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听见他们的对话,再看那个紧拉着叶卓凡不松手的军阁同僚,他面容冷肃,一看就是久经风霜的老将,一双锐利的眼睛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军阁一贯是以命令为重,所有的军令理应是由掌权者直接控制,尤其是在曾经的军阁主已经成为背弃故土的罪人之后,这种事情更是理所当然,他们没理由也不能违背帝王亲口所下的逮捕令!
也难怪刚才那几波来势汹汹的攻击让自幼习剑的她险些招架不住,如果是正将级别的人直接出手,加上有朱厌这般精通白教秘术的人在旁辅佐,那么自己真的是插翅难飞。
朱厌稍稍等了一会,望向火焰中心的云潇,叹了口气,好声好气的劝道:“云姑娘还要维持剑阵多久?我倒是不介意一直等着,反正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着,但是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就算是个混血的灵凤族,生命力也远超寻常人,你的确不容易死于敌手,但是被自己弄死……其实也不难。”
“阿潇……”叶卓凡的担心溢于言表,又不能上前帮她分担,懊恼的咬住嘴唇,血水顺着嘴角滴落。
“叶少将不如也劝劝?”朱厌反倒是兴致勃勃,不急不慢的转向他,在风月之地摸爬滚打多年的他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年轻的贵族公子对云潇的小心思,但他不仅没有想要回避尴尬,反而燃起莫名的兴奋,悄然走向他,低道,“叶少将还是劝劝吧,她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阁主夫人,我也不想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呀。”
叶卓凡微微失神,惊诧的神色就那样直接表露在脸上,朱厌在心底暗暗偷笑,一想到叶卓凡此刻心里或多或少的失落,想到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弟子也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就异常兴奋,甚至想要大笑几声,宣泄多年的愤恨。
“卓凡,你去劝劝。”身边的同僚不动声色的将他拉往身后,一眼就察觉到朱厌此人的恶趣味,同僚理也不理,直接指向云潇,低声道,“我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如果真的和少阁主有那种关系,那么无论是不是陛下的命令,我们都不能放她离开。”
叶卓凡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此刻的自己根本无从选择,萧千夜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更是他的少时好友,他虽不相信那个人真的会做出“背弃故土”、“投靠上天界”的举动,可眼下的事实摆在眼前,信与不信,都不容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卓凡……”云潇心思不定的看向叶卓凡,他大步走到红莲剑阵边缘,目光依然清澈如水,只是带上了她从未见过的坚忍,一字一顿开口,“阿潇,陛下有令要将你带回帝都,我知道你是昆仑掌门的亲传弟子,又是灵凤之息的传承者,如果硬不妥协只会两败俱伤,但是军令如山,少阁主又形迹可疑,我不能违背陛下的命令,你不要为难我。”
云潇呆呆看着他,他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清清楚楚的传到自己耳里,她甚至心知肚明以叶卓凡的处境这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但她还是不甘心的反驳,厉声喝道:“卓凡,他带我回去就是为了威胁千夜,我如果真的跟你走了,千夜就会有危险!”
叶卓凡微一思忖,面对从小就喜欢的女孩,还是有些迟疑不忍。
朱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含笑,主动接话:“云姑娘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你该不会是忘记了,云秋水现在还身在天域城,那个叫天澈的灵音族,似乎也没有及时离开,难道你就真的只关心萧阁主一人的安危,对自己的娘和师兄毫不在意?”
“你!”被他戳中死穴,云潇身体一颤,目光却终于一点点妥协。
叶卓凡瞥见她脸上的担忧,连忙安慰道:“阿潇你放心,夫人目前在我家住着,天尊帝并没有为难她,天澈也在秦楼暂住,他们都没事。”
云潇幽幽看了一眼童年好友,眼中神色意味深远,散去红莲剑阵,双手离开青魅剑。
朱厌扫了一眼插在地上的青色剑灵,示意军阁的一位将领小心收起,然后大步迈向云潇,袖中明晃晃的落下一个乌黑锃亮的东西,笑吟吟的念叨:“那就暂且委屈云姑娘了,毕竟以你的身手和血统,不给你戴点东西不能安心。”
叶卓凡厌恶的看着这个一直含笑的人,喝道:“你又要干什么?”
“没什么,来之前特意找军械库要了点小东西。”朱厌淡淡回话,“咔嚓”一声轻响之后,竟是一条细长的手铐直接铐在了云潇手腕上,不等叶卓凡愤怒的阻止,朱厌已经弯下腰又是“咔嚓”一声,在她脚踝处也铐上了一条脚铐。
云潇无奈的看着手上脚上的东西,那很明显是特制过的,用的是飞垣上最为坚固的海魂石,虽然锁链很细长,很轻巧,一看就不是用来束缚一般犯人的东西,但是这种材质极为结实,几处大牢的主材都是用的它。
朱厌站直身体,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云潇,满脸都是极度的狂喜,眼见着都要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令所有异族人望而生畏的血统,会让他出于本能克制自己不过于伤害她,可是现在,她在自己手下成了阶下囚!是自己亲手给她戴上锁铐!
