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想了想,如此之多的毒物如果流出去又是一场大灾,既然撞见了她也断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手中勾起火焰,就在火光掠过温柔乡的一刹那,黑暗中闪过一道碧绿色的幽光,在房间一角忽然窜出来一支锋利的袖箭,竟然能精准的击中火焰,但是皇鸟之火在空中诡异的转了一下角度,云潇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对方暗自惊叹,倒也不甘示弱的继续出手,就算无法熄灭这种火,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其偏离方向!
“姑娘好身手!”个回合之后,暗中的人被眼前的无法熄灭的诡异火焰所惊,忍不住就发出一声冷赞,秉着天生的警惕,他只是沉沉压低了语调没有现身,开始和她周旋起来,“姑娘身手不凡,何必来搅这滩混水?都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们无非只为图财,姑娘不像是飞垣人,不知是哪位流岛游历至此的贵客?实不相瞒,飞垣很快就要完蛋了,您就算毁了这屋温柔乡,也救不了这座孤岛上的人,不如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我也愿意给姑娘一点好处,从此各走各路。”
云潇轻笑一声,这般生意人的说辞倒是冠冕堂皇,于是回道:“既只为图财,又何必贩卖毒物害人性命?都说生财有道,和气生财,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黑夜里的眼睛绽放着幽幽绿光,像某种习惯于黑夜的动物,吸引着云潇天性上的本能开始朝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踏去,对方果然是被这样的气势压住,紧张的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上唇,又低声说道:“天下太平才能和气生财,眼下飞垣这局势,怕是连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日都要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手无寸铁的百姓?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可别不知好歹。”
云潇赫然顿步,认真思考着这几句话背后暗藏的深意,对方见她不动了,终于缓了口气,继续劝道:“姑娘在那几只旅鼠身上留下的咒印我曾经也见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海市一个打杂丫头的手臂上有过类似的,海市鱼龙混杂,那丫头眼睛尖的很,遇到有点本事的人就会想办法套近乎想让人家帮忙解了手上的咒印,可那么多年过去了竟也束手无策,如此推测的话,姑娘也不是一般人,生意人嘛,能交友就不会树敌。”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黑暗里扔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云潇顺手接住打开一看,木盒中是一颗小小白色药丸,只有一粒米的大小,但扩散着淡淡的如月一般皎洁的白光,虽然小了很多很多,但云潇立马就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厌泊岛上服用过的东西,心下一惊,低声质问道:“月白花丸……你从哪里得来?”
“哦?你认得?”来人听见这话是比她还要吃惊,再也不敢继续往前一步,他在角落里迟疑起来,这东西是山海集之主赠送给山市楼主的,他是因为这次盗取缚王水狱的药引研制天香水有功,楼主大喜之下才赏了他三颗,若非察觉到这女人身上与众不同的火焰气息和当年的百灵之首凤姬极为相似,他也不愿意这么轻易的拿这玩意讨好。
“看来是不能让你走了。”云潇冷喝一声,掌下的火焰一瞬凝聚成长剑的模样,顿时锋芒的火舌将厢房映照的宛如白昼,角落里的人倒吸一口寒气,准备夺窗而逃的刹那又被火焰阻断了退路,云潇一把勾起他的衣领毫不留情的扔到了中间的地上,温柔乡在烈火下熊熊燃烧,也让被揪出来的人立即捂住口鼻,一口也不敢吸入。
“呵,你也不敢吸食这东西,那就说明你知道这是毒物。”云潇在火焰中弯下腰,直勾勾的看着这个“人”,准确而言,这应该是个特征明显的异族人,和旅鼠如出一辙有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只是眼睛呈现出莹莹的碧绿色,嘴巴更尖能看到暴露在外的啮齿,她晃了晃手中的木盒,问道,“一颗月白花丸需要十万朵月白花才能制成,你这个小一点,姑且算一万朵吧,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你从哪里来的?”
