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1/2)

“大人好像还是迟了一步。”先代谷主看着他,指了指云秋水,认真的说道,“现在的她就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想必心脏早已经通过大阵落到了魔物手中,只要她身上的血液完全渗入阵中,魔物就能借着这股力量挣脱西王母的束缚重见天日,你现在杀她确实能终止献祭之阵,但是天池魔物已经得到足够的力量可以挣脱……上天界,能有几分把握?”

帝仲的眼中波光流转,却是渐渐黯淡,脱口:“五成。”

“哦?”先代谷主一惊,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又这么准确,再算算时间,心头一动低问道:“若是按照我当年的经历来看,魔物应该已经脱离天池,可眼下似乎是被阻拦了下来,莫非是当年初代谷主留下的两柄双剑复苏了?”

帝仲点点头,虽然不愿意再谈起这件事,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好友这么做的确是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献祭之阵已经完全大半,天池幻魃仍然不见踪影,唯一的解释就是风冥带着复苏的风雪红梅重返无言谷,此时应该已经牵制住魔物的行动,但是双剑只有一柄复苏,他到底能支撑多久,也仍是个未知数。

“所以……”先代谷主是个从聪明人,即使对方什么也没有说,他立马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神色非但没有出现丝毫轻松,反而比之前更加严肃凝重起来,两人一起望着献祭之阵,云潇自己都无法站立,只能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母亲扶起来轻轻靠在肩头,她的右手又是森森白骨无力支撑,单靠仅剩的左手在掌心燃起灵凤的火焰,让这股炽热的力量一点点烧去母亲身上的邪力。

但这世上最为纯净的皇鸟火焰,似乎也无法完全燃尽云秋水身上厚重的邪肆之气,因为她早已经和大阵融为一体,整个昆仑的邪气都在从空洞的心脏处反复流动。

云秋水看见女儿的脸,一下子心中就放松了不少,紧绷的情绪一旦松懈,胸口那种锥心的疼痛一瞬间冲上了头顶,没等她开口又是一阵眩晕,血沫从嘴角不住涌出,云潇忍着哭腔,又不敢让娘亲看见自己的白骨右手,只能小心的将手藏在衣袖中,慢慢的擦去她脸上的血渍,萧千夜提着古尘紧张的望了一眼安生,那个人就在他正前方不远处,但奇怪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头人。

他不敢在这种时候放松警惕,先代谷主走过去,慢慢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低道:“这是我们师徒两人的私事,就不劳几位费心了,交给我亲自处置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翩然出现在安生旁边,两个人同时瞳孔紧缩,虽然看起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实际上两道强悍的魂术已经在无声无息的较起劲来。

帝仲也紧跟着靠过来,云潇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帝仲只感觉一阵莫名滋味涌上心头,心中一酸,竟是完全不敢直视她的双眼,那只白骨的手隔着衣袖拉着他半透明的胳膊,明明两人的手都没有血肉,却在这一刻炙热的让他想挣脱,他知道云潇心中的每一个想法,上天界是世人口中的神界啊,可是上天界从来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上天界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是在镜月之镜这种虚伪的时间里,反反复复轮回着同一个时刻,仅此而已。

“求你……”云潇见他目光闪躲,即使心中已有答案,身子却完全不受控制依然紧紧拽着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满目焦灼,“求你,救救我娘,救救她……”

帝仲紧抿着唇,岿然不动,云秋水忽然重重咳了起来,云潇连忙收回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住安慰着:“娘,您再撑一会,我这就带您回去找青丘师叔,找无言谷主,还有烈王大人,他们、他们一定能救您的……”

云秋水却反手按住了女儿,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又无力的垂落,只能将再次涌上喉间的血强行咽了下去,问道:“潇儿,你步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云潇不敢回话,听见这三个字眼里的泪水噗噗直落,云秋水静默片刻,凝视着女儿,指尖发颤,又转向身边的萧千夜,唇角衔着一丝苦涩再次问道:“千夜,你告诉我,飞昂是不是出事了?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

她情绪一动,胸口川流不息的血线窜动的更快,云潇对着萧千夜连使眼色,但即便他们不说,云秋水自己心中也清楚的很,那一剑是她不受控制的刺出,根本没有给步飞昂反应的机会,她曾想将弟子拉回自己身边,却不料反而将他推下了深渊!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是亲眼看着步飞昂目瞪口呆的从天征鸟上摔落,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娘……您先别想这些,我带您回去。”云潇镇定情绪,艰难的站了一下试图将云秋水扶起来,萧千夜也下意识的去扶了她一把,云秋水摆摆手,她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身体下面汹涌的邪肆之力在撕咬血肉,知道自己必定是在劫难逃,云秋水反而冷静了许多,缓缓将女儿的手放到萧千夜手心里,认真的道:“千夜,方才我身陷在幻象中,远远的听见了你兄长萧奕白的声音,得他相助才能重新苏醒,延缓献祭之阵的进度,你们不要再管我了,赶紧想办法终止这个阵法,不能……不能让魔物出逃!”

