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张了张嘴,一时语塞,感觉他说的有些道理,又感觉他依然只是在找借口忽悠自己。
暮云也跟着张了张嘴,一样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知如何接话。
萧千夜大步走到窗边,小心的推开一条缝往城里望过去,果然在视线的最高点看见了停在城楼处休息的天征鸟,再次见到那只跟着自己征战四方的白色大鸟,萧千夜情不自禁的眉头微蹙,暗自思忖片刻,低道:“阿潇,我们先去找天征鸟,明溪一定知道你在我身边,也知道你能懂鸟类的语言,或许还有其它的话要它带给我。”
“那你呢?”云潇紧张的接话,一直拉住胳膊的手暗暗用力,委屈的道,“你又要丢下我。”
“我没有。”萧千夜目中流露出淡淡笑意,另一只手碰了碰腰间的白色剑灵,提醒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能感觉到到我的一切,我向你保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阻断分魂大法,你随时都能找到我,这样可以了吧?”
“歪理!”云潇低骂了一声,反而破涕为笑。
暮云尴尬的看着这一幕,唇边浮起淡淡的苦涩,一言不发,此时无声却又胜似千言。
这个曾经的顶头上司罕见的一脸的甜蜜与幸福,虽然那笑容里依然暗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心,但说话的语气竟是他从没听过的温柔。
还记得之前偶遇三郡主胧月,那个半桶水的小丫头硬是拽着自己和少阁主要算姻缘,那时候三郡主支支吾吾的说他命中没有伴星出现,是孤独终生的卦象,少阁主在听到那样的解说之后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曾露出淡淡的哀伤,让他一时恍惚。
暮云好奇的看了一眼云潇,虽然早就在帝都城见过面,事实上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这个中原女子得到萧奕白的允许,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天征府,一时间成为全城议论的焦点,就在所有人都暗暗猜测她到底是和兄弟俩的哪一个有关系之时,少阁主在某一天深夜终于回来,并在第二天清晨,一路抱着她从皇宫里走回了家。
那一天的事情放到现在,他依然都像做梦般不可思议,少阁主是个出了名冷漠如霜的人,一早就抗旨拒婚,后来又屡次拒绝三郡主提亲,这一次破天荒的抱了个女人回家,那真的是一时间议论纷纷,不仅是天域城,整个飞垣都传的津津乐道。
如果不是他再次莫名失踪,如果不是双极会上天尊帝语重心长的警告,如果不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东冥惨变,少阁主应该会成为这个新帝国最炙手可热的人,娶一个心爱的女子,过上让所有人羡慕憧憬的生活。
“暮云……你可以拒绝我。”萧千夜淡淡开口,一下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他认真的看着属下,一字一顿的重复,“你可以拒绝我,你能带我进城,告诉我现在大哥的处境就已经足够了,我很感谢你,真的。”
“我……”暮云是犹豫的,身为洛城之主的儿子,他不能将全家人的性命堵上,但在军阁这么多年,他本能的感觉到事情的真相或许并不是他所听到的那样。
萧千夜等了一会,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语气却反而轻松起来:“好了,别为难了,你快回城门去给商队放行吧。”
“那、那你们……”暮云脸上一红,不知为何有几分惭愧,萧千夜指了指远处的天征鸟,笑道,“天尊帝都主动把它送过来了,我总不能辜负这番美意,阿潇,我们先去天征鸟那边,然后你就在城外等我回来。”
不等暮云再说什么,两人已经推开窗子,一前一后跳上剑灵,像夜幕里的两道昏暗残影,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暮云在原地呆了一会,感觉这短短片刻的谈话宛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悠久。
:密语
洛城的街道上早已经人满为患,原本两侧的商贩也收起自己的摊子主动让出空地给避难的旅人休息,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人群很安静,各自做着手里的事情,互帮互助倒也一片和谐。
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顺势从剑灵上落地,沿着密集的街道一路往最高处的城门挤过去。
萧千夜紧盯四周的环境,虽然曾经的日神之眼还没有修复成功,但城墙上的守卫比往日整整增加了几倍,冒然上去一定会直接暴露踪迹,想到这里,他暗暗拉住云潇,低声问道:“阿潇,那边有驻都部队守着,能不能让天征鸟主动过来找我们?”
“嗯。”云潇点点头,尝试在掌心聚起灵凤之火,那束微弱的火光亮起的瞬间,身体再次涌来撕裂之痛,云潇紧咬牙关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火光像一只拖尾的流光蝶,扑扇着翅膀往城墙上天征鸟的地方飞去。
“走,去另一边城外等着。”萧千夜的目光一直在白色大鸟身上,也没有注意到她脸颊上微微的细汗,牵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又道,“西门出去之后就是和帝都东门相连的城郊,又叫天守道,是洛城通往天域城唯一的商道,由两城的驻都部队一起把守,到了帝都东门,甚至还有镜阁的人一起巡检,我们一会就是要从那边回帝都。”
云潇紧跟着他,虽然心里紧张的不行,还是故作镇定的一直点头,她用余光瞥过灵凤之火,那束火光落在天征鸟的鼻尖,不一会儿,闭目休憩的白色大鸟歪着脑袋眨了眨硕大的眼睛,同时从城门上扇动翅膀转头往西方飞过去。
天征鸟的举动吸引了城内难民的注意,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的望过去。
暮云也已经回到之前的商检处,他看着那只大鸟飞行的方向,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
萧千夜却丝毫不为所动,无视了周围忽然喧闹的人群,加快脚步,西门虽然也是开着的正在为商队颁发通行证,但是由于天守道直通帝都,这里的商队明显要少很多很多,检查的手续也更为冗长复杂,只有得到镜阁特许的少部分商队能成功通过。
云潇担心的看着城门处的守卫,但看装束就知道那应该是更高级别的士兵,但是拉着她的那只手不急不慢,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甚至脚步也没有因此放慢分毫,就在此时,天空划过巨大的白色羽翼,紧贴着城门直接掠出,掀起一阵剧烈的狂风,吹得人不得不用手遮掩,下意识的靠着墙壁防止摔倒。
萧千夜就是在这一瞬间直接拉着云潇光化冲出,又在数秒之后恢复身形,云潇惊讶的望了望四周,真的仅仅是在眨眼的瞬间,他们就从人流密集的城市里来到了空旷的城郊!