“是楼主给我的!”立即就意识到实力上的云泥之别,他是一秒都没有犹豫的抖出了实情,连对她的称呼也赶紧改变,讨好的说道,“姑奶奶,我本是五鼠之一的鼢鼠族,之前五蛇被查封,我从他们那里盗取了一味缚王水狱的药引,后来那东西被路过飞垣的山海集之主拿了去,稍加研制做成了天香水,短短几个月赚了好大一笔银子!楼主开心的不行,这才赏了我三颗,我只知道是山海集之主给他的,其它的我也真不知道了!”
“山海集之主现在何处?”
“啊?”鼢鼠疑惑了一下,嘀咕道,“小姑娘,您还是别打山海集的主意了,我老是告诉您,传说中山海集的主人和上天界有关系呢,这月白花丸,据说就是烈王的东西……”
云潇抿抿嘴,她虽然和上天界有些剪不断的恩怨,但烈王紫苏救过自己的命,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常年独居在厌泊岛为路过的旅人治伤看病,她断然不可能将月白花丸送给黑市的主人,这其中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有人假借烈王的名号,在以毒药招摇撞骗、坐收渔翁之利吧?
“姑奶奶您放过我吧,冤有头债有主,两天后山市的巨鳌会路过定星山,山海集之主应该还没走,您找他算账去!”鼢鼠皮笑肉不笑的怂恿着,云潇冷哼一声,厌烦的将他直接丢入几百斤的温柔乡中,指尖的火光一勾顿时厢房就被燃起熊熊烈火,鼢鼠的哀嚎一瞬爆发,云潇直接掠出回到房中,抓起龙吟的手来不及解释就冲出了西月茶庄。
:曹家
西月茶庄在暴雨中熊熊燃烧,云潇头也不回拉着龙吟就躲到了偏僻的角落,一抬头,三翼鸟已经察觉到城中的火势正在一排往那边飞去,云潇对龙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唇齿轻合不知道是念起了什么奇妙的吟语,顿时一只三翼鸟突兀的改变了方向冲着她们落下,龙吟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只见她温柔的摸了摸三翼鸟的羽毛,低声问道:“暮家的宅子在什么方向?”
那只鸟微微张开,看着像是在她和说话,云潇一边点头一边感谢,又道:“你快回去吧,别告诉他们见过我。”
三翼鸟竟然真的点点头,立马张开羽翼重新归队,云潇望向龙吟,见她一脸迷茫的模样,这才咧嘴笑了笑安慰起来:“你放心吧,我能控制西月茶庄的火势,不会误伤到街道上的行人,走,我们去暮家附近等他。”
龙吟被她拉着在雨中一顿狂奔,她的步伐很快很轻,像一只飞舞的小鸟,即使道路上到处都是污泥和积水,可她飞速跑过却是连裙角都未曾沾湿丝毫,一路走到一家大宅院附近,云潇这才拉着她一起翻过墙院躲到花丛中,她手心幻化的火蝴蝶扑扇着翅膀无声无息的飞入各个房间中,终于在左边暮云的卧房里找到了人。
“咦……”云潇不自禁的发出一声疑惑,房间内只有暮云和萧千夜两人,门窗紧闭,似乎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
“曹骏?”萧千夜低声念着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名字,一下子还真没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人,暮云是靠在门边,即使已经将房门紧闭,他还是小心又小心的再次检查了几遍,然后才谨慎的解释道,“少阁主,您可能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在您回来的前一年,他被人莫名灭了口,据传是风魔所为,但是一直都没有证据,后来陛下登基,朝中传闻风魔就是陛下的人,此事就成了一桩悬案,再也没人敢提了。”
“我想起来了,东冥的大财阀,曹财主?”萧千夜听他这么说,终于有了些印象,暮云神色憔悴的点点头,无声叹了口气,显然是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的眼眶深陷,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强撑着精神回道,“您别看现在的东冥是天禄商行的罗家一家独大,事实上在十年前,曹家几乎是和罗家齐头并进的大财阀,但是罗家的背后是镜阁,曹家的背后,应该是高总督。”
