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明不明白,呆呆看着手心里那个形状古怪的咒纹,这段时间以来,墟海得到江陵御史舒年的帮助,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唤醒“破军星”的修罗骨埋在了正、逆两个北斗大阵上,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兄长亲自出手去激活大阵,她永远只是在海下大营里默默祈祷等待着他们能凯旋而归,而这一次,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兄长竟然将全族的存亡和胜败全部交到了她的手上?!
顿时感到肩上重压,流月不禁想起三长老交待他们的事情,说是修罗骨必须按照固定的顺序一个一个的激活,每吞噬一座城池,就会将所有人的魂魄吸收,直到最后一根修罗骨全部拔出,破军之力就将带着墟海走向胜利!
三长老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闪发光,也让墟海的族人为之振奋,但是不知为何,她却在那一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不安,在大家振臂高歌的同时,只有她突兀的流了一身冷汗。
“阿月,阿月!”流炎见她呆呆的不说话,赶紧用力推着肩膀摇了一下,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头顶的海流里忽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彷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顶而来,只消片刻就让掩藏着海底大营的结界陡然崩裂,流炎立即抬头,听见周围的战士们发出情不自禁惊惧的呼喊:“天啊……那是什么!火、火鸟入海?”
“快走!”在大营被火光击碎的一瞬间,流炎一把拎起王妹毫不犹豫的推出,他手里的长戟拼尽全力的搅动海流阻拦火焰,又紧咬着牙对身边的同伴低喝,“走,都走!遥海这么大,先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耳边吹起了温热的风,明明是在深海之中,他却豁然看到海水朝两侧裂开了一个极大口子!
有人尝试拉住他,但立刻就被火冲散,又尝试着挥刀去砍流星般坠落的火球,但是一刀下去,却如入无物,火焰幻化成蝴蝶,扑扇着翅膀将幽深的水底照的宛如白昼。
然后,就是一抹刺的他完全睁不开眼的火焰袭面而来!
“殿下,那您怎么办?”慌乱之中,似乎还能听到模糊的声音,流炎厉斥一声,将所有的力道击中在手上,本能的引动海水去拦截这抹火光,喝道,“都跑,往遥海深处跑!我的同族战士们,在墟海胜利之前,我命令你们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
“好一个活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蔑的嘲讽,流炎警觉的蹙眉,按着长戟从海水中跃起,由于遥海被皇鸟的火焰直接从中间分裂成两半,他只是稍稍游动立马就跳出了海面,然而此时再看遥海,流炎惊得嘴唇止不住颤动起来,海面正在剧烈的起伏,崩裂的口子越撕越大,可以看到火焰也如海流一样卷在水中,除去他们的战士,海中的鱼虾也在惊恐万分的逃窜着。
没等他多想,眼角的余光里闪过一抹电一般的利箭,逼着他急掠而上,挥动长戟奋力反击,但是他一击尚未落下,脚下豁然点燃出火光包围了他,将他整个吞没。
同一瞬间,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笑,一只纤细如玉的手就那么随意的搭在肩膀上,流炎顿时感到周身燃起无名的压力,那只手在他看来宛如有千万斤沉重,迫使他转头的动作也变得格外僵硬。
云潇就在他的身后,贴着耳根吹了一口气,那样明艳动人的微笑,却让流炎的冷汗止不住一滴一滴的坠下来。
“好一个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呵呵,逃命就逃命,何必整的这么大义凛然?”云潇自言自语的说着话,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然而他根本没有听,趁着那个空档,断然挥戟刺去,蛟龙之血的独特腥味让她一时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随手撩起脚下的海水形成透明的墙阻断这一击,流炎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行催动全身血气点足跃至从半空,他一步也没有退,顶冒着迎头的漫天火光,对着水墙用力刺入。
长戟刺入的一刹,蛟龙血在水墙中灵蛇般游走起来,流炎也顾不得四周越来越凶猛的火光,他立刻单手持戟,急速念动咒语让血水幻化成肉眼无法捕捉的细针,再一催力,竟然真的穿破水墙,直接打入云潇的身体!
成功了?他的脑中瞬间扬起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让蛟龙血伤到了皇鸟幼子?
云潇就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脸上还是有一闪而过的痛苦,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淡淡笑了笑,只是笑声虽轻松,却听得他毛骨悚然,不等他搞清楚眼前情况,反而是她感慨万分的长叹了一口气,主动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躲?其实我完全可以避开沾染着蛟龙血的海水,只不过相比躲开,我更想让你看清楚一件事实。”
流炎迟疑了一下,不敢放松警惕,也不敢冒然接话,云潇的眼神微微变化,自顾自抬手按住心口:“我只是要你看清楚,你、你们拼了命的招数伎俩对我而言,也仅仅只是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的感觉而已。”
“你……”被这样轻蔑的语气嘲讽,流炎用力咬住牙,手上的青筋暴起,云潇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感觉到了她眼里一掠而过的杀气,反倒是流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听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方法试图对付我,哪怕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濒临死亡也不肯罢手,可是呢?可是你看看我,我就算不躲避也不会有事,但是你们,你们却要为此付出生命。”
这句话直击心扉,让流炎不可自制的想起血脉上无法弥补的差距,愤愤骂道:“那又如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鸟血脉,还不是被一个普通人类杀了?你这样无能的人,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皇,你根本不配拥有如此强悍的血脉!墟海不会畏惧你,浮世屿也早晚会是墟海的囊中之物!”