没等她又惊又喜的询问那是什么神奇的术法,萧千夜低低咳了一声,面容收紧,脸色有些难看。
云潇扶了他一把,发现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有些微颤不稳,立马意识到他其实并不能熟练运用这种来自上天界的术法,两人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走过去,她再次托起手掌,利用灵凤之火吸引天征鸟找过来。
白色大鸟从天而降,鼻尖上的火光也在同时消失,萧千夜缓了口气箭步上前,伸出手,却迟迟没有像往常一样抚摸它。
再次相见,天征鸟的双眸里依然是锋利的寒光,它收起羽翼落在平地,也在这一刻呆住,认真的分辨着眼前人的气息,隔了好一会,大鸟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主动蹭了过来,将整个鸟头用力埋入萧千夜怀里,竟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来回摩擦着他的胸膛。
萧千夜转忧为喜,抱着天征鸟的头,温声细语的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云潇从另一边绕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的摸了摸大鸟的羽翼,惊讶的发出一声低呼,虽然天征鸟本名栖枝鸟,是来自昆仑的一种白色大鸟,她幼时就经常利用自身能通鸟语的特长缠着它们带她到处去玩,可是眼前这只鸟儿的体型明显比它的同类更健壮,连羽毛都更加锋芒,一不小心就会割破皮肤。
她暗暗心惊,这只鸟儿跟着萧千夜征战八年,历经风雨,穿越无数危险,到如今是真的比昆仑的栖枝鸟优秀太多!
“好了好了,再蹭衣服都要破了。”萧千夜罕见的发出宠溺的低笑,然后用力将鸟头推了回去,又拍了拍对方的脑门,这才正色直问主题,“你怎么跑到洛城来了?通常帝都传信都是用的蜂鸟,这次派你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话要带给我?”
他一边说话,一边紧张的扯过云潇,让她站在天征鸟的正前方,又道:“你跟她说,她能听懂。”
云潇噗嗤一声笑起来,顿时感觉身边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有几分可爱起来,天征鸟眨了眨眼睛,就算是一只鸟,此时也好像真的露出了震惊失措的表情,它眼皮眨得飞快,扑扇着一只翅膀,像个急不可耐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人类,惦着爪子原地蹦跶了几下。
“它在说什么?”萧千夜是一点也听不懂,目光来回在大鸟和云潇之间徘徊,云潇掩着嘴偷偷笑了一下,不知为何拉了萧千夜一把,缠着他的手臂一起上前一步凑近大鸟的脸庞,低道,“你别急,刚才确实是我用灵凤之火呼唤你过来的,你不必认我为主,这个家伙才是你的主人呢。”
萧千夜尴尬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天征鸟,它就这么一瞬间的和云潇交流,竟然就要主动认主?
“是谁让你来的?”云潇不急不慢的开口,也让面前情绪高涨的大鸟冷静了许多,它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张口嗷嗷的说着什么,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又在原地蹦跳,说到最后,甚至张开两只翅膀来回扑扇,看起来急得不行。
萧千夜看它这幅模样,又不知道它到底在说什么,心里更加着急,才想催问,又看见云潇目瞪口呆的脸庞,笑容僵在脸上一动不动。
“阿潇?阿潇!”他轻轻晃了晃云潇,见云潇一个激灵回过神,额头的冷汗如珍珠一般沿着脸颊滴落,立马意识到有隐情,萧千夜沉了口气,先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然后才忍着情绪问道,“出什么事了,天征鸟都跟你说了什么?”
云潇“嗯”了一声,一手紧握着他的手,倒更像是要安抚他的情绪,低道:“是明溪特意带的话,关于、关于你大哥萧奕白的……”
在提到着个名字的一刹,云潇感觉那只手剧烈的一颤,又赶紧用力拉入怀里,接道:“近一个月以来,萧奕白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夜咳不止,几乎每日醒来枕巾上都染着血,他私下里让丹真宫主进去诊治,发现那种症状更像是无解之症,寻常人所用的药物在他身上完全起不到作用。”
“他病了……”萧千夜呆呆脱口,目光僵硬的转向帝都方向,云潇点点头,揉着他一直冰凉的手,接道,“到了最近几日,不仅夜咳不见好转,偶尔说话嘴角都会沁血,陛下怀疑是他身上夜王留下的夜咒所致,请了月圣女过去查看,依然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