萧千夜微微一惊,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再次听到高成川的名字,顿时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知道此事变得麻烦起来,暮云见他脸上不对,也只是心领神会的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曹家在东冥也是百年豪门,为了对抗一手遮天的镜阁,暗中资助高总督,甚至拉拢军械库,给了他不少经济上的援助,十年前,老阁主身体不适向先帝请辞,那时候的皇太子便有意让年轻的公孙公子接管镜阁,不料此事遭到了高总督严厉反对,因为公孙家祖籍东冥,又和罗家私交甚好,这要是让他入主镜阁,岂不是要对高总督背后的财阀曹家下手,于是一来二去,双方暗中较劲了一年多……”
暮云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身为陪都洛城的少城主,他是自幼就对朝中的争权夺势见怪不怪了,只不过时至今日,面对曾经的顶头上司,如今的逃犯说这些,难免还是有些怪怪的,但他只是稍稍犹豫,还是认真的说了下去:“后来,就在您回来的前一年冬季,曹家被人毫无预兆的灭了门,因为风魔已经多次在飞垣暗杀各地高官权贵,就像个烫手的山芋,军阁不想管,禁军也不想管,他们就一直逍遥法外,反正也没人知道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但是曹家的小女儿曹雁,嫁给了高总督的侄儿高书茫,一直是住在帝都城内,或许是因为这个侥幸逃过了一劫。”
“高书茫……”萧千夜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这不就是禁军驻都部队的一队长,在政变当夜,被高成川当成挡箭牌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个人!
“高队长死后,曹夫人连吊唁都没有去,后事也撂手不管,在高队长过世的第二天就神秘失踪了,不过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时候,高总督也没有闲功夫再去管自己一个侄媳妇的下落了,少阁主,我之前为了追查温柔乡的来源,在洛河水畔抓到一个鼬鼠族的人,自称是五鼠之一,奉命从山市贩卖毒品到飞垣,而那只鼬鼠的接头人,就是曹夫人。”
“她一个女人跑到山市里去贩卖毒品?”萧千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暮云也是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满眼都是遗憾,“曹家是百年商行,曹小姐自幼耳濡目染,是个经商的奇才,还常常抱怨自己是个女儿身,否则一定不输给那些哥哥们,能把家业做的更大更广,没想到曹家一夜被灭,又碍于皇太子的暗中阻挠,没人敢真的去调查真相,曹雁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又逢丈夫遇难,索性凭着以前的私交去了山市,她现在的代号叫‘夜来香’,不到一年时间,已经是黑市里赫赫有名的女毒枭了。”
萧千夜抿了抿嘴,半晌才幽幽叹道:“倒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女中豪杰了。”
暮云靠着门,感慨的叹着气,低道:“那只鼬鼠也供不出其它有价值的东西了,反正山市靠着这一批毒品赚的盆满钵满,就这一个月来,我已经抓了不少毒贩子,可是这群家伙简直是无孔不入,我又找不到山市那只巨鳌的踪迹,只能被动的严打城内毒品泛滥,但您刚才说的西月茶庄我倒是真的不知情,最近城中有五鼠的人,可能是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瞒天过海了吧。”
“老城主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暮云消沉的回了一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愣愣的说道,“请过大夫,可是毒瘾这东西大夫也解决不了,现在我只能每天绑着他,一刻不离的让人紧盯着,没想到他竟然会让顾小姐做自己的线人跑去和旅鼠交易毒品,少阁主,您刚才送顾小姐回来,我看她那副模样,估计也是早就染上了吧,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如果毒品继续泛滥,恐怕整个洛城,甚至飞垣,不需要等到碎裂之灾到来……就要完蛋了。”
提及“碎裂”二字,暮云豁然抬头,心中有太多的不解想要质问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片刻,转口问道:“少阁主,这段时日各地都在流传着一些奇怪的传闻,我也听到了不少,那个……云姑娘,她、她真的出事了吗?”
