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言语中微弱的颤抖,萧千夜侧头凝视着云潇,温和地摸了摸对方的脸颊:“比起你曾为我受过的伤,这些一点都不疼。”
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推开,帝仲身影一晃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云潇愣了下,惊讶的望着突然到访的人影,因震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感觉心跳莫名停顿了几秒,然后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虽然只是个残影,但是醒目的金银异瞳,眼睑下燃烧着冰火皱纹,甚至那张陌生的脸都一点点熟悉,这个人……她认识!
萧千夜默默看着她,她完全僵在了原地,一双明亮如月的眼睛迷惘中带着敬仰,望向帝仲。
即便早就做好了让他们相见的准备,他还是瞬间感觉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浇落,默默收回视线,既没有再看云潇,也没有转向帝仲。
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帝仲淡淡笑了笑,平静的伸手将手指放在云潇胸口,感觉着对方的胸口起伏,眼中带了几分暖意,问道:“你记起我了?”
云潇陡然回神,脸颊飞速通红,跌跌撞撞的往后连续退了几步,险些撞翻身后的水盆,又赶紧回头去扶,这一来一回间,手边放着药膏的木盘啪的一下被打翻,直接撒在了干净的衣服上。
这样手足无措的举止显然让帝仲吃了一惊,萧千夜沉默了一瞬,眼里的光在一点点湮没,转为浓郁的墨色,他不动声色的拿起衣服抖了抖,然后俯身捡起地上的药膏重新放到了盘中。
“对、对不起,我去给你洗洗。”云潇定定看着他,下意识的脱口,然而身子一动不动,只有心口如被针扎,隐隐泛疼,余光情不自禁的转向帝仲。
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好像已经认识了他一万年,似乎是在混沌懵懂时期,就透过别人的目光深深的注视了他许久。
是那个站在烈火里,手持黑金长刀,无畏而笑的人。
是那个伸出手,止战成友的人。
是那个让尊贵的皇鸟,主动邀请去浮世屿的人。
似乎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被那个人深深的吸引,隐于骨血深处的爱慕着他。
“是你……”云潇的眼中藏着不解的自责,手指被攥的硬生生地疼,紧闭上眼睛,身子僵硬,将所有的动作都停住,嘴角仍在倔强地笑,在这一瞬间终于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记起,那股自幼而来的冲动,不顾一切想要接近的人,竟然真的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千夜被她的举动刺的胸口疼痛,但仍是极力保持着镇定,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这原本就是他阴差阳错才得到的人,自己也早已经做好了让她和真正的帝仲相见的准备。
无论什么结果……哪怕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去,自己也不会勉强她。
三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着,直到云潇深深吸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仿佛已经将先前所有的情绪收回心底,她重新拿起药膏用手指沾了沾,转过身抱歉的望向萧千夜,淡道:“洒了好多,可不能在浪费了,要不然一会肯定要被烈王训了,你快坐好别动了,我给你上药。”
萧千夜一时哑然,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云潇,张了张口,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帝仲也是苦涩的微笑了一下,只见云潇将目光慢慢却坚决地转向他,虽然看似温和的笑着,眼里却满是悲凉和无奈:“是你把我带来厌泊岛找烈王医治的吧?那时候在雪之间也是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也很谢谢你救过千夜。”
“哦……不用谢。”帝仲淡淡的接话,虽然只是个残影,心却被这样刻意生疏的话狠狠刺痛。
她没有再说什么,一直低头认真的给他上药,直到确认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涂上了药膏,又俯身拿起刚才那件被药膏弄脏了衣服,笑了笑:“你等我一会,上面的污渍不大,我出去给你洗洗,一会就该干了。”
“嗯。”萧千夜只好顺口回应,见她的背影从视线里彻底消失,才将目光重新转向帝仲。
那个人也在看着云潇,神情淡淡,嘴角挂着轻笑。