“娘!”

云秋水叹息一声,打断她的话,语气淡漠斥道:“潇儿,你总是不听话,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和我顶嘴。”

云潇委屈的撇撇嘴,她自幼骄纵惯了,娘亲也只是口头训斥几句,其实很少真的责骂她什么,她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萧千夜,见他也是沉默着不敢多说话,云秋水深吸一口气,让混杂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继而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帝仲,一字一顿的道:“阁下就是传言中萧氏一族的那位先祖吧?上天界……当真无力阻止了吗?”

“有。”帝仲轻轻吐出一个字,抬手指向远方的墨青色光柱,低道,“实不相瞒,我们被长生殿偷梁换柱之计算计已经耽搁很久,但天池幻魃却依然没有挣脱束缚,一定是我好友……我的那位同修以复苏的风雪红梅暂且牵制住了它,加上夫人您被萧奕白唤醒,献祭之阵生效也被延缓,这才给了我们可以力挽狂澜的机会,只是……”

“只是?”云秋水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帝仲担心的看了一眼云潇,似是有难言之隐,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力挽狂澜谈何容易?若不是风冥狠下心夺去云潇一只手,现在的昆仑山肯定早就已经沦为幻魃的掌中之物!

云秋水爱怜地看着女儿,忽然叹息,淡道:“千夜,你带潇儿走吧,我不能让这个献祭之阵彻底完成,我想上天界的这位大人,一定能有办法。”

“娘!”云潇一听这话就知道母亲的言外之意,她飞速的摇头惶恐的望着帝仲,念叨:“不要,你是不是想……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帝仲已经和云秋水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他拍了拍萧千夜的肩膀,淡淡脱口:“带她走,去无言谷外谷附近等我,我先解决了这个阵法,再去杀了魔物以绝后患。”

“不行!”这一次萧千夜立即甩开了他的手,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死,什么叫解决了这个阵法,他分明就是要直接杀了云秋水,只要祭品身亡,未曾被污染的昆山清气就不会继续转为邪气!

“走。”帝仲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伸手拉住云潇直接提起来塞到他的怀里,又对着盘旋的天征鸟招了招手,低声命令,“你照顾好她。”

“我不走!你放手!”云潇疯了一般推开萧千夜,才历经小产双腿无力,又被眼前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刺激,后背的火焰之翼又开始闪闪烁烁明灭不止,帝仲本就阴沉着一张脸,此时见她身上异样再起更是心烦意乱,毫不犹豫的再次拽住她推入萧千夜怀里,又严厉的望向萧千夜,低声提醒:“她被吞噬的右手完全没有重新恢复的迹象,这就说明她并不能像她姐姐凤姬一样浴火重生!赶紧带她走,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还想再多死几个人才能狠下心?萧千夜,再犹豫下去,你一个也保不住!”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掀起一阵狂风,先代谷主豁然闭眼,一行黑色的血水自眼眶流下,他退了一步稳住身体,并掌成刀划出一道锋利雪亮的灵力之刃,直接将眼前的徒弟切成两段!

安生咧着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不等几人回过神来,献祭之阵中扑出一个巨大的幻影,一口就将云秋水也咬成两截!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错愕呆住,帝仲眼疾手快直接将两人扔到鸟背上,厉声嘱咐:“去帮风冥,双剑只复苏其一,他撑不了太久,先去帮他!”

“娘……”云潇呆呆看着冰川中的母亲,她的下半身被匍匐的幻影吞噬,但依然对她淡淡一笑,轻轻的挥手,做个一个告别的手势。

“别看。”萧千夜立即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一只手飞速捂住云潇的双眼不让她继续看着下方惨烈的一幕,终于狠下心对脚下的大鸟发出命令,“去无言谷。”

:天命

无言谷外谷天池,湖水沸腾起浓郁的白雾,曾经的女仙漂浮在湖面上方,自腰部往下仍然被湖中的束缚之力牢牢限制,但上半截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清晰可见,她容貌清丽,洗去了血污变的明艳非常,深深的吸了口气,直视着天池前方那抹墨青色的孤傲身影,终于还是露出赞赏的微笑,嘴角微微一勾,发出低沉的吟语:“上天界何必多管人间之事,难道坐拥天空万千流岛还不满足吗?谷主心中不过一人,吾也不愿意和上天界作对,您大可以带着她远离此地。”