萧千夜被他这么一问,脸色是豁然变得苍白而疲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闪电般的回过神,以更快的速度摇了摇头。
暮云看不明白对方这一点头一摇头到底是何深意,只是看他一瞬哀伤的眼眸也不好再问什么,萧千夜很快定下神来,低道:“毒品和山市我会想办法查清楚,在此之前,你继续盯紧洛城的形势,尤其是洛河水下的走私黑道,最好要想办法联系公孙晏看看能不能直接查封,一旦陪都沦陷,帝都不日就会重蹈覆辙,你一定好守住这条防线,不能让有心之人趁火打劫。”
暮云呆呆看着他,这个人已经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己也不再是军阁的少将,可这一刻,他还是本能的挺直背脊,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像回到了同僚时期并肩作战的时候。
“我得走了,你保重。”萧千夜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肩而过的刹那,忽然压低声音嘱咐了一句,“还有顾小姐,麻烦你照顾她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他踏出房门没来得及离开,就看见一旁的花丛里钻出一个人,云潇冲他招着手,神秘兮兮的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再看洛城的夜空,到处都是火光通明,他赶紧跟着一起躲入花丛中,立马就有人急冲冲的跑来找暮云,擦着满头的大汗汇报:“公子公子!城中失火了!那火焰古怪的很,这么大的雨根本扑不灭,您快去看看吧,是从西月茶庄一路烧过来的,现在半条街都是火星子,您快想想办法啊!”
暮云吃惊的仰着头,果然他在和萧阁主私下谈事情的这短短时间里,洛城的夜空在暴雨中呈现出一片火红,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暮云立即提剑冲出。
“不会是你放的火吧?”萧千夜心下一沉,看着还在笑嘻嘻的云潇,不知该不该责备,云潇凑到他面前眨眨眼睛,小声嘀咕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防火烧城吧?放心吧,我能控制自己的火焰,别看城里面的百姓表面正常的很,好多都私藏着温柔乡呢!火焰会追着毒品将其焚毁,只要不是命都不要非得护着,我的火焰也不会伤到人类的。”
她的瞳孔明明灭灭,带着某种危险,忽然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要是觉得毒品比命重要,那就没办法了。”
“阿潇……”萧千夜担心的喊了她一声,有时候觉得这个人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有时候又觉得真心判若两人让他无法分辨,但他只迷茫了一刹,立即镇定神色,低道,“走,去定星山等那只巨鳌,毒品的源头,墟海的四长老都在里面,正好借机一网打尽。”
“好。”云潇挽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抓着龙吟,也不管城内漫天的大火,三人迅速往定星山而去。
:定星山
定星山是进入东冥的第一座大山,它一面是广袤的星垂之野,另一面则紧挨荒地,洛河之水在这里被拦腰改道,浩浩瀚瀚的往东海流去,而在这样险峻的地势下,又有一条平缓的支流和三江之一的漓水齐头并进,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位皇帝借着此处得天独厚的地形将两河贯通打造了一条商道,从此将东冥、洛城和羽都串联成线,终于造就了飞垣最繁华昌盛的城市群。
如今,经历碎裂之灾的东冥依然满目疮痍,但是为了方便赈灾,商道已经被军阁重新打通,两条大河交汇的地方设有重兵把守,物资需要经过镜阁的批准才能流通,而黑市其实就冠冕堂皇的隐匿在两河的水下,由于避水丸的存在,走私的贩子能利用洛河支流平缓的水势在水下畅通无阻,这也造成了军阁的排查会出现无法触及的盲区,始终无法将这种非法的交易彻底阻断。
萧千夜此刻就站在定星山的山顶,这座山不算特别高大,由于被东冥视为“神山”,就连山路都被修缮的极为平整,沿路到处都摆设着造型古怪的神龛,每一个上面都刻画着复杂的星象图,东冥人本就相信占星之术,境内也有众多博学多才的占星术士,他虽然无法理解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理,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看着像天方夜谭的东西有时候真就出奇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