怒火中烧的冲进来,手里的银色长剑熠熠生辉,娲皇剑毫不客气的指向两人,面色因愤怒而潮红,牙咬切齿道:“拿出来!”
萧千夜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伸手将云潇拦在身后,大步上去冷道:“四娘说的是什么东西?”
“少给我装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风四娘骂了一句,银色长剑击出一道锋利的剑气,沿着青砖地面威胁一般的切开,她再度逼近一步,低道:“难怪你会跟着我跑到曳乐阁去,是一早就盯上了那个东西吧?还特意让个女人去勾引阿政好让我分心,好外甥,我可真不知道你竟然还有如此心机。”
她气的满脸通红,全身都忍不住颤抖,在发现令牌被偷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在曳乐阁暗中找寻,然后就从兰妈妈口中得知司天元帅今早是和萧千夜一起来的,再等她到处去找那个酒肉朋友的时候,又发现对方早就不见了踪影,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冒险直接杀到天征府来,然而看到对方这样咄咄逼人的举动,萧千夜反倒是不恼也不气,嘴角微微上扬,自然是清楚她所指的东西是什么:“禁军的檀木令怎么会在姨娘手上,我倒是不曾听说姨娘入了禁军呢。”
“你……”风四娘心里着急,脑子里就更加混乱,暴躁的脾气也顿时上了头:“军阁也有属于自己独有的军令牌,你该知道那东西丢失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我才会问您,为什么禁军的檀木令会在您手上?”萧千夜冷笑着逼问了一句,手里的剑灵灵力暴涨。
“不该问的别问。”风四娘厉叱一声,越想越气,脸上浮出一种可怕的表情,那一年他的母亲任性妄为,害的风家低声下气去和高总督求和,到如今这个从不往来的外甥又暗中盗走了至为重要的令牌,这分明是又要将她往火坑里逼!
萧千夜冷冷看着自己的姨娘,用力握着剑灵低声开口:“姨娘果然是在为暗部办事吗?”
“是又如何?”风四娘咬牙切齿,眼里却只有一片虚无,喃喃,“我既然来了也就不想再和你绕弯子,我走到今天都是拜你娘所赐,她倒是幸福,丈夫疼儿子爱,可有想过自己娘家受到了怎样的威胁?现在你也要帮着外人对付我,哈哈哈……也好,如果你也要继续阻拦我,就不要怪姨娘心狠手辣。”
话音刚落,周围的一圈人齐齐抬起头,萧千夜收敛了脸上的笑,暗暗吸了口寒气——无面人!
鼻子被割去,双眼和嘴巴都被缝合,这是遭遇了什么事情,这群人的脸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磨成了一张光滑恐怖的皮!
:无面人
无面人的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宽大的暗色法袍下骤然多出了雪亮的峨眉刺,速度极快宛如鬼魅,他们一跃而起,这一跳至少也得有十几米!分秒之间就已经逼至萧千夜眼前,沥空剑顺势格挡,手臂却传来剧烈的痉挛,对方被剑气逼退了几步,但是又迅速的调整站位稳定身体。
好大的力气!萧千夜暗暗心惊,就刚才那一击,他竟然感觉自己是在和野兽搏斗!
风四娘并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银色的剑来势惊人,奇快无比,以尖端为中心,又隐约有不易察觉的剑气缭绕,萧千夜第一时间拉起云潇直接往后方退去,娲皇剑如影随形,越出越奇妙,是以直刺的方式一击又一击,看似只是非常普通的出手,每一道剑气却分明凛冽锋利。
萧千夜依旧没有还手,心中却不由的有些钦佩,飞垣原本就不重视剑术的培养,四皇剑传承至今更多的也仅仅是作为权力的象征,可风四娘却是个实打实的剑术高手,在他极为年幼的时候,就已经亲眼目睹过姨娘的剑术,那般巾帼不让须眉,若不是两家人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单轮剑术而言,他对这个傲慢无礼的姨娘还是非常的崇拜。
“躲?你在中原修行多年,就只学会了躲吗?”风四娘横眉冷对,嘴里不饶人,脚下的步伐却更加轻灵迅速,眼见着娲皇的剑气已经在后院里铺天盖地的形成一张巨网,无面人也紧跟着有了下一步行动。
他们齐刷刷的站成一排,收起右手的峨眉刺,同时向腰间摸索。
萧千夜不敢有任何分心,昆仑的七转剑式已经在手腕微微转动间不动声色的落下,风四娘也稍稍皱起眉峰,目光赫然落在他手里白光四射的剑灵上,心里却忽然有一点分神,那柄特殊的长剑上似乎还隐约藏着另一种强悍的灵气,有什么淡淡的影子一直附着于剑身。
不等她想明白,萧千夜已经将她逼出数丈之外,风四娘冷哼一声,与此同时,无面人的腰间蹦出无数银色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