这种报复的快感,无人能感同身受。
“够了吗?”叶卓凡忍住怒火,身边的同僚死死拽着袖子不让他情绪失控,朱厌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笑道,“还有一个。”
他边说话边伸手摸向云潇的脖子,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同样的黑色细环,在中心位置又点着一粒朱红,“咔嚓”的轻响再度响起之后,朱厌终于按捺不住捧腹大笑,完全无视周围军阁众将或反感或吃惊的表情,笑的失态流泪。
“这是什么……”云潇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大笑,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摸摸脖子上的环。
“别碰!”叶卓凡冷汗直冒,一把扣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下来,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别碰那个东西,那是军械库特制的颈环,里面装着祭星宫和缚王水狱研究的特殊火药,没有钥匙打开的话……会直接爆炸。”
朱厌好不容易止住笑,双眸阴沉的望着云潇,低道:“叶少将说的没错,这东西还在研究中,甚至没有在试体身上尝试过,不过云姑娘可是灵凤之息,爆炸了也不会死的吧。”
所有人都眉头深锁,面上冷峻异常,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朱厌也不再说话,指着帝都城的方向示意她跟上来——他早就调查过,纯血的灵凤族是不会死的,但是混血不同,混血只有两种方式会死亡,一种是极不稳定的火种反噬自身,另一种就是遭遇瞬间毙命的伤害无法恢复!
所有的混血都是死于第一种,云潇是唯一的例外。
朱厌心情大好,若不是有八个正将紧跟其后,他甚至现在就想哼哼小曲——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唯一的例外,是否会真的死于第二种意外!
:羁押
不远处的天守道早已经备好了专用的马车,外表装饰富丽华贵,用了最上乘的金丝罩,实则里面暗藏海魂石铸造的铁牢,朱厌走在最前面,八名军阁正将紧随其后,云潇被他们一群人夹在中间,虽然一直试图尝试以分魂大法联系萧千夜,可灵力的回转却反复被截断。
朱厌时不时会歪着头笑看她,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这个人的结界术法真的非常厉害,是以他自身为核心,能跟着移动!
几次尝试失败之后,云潇微微仰头看着这个高大的“马车”,暗暗咬唇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脱身,天尊帝很明显是担心萧奕白的安危,又不能让手里唯一能让群臣心安的筹码逃脱,才会想出这种偷梁换柱之计,想要让自己代替萧奕白,成为新的筹码!
云潇眼珠转的飞快,发现这个马车非常的高,而手脚都被锁链牢牢铐住的她很难依靠自己走上去,想到这里,她目光一转,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楚楚可怜起来,缓缓转向身后的军阁将领,压低声音,故作小心害怕的道:“这个……太高了,卓凡,你来帮我一下好不好?”
叶卓凡想也没想走上前,不等他伸手,朱厌从旁边毫不客气的挤过来,顺势一把搀扶住云潇的胳膊,笑眯眯的道:“是在下疏忽了,姑娘手脚不便,让我来帮你吧,不劳叶少将费心了。”
“你别碰我。”云潇瞬间变了脸色,低声警告,朱厌却丝毫也不松手,目光直视她,低道,“我又不是没碰过,到现在还这么生疏?”
云潇气从心起,又不得不按捺情绪,朱厌得意洋洋的靠过来,在她耳边发出轻笑:“别跟我耍花样了,陛下的命令是将你带到封心台,我若失手,回去还要挨罚,从天守道入帝都城,再到封心台的话,的的确确是要路过贵族府邸区,如果萧阁主眼下已经回家,确实有可能会和你遇上。”
云潇一言不发,朱厌是个在各大权势之间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她这点小心思根本就逃不过那双锋利的眼睛,淡道:“你是不是想托叶少将去找萧阁主呀?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叶家是什么身份,就算有明戚夫人保着,他冒然帮你也是大罪,你还是省省心,不要连累他才好。”
“哼。”被他一言道中,云潇不甘心的瘪瘪嘴,细细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关系之后,也不敢再找叶卓凡多说什么,朱厌单看她面上微妙的变化就对她的任何想法了然于心,手上一抬拖着云潇跨上马车。
马车的内部是坚硬的海魂石,缝隙间隔很窄,她连手都无法完全穿过。
叶卓凡还是担心的走过来,看清内部的状况脸色更加阴沉,连忙指了指一角嘱咐道:“阿潇,你靠着后边,这马车也是军械库改造过的,速度比寻常的马儿要快上三倍多,天守道虽然还算平整,一会跑起来还是会颠簸,你手脚不便,尤其是那个颈环,千万注意不能磕着碰着。”
“嗯,我会小心的。”云潇只得收起脸上的紧张,带着僵笑反过来安慰了他一句,叶卓凡本就心有愧疚,看见她这幅模样更是又心疼又无助,此时夜已过半,空旷的天守道寒风乍起,叶卓凡脱下外衣递到车内,小声说道,“你盖着吧,别着凉。”
“哼。”朱厌倒是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叶卓凡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理应没有骨子里憧憬灵凤之息的本能,他不明白这个贵族公子为何明知云潇和萧阁主的关系,仍然会做出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云潇接过那件衣服盖在膝上,明明是自身难保,还是扬起一个明媚如春的笑:“卓凡,谢谢你。”
“不,别这么说。”叶卓凡低下头不敢看她,独自走到旁边翻身上马。
“呵……你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嘛。”朱厌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嘴里的嘲讽丝毫也不客气,“难怪萧阁主那样的人会栽在你手里,他们这种严于律己又自命不凡的将帅之才啊,就是对你这种有点小心思,又会撩又会装的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呵呵,你要是出身曳乐阁,肯定也是个头牌花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