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姬没有多说什么,明戚夫人将女儿扶起来,正要揽起袖子让她看看,凤姬却摆了摆手:“我不是大夫,望闻问切这些我是不懂的,夫人让叶小姐继续睡着就行了。”
“哦,好、好。”明戚夫人赶忙照做,眉宇之间还是有隐藏不住的担心,阿雪的情况虽然略有好转,但是每次睡下去都睡得很沉,就算自己走进来扶起她都根本不会苏醒。
凤姬倒是摞起了自己的袖子,她明戚夫人惊讶的望过来,她的手臂上有一道巨大的凤凰纹身,但只有一小半截的尾巴,剩下的部分应该是在身体上,凤姬用手指轻轻在皮肤上揉了揉,只见雪白的手臂上赫然浮出一丝雾气,随即燃起一缕火焰,她勾起手指指向床榻上昏睡的叶雪,不等明戚夫人反应过来,一只全身燃烧着火焰的炽天凤凰从她身体里呼啸而出,扑向叶雪!
明戚夫人捂住嘴防止自己因震惊而惊呼出口——炽天凤凰,果然是养在身体里,以骨血为食!
神鸟舒展着羽翼将叶雪包裹起来,凤姬也在静静的感知叶家小姐身体里隐约传来的异样。
有东西……的确如明戚夫人所言,有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神秘东西。
凤姬微微蹙眉,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简单,除去叶家小姐身上那个古怪的东西,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东西在影响她的感知力,甚至在她运起术法的一瞬间,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凤姬眼珠微微转动,迷茫的眼神忽然清了清,直勾勾的望向香薰炉上的蝴蝶——眼睛再度亮起,仿佛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回来吧,炽天。”凤姬嘴角一扬,随手唤回凤凰,明戚夫人连忙跟过来,紧张的追问,“如何,阿雪……阿雪真的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嗯。”凤姬肯定的点头,明戚夫人焦急的踱着步,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凤姬直接打断,“这个香薰炉让我带走吧,我得去找个人确认一下。”
“啊?”明戚夫人不解,霍然抬起眼睛望着她。
凤姬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开口就说出了让她惊掉下巴的话:“这种荼蘼香薰应该是来自东冥的禁闭之谷,但又有一点点不太一样,我想取一些让那里的神守亲自瞧瞧,或许对叶小姐有好处。”
东冥!明戚夫人的脸色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苍白如纸,死死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她一直对一件事心有疑惑,但总是逼着自己不往最坏的方向想,阿雪的病是五年前和公孙晏订婚后毫无预兆的患上,而公孙晏……原本就是东冥人!
:嫌隙
飞垣的政局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颠覆,权力的巅峰一旦出现空缺,无论这是多么危险的位置,都会吸引有心之人觊觎。
禁军总督被军阁之主泄愤私杀,一直维持着三军微妙和谐的假象也终于被撕破脸皮,如今的军阁大有要一家独大的架势,而新任帝王没有针对这件事给出任何处分,甚至以沉默之姿默许了这种做法,似乎也说明了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政权,是早已经做好了打算放弃高总督的准备。
原来一方势力的崩塌真的只在顷刻之间,而攀炎附势的苗头转向,也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一贯门可罗雀的天征府依然大门紧锁,但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批人,试图以各种借口求见军阁主。
萧千夜颓然坐在房中,对门外的喧哗充耳不闻,他将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手上,即使手上的血渍已经反复清洗了几遍,可他还是能闻到那种腥臭味从皮肤底处一点点漫出,挥之不去,让人作呕。
那身染血的军阁制服扔到了一边,他第一次觉得那种锃亮的银黑色是如此的刺眼,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从眼中一点点刺入心底,透出锥心的疼。
忽然间不敢直视那种色泽,萧千夜飞速移开眼睛低下头去,军阁,那曾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是一个荣耀和梦想共存,实现理想的地方,可如今,他已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势,帝都那群深谙官场生存之道的人早就围着天征府来回打转,生怕自己来晚一步,新帝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就会和其他人联盟。
萧千夜厌恶的按住眉头,有一丝震痛从眉心刺出,有人借他的手除去心腹之患,也有人冷眼旁观,巴不得他杀的再快再狠一些。
他的另一只手一直轻轻的搭在沥空剑上,剑锋的白光反射出锋利的色泽,却在他的眼里呈现出惊悚的血红色!