萧千夜却骤然被对方这样的云淡风轻刺痛,心中涌出莫名其妙的歉疚和酸楚,紧咬着唇,不禁握紧了拳:“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帝仲不答反问,萧千夜指了指云潇的背影消失的地方,仰头道,“她记起你了,如果不是将我认错成你,她应该会像对我一样对你好,我、我确实是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缘分。”
“这个嘛……”帝仲故意拉长语气卖了个关子,果然见萧千夜在这一瞬间屏住呼吸,极其焦迫的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他叹了口气,扶着对方的肩膀,“若说没有遗憾那也是骗你的,坦白而言,我一生经历了数万年时光,唯一真心待我的是一只天生残疾的凶兽穷奇,如果我能提前预知未来,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遇到她那样的不解之缘,或许……”
他迟疑了片刻,表情些许落寞,摇头:“算了,没什么或许好说的,萧对我也很重要,我必然不会为了这种‘未来’放弃它。”
萧千夜却未料到他如此矛盾的反应,顿了片刻没有开口,又感觉这样复杂的情绪转变才是那个人该有的。
“先不说这个,回飞垣一事,你打算带着她一起吗?”帝仲随口扯开话题,悄悄把心底那抹无奈拭去,语重心长的劝道:“她的身体是靠厌泊岛数万月白花强行支撑的,如果重新返回飞垣,其实还不如好好在这里调养。”
萧千夜对他微微一点头,随后又郑重的摇摇头:“我曾答应过她不会再将她一人丢下,除非她亲自拒绝,否则我仍希望她在我身边。”
帝仲一怔,心内震惊不解,飞垣一行无疑是危险的,可他竟然真的要不顾危险将云潇带在身边?
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有意外的惊喜——这个一贯不信任他人,独来独往的萧千夜,终于对一个女人彻底敞开了心扉。
“在此之前……”萧千夜没有注意到帝仲在这数秒之间的情绪转变,语气变得焦急又担心,“在此之前,我很担心我大哥,如果飞垣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三个月,那么双极会应该已经结束了,我即将协助夜王破坏各地封印和阵眼一事也肯定传遍全境,他们会将我视为叛徒,那我大哥……他现在一定很危险!”
帝仲沉吟了会,侧头思索,又看了看自己渐渐消散的身体,叹道:“这样吧,神裂之术还能再维持一会,我代你去帝都看看他,你和潇儿一起先去东冥,取回古尘再说。”
萧千夜犹豫了下,帝仲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骂道:“帝都是个龙潭虎穴的地方,你要是被他们列为全境通缉犯,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我行动比你方便得多,你就放心吧,萧奕白和当今圣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多半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真正有危险的人,是你自己。”
“好吧。”他只能答应,没有说什么。
帝仲笑了笑,正欲离开又顿下脚步,神色一转,微妙的望向他,低道:“我想和潇儿说几句话,你不会介意吧?”
萧千夜无声无息看着他,眼里的警惕一点点浓郁,沉吟许久,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劝
云潇心神不安的一直走,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走出好远,习惯性的来到花之间的月白湖。
“啊……”直到脚踩到水,她才一下子惊醒,脱口发出一声低呼,心跳也再次剧烈的浮动,心里头如小鹿乱撞,赶紧俯身弯下腰撩起湖水擦去衣服上沾染的药膏,强自镇定。
只是轻轻一揉,衣服很快就洗干净了,云潇默默看着衣襟上的水渍,情绪却不如衣服这般好清洗,她顿了顿,忽然又将身子往前挪了挪,透过月白湖清澈的湖水望见自己早已经绯红的脸颊。
瞬间感到一丝奇怪的不适,心里烦闷无比,云潇电一般的放下手里的衣服,撩起冰凉的湖水直接拍在自己脸上,想让脑子清醒一些,月白花浓郁的灵力拂面而来,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抚着自己胸口,勉力让急促的呼吸平稳下来,再等她做完手里的动作站起来,一回头就看到眼前突兀的闪出一个淡淡的人影,另一股神力让花海无风自动,整个空气都微微震荡。
云潇豁然抬头,撞见帝仲温柔的笑脸,惊得忘记了自己身后就是月白湖,一步后退,直接摔了进去。
帝仲站在岸边好笑的看着她,也不急着出手,云潇慌乱的在水中拍打了几下,一把扑在岸上,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半个身子无措的转开了视线,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