“哦?”风冥默默瞥了一眼身后的风青依,在天池幻魃挣脱半截身体之后,原本栽种在湖边成片的红梅树已经全部凋零,那些艳丽的花瓣散落一地,像鲜血一样刺目,风青依半坐在地上,特殊的雪女体质在越来越濒临子时之际也逐渐出现冰雪消融的前兆,这里距离内谷不过一步之遥,只要他愿意现在放弃牵制魔物,他就可以带着心爱的女人再次隐居其中不受外界打扰,想到这里,风冥咬住嘴唇犹豫了一瞬,女仙低低的发出轻笑,主动对他示好:“我虽被困天池,但谷主这些年对她如何我都看在眼中,再不带她回去,谷主恐怕就要永失所爱了。”

风冥依然沉默着,就在不久之前,他带着风青依匆忙折返无言谷,来不及将她送回去,天池就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逼迫他一秒钟也不敢多耽搁,直接带着复苏的风雪红梅就来到了湖边,那时候女仙整个人漂浮在水上,昆仑山沉积千万年的清气正在被她一点点吸食,他一剑想砍破这种特殊的关联,却因缺少暴雨青竹之力,导致女仙半身依然成功挣脱。

风雪红梅单剑难以支撑,在一击之后坠入湖底,然后他们就这样诡异的对峙着,好在献祭之阵不知是出了什么差池突然终止,这才让仅有单剑的他尚有余力牵制住魔物,现在他们一个杀不了魔物,另一个也无法轻易逃走,但各退一步也不过只是回到原点,而这个起跑线对他而言显然更为不利。

上天界所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他不像好友帝仲那样拥有战神之力,诛魔也不是他能轻易做到的,但是眼下想将吸收了昆仑山大半清气的魔物直接关入间隙之术中,无疑也太过勉强。

即使能做到,他又上哪里去找无言谷这样坐拥西王母神力的地方,长久的困住这个魔?

紧接着,就是魔物惯用的伎俩,毫不掩饰的戳痛他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东西,真的要对魔物妥协吗?如果他此时收手,女仙瞬间就能离开此地,而如果他继续拖延,风青依就会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怎么办!风冥的脑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可能,他的余光一直凝视着身边那个凄凉而美丽的身影,这是他捧在手心三百年的挚爱,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失去她!

想到这里,风冥的脸色微微一松,这一瞬间的变化被女仙精准的抓住,她支撑着半个身体从水面上飘了下来,邪光围绕着她萦绕不散,让眼前原本清澈的湖水也变得诡异非常,窒息的邪气从寒冷的水中弥漫扩散,将周围的红梅树笼罩其中,而艳丽的花瓣却像黑夜里的火焰一点点亮起,从黑暗的最深处,女仙的下半身已经开始借力恢复,风冥犹豫了一瞬,只是稍稍往风青依身边挪动一步,没有阻止。

“青儿,走。”风冥缓缓俯身,想将她扶起来,风青依也在此时冷定的仰起头,四目相对,风冥只感觉心被狠狠撕痛,她的眼中满是失望,对自己所做退步发出一声低沉的嘲笑,也没有接过他伸出来的手,反而是一点点扶着雪地艰难的站起来,风冥愣愣看着她,下意识的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想拉住她的衣袖,又被她用力毫不犹豫的甩开。

风冥眉头紧皱,周身青色光芒泛起,既要堤防魔物另有动作,目光又一瞬也不敢从风青依身上挪开。

风冥无法理解,三百年的时光在眼前一幕一幕如飞逝,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他,甚至做出完全相反的举动?

风青依一个人走到天池边,这里是她为数不多能出谷游玩的地方,她喜欢带着那张古老的伏羲琴来此地,琴声宛转悠扬甚至会吸引附近山鬼倾巢而出远远聆听,她喜欢看着湖边火色的红梅一点点飘离,在水面上荡漾起细细的涟漪,喜欢看着心中那个完美又温柔的师父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她,而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只要魔物离开此地,整个昆仑山都将万劫不复!

“青儿……”风冥艰难的喊了她一声,风青依却恍若未闻的将手直接放进了水中,顿时湖水中尚未被污染的清气开始汇聚,女仙目光豁然雪亮,掌下瞬间出现黑雾凝聚成的长剑,几乎是在同时,察觉到异常的风冥毫不犹豫的拦在她面前,犹如鬼魅一般,暴雨青竹从掌下的间隙之术中落出,又将女仙击退至湖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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