萧千夜愣了愣,脸色忽然苍白,一把提起剑灵用衣襟用力擦拭。
擦不掉……这种鲜艳的红色为什么怎么也无法擦除,血色在眼前,竟像洪水决堤一般汹涌漫出!
“滋啦”一声,衣襟不是被剑锋割破,而是被他过于用力的手直接扯成了两截,萧千夜怔怔抓着半截衣襟,一瞬间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颓废的低下头,嘴唇不自觉的颤动,像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又像暗藏着几分苦楚和心酸——这柄剑上有着那么纯洁的灵魂,她是不是也目睹了昨夜的一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让她染上如此血腥!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极度的痛苦自心底按捺不住的涌出,萧千夜大口喘息,脑中突兀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一生听从高层的命令杀过无数人,就算是手无寸铁的陌生人,他也从来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高成川是他最想杀的人,可是为什么真的杀了他之后,自己会向现在这样不受控制的发抖?
害怕吗?还是厌烦?这种莫名其妙、让他心神不安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就这样沉默着出神,一直到外面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将他惊醒,萧千夜机械的抬头,看见云潇站在房门口,怀里抱着那只一天前从他窗台上摔下去,摔断了腿的笨鸟。
云潇歪着头从容不迫的笑了笑,眼神淡定,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萧千夜眉头微蹙看着她,昨夜他回到家后,偌大的天征府只有云潇一人守在门边等候,他一身血腥淋满衣襟,却被身着雪色白衣的女子温柔的拥入怀里。
他在那一刻疯狂的想推开她,不希望自己身上的血污弄脏那片洁白,可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的紧紧抱住她,害怕一松手,这个纯净的人也会坠入深渊。
想到这里,萧千夜感觉胸口发出一阵剧痛,忍不住捂着咳嗽起来,这一咳,有点点黑血顺着喉间吐出,就好像积郁多时的苦闷终于得到发泄,他的脸色反而渐渐好转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卓凡来了,在外面等你呢。”云潇走过去,将聒噪的麻雀放在窗台的白茶花旁边。
“卓凡……”萧千夜微微侧头从窗缝里望过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的人,叶卓凡满脸焦急,应该是一宿未眠。
他撑了一下身体想站起来,竟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僵硬发抖,好像有无数银针扎入身体,根本使不上力。
“别着急,你都在那坐了几个时辰没动了,腿麻了吧?”云潇扬起笑脸按住他,抬手指了指外面的太阳,“都快中午了,你还坐在这发呆,外头来了好多人你知道吗?”
“让他们在外面就行了,反正都是来阿谀奉承的,烦得很。”萧千夜厌恶的摆摆手,这样的结局是他意料之中的,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得到了明溪陛下的默许才能肆无忌惮的闯进总督府,以“泄愤”之由私杀高成川,明溪早就想除掉高成川,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借刀杀人,他怎么可能再次追究自己的责任?
之前皇太子就最为器重天征府,这件事之后,天征府会取代总督府,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然而,他一点也不开心,想起这些错综复杂的权势斗争,萧千夜陡然低低冷笑,大哥彻夜未归,曳乐阁的男宠也是无影无踪,这其中一定是又有了新的联盟吧?
云潇倒是没有多想,她从衣架上取出一件全新的军阁制服,回头看了一眼被他仍在地上的那件制服,试探的问道,“你要不要换一件衣服,你总是穿着那身银黑色的制服,不腻吗?”
“嗯。”萧千夜眼眸微动,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思都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抬手指了指旁边,露出些许期待,“那里有一件八年前从昆仑带回来的衣服,拿出来我试试还能不能穿。”
“昆仑带回来的?”云潇欣喜的眨眨眼睛,连忙拉开了他手指的那个箱子。
“在最下面,带回来之后……从来没穿过了。”萧千夜低声提醒,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我找找……啊,是这件吧!”云潇从最底下小心的翻出那件白袍蓝底的衣服,感慨的扶着衣襟和领口处简洁的云纹,那一看就是昆仑弟子惯用的款式,忍不住叹道:“那时候你突然要走,我还以为你什么也来不及带走,就带了一把沥空剑呢!这件衣服是八年前带回来的,你比那时候要结识一些,个子好像也高了一点,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得下呢!”
“我特意带的一件稍大的。”萧千夜无奈的笑了笑,早有打算。
“你先试试,如果不合身,晚点我再帮你改改,我去外面等你。”云潇一把将衣服塞到他怀里,狡黠的冲他眨眨眼睛,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