“呵……戳中你的痛处了吗?”云潇只是笑眯眯的,眼睛弯弯如月牙,语气却冰凉如铁,“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要送死,并非有意想嘲讽你的血统,毕竟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独自出来阻拦我,却让自己的同族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的去逃生,我其实有些佩服你,否则,我一剑就能要了你的命。”
她确实是在说话的同时手中火焰凝聚成剑的状态,一边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腕,一边回忆着许久不曾用过的昆仑剑式,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只是认真看着流炎说道:“修罗骨,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流炎没有接话,对于三长老给他们的“修罗骨”,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只是按照命令将其埋入固定的位置,依序以王族之血激发,一根修罗骨的力量就能吞噬附近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人的大都市,而这些新汇聚的力量还会继续增长,直到最后一根,位于逆向北斗破军星位上的修罗骨也彻底爆发,北斗大阵就会缔结成功,破军之力将会再临人间!
云潇却在同时转过身望向沿岸的濮城,许久没有说话。
流炎紧张的握住长戟,这个女人,她竟然毫无忌惮的将背后空门暴露在他面前!自己虽然杀不了她,至少要拖延住,给族人和王妹留下逃生的时间。
他这么想着,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攻击的动作,就在长戟刺出的一瞬,云潇却淡淡笑了起来,火焰之墙隔断对方的攻势,轻轻一推就将他重新逼退,她站在海面上垂手而立,不急不慢的说道:“你们的目的不过是侵略别人的土地据为己有,既然如此,为何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的方法?”
流炎微微蹙眉,不解。
云潇看着他,悠然吐出一口气:“哦……什么都不知道就听命了吗?真是可悲。”
流炎神色阴沉,静静和她对视了一会,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还是坚定如初的反唇相讥:“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能打赢这一仗,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死士
云潇脸上的笑意不变,好象根本没有听流炎在说些什么,低垂着眼睛淡声回应:“你开口牺牲、闭口无畏,可又清楚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用?我问你,你手上的修罗骨究竟是从何而来?”
流炎沉默地站着,心中震动,在清冷的海风中,原本坚忍的身子竟然有几分莫名的瑟瑟,云潇见他模样,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轻叹,接道:“破军是煞星,修罗是魔神,北斗大阵就是以修罗骨诱发破军爆发,一根修罗骨足以吸食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生命,而这些被强行剥夺的恶灵会依附于修罗骨,成为开启破军星的钥匙,你们在东济岛部下北斗大阵,一旦破军爆发,全岛覆灭,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上哪里去找所谓新的家园安身立命?”
“全岛覆灭?”流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微微迟疑面色惊变,但他也仅仅只是略一思忖,目光又变得坚定不移,低声反驳,“不可能,三长老说过,破军星会带着墟海赢得最终的胜利,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试图扰乱我,浮世屿原本就是我的敌人,多费口舌的话收起来吧!”
话未说完,云潇已大笑起来:“三长老?长老院自数千年前得到鬼王签以来,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浮世屿霸占原海致使其冰封无解,可我告诉你,鬼王签的预料从最开始就是错的,你们如今的所作所为,也全部都是无用之功,上天界一早就知道,只不过人家自恃为神,根本不在乎你们的存亡死活罢了!只有你们,只有你们这群蠢货,到现在还看不清谁才是真的敌人,还在为一条双生心魔而卖命!”
“你闭嘴!”流炎大叱一声,紧咬着嘴唇,脸色却无法抑制的苍白起来——双生心魔?长老院确实说过得到了新龙神的协助,在对各地墟海发布侵略号令的时候,他也的的确确从玉璧上看到过硕大的黑龙之影,但是,在他从小听闻的传说里,龙神是一条皎洁如月的白龙,和玉璧上若隐若现的那条黑龙截然相反,难道……难道幼子口中的双生心魔,就是那条黑龙?
不,不能轻信敌人!这数千年以来,长老院一直兢兢业业的为拯救墟海而努力,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被敌人的几句话动摇!
云潇冷哼一声,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我先不和你说这些没用的,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修罗骨……从何而来?”
“别废话了,要杀就杀吧。”流炎眉头微蹙,盯着云潇的眼内寒光毕露,又再次催动全身血液让手中长戟变得红光四射,云潇默默抿了一下唇,内心感叹如此深重的误会无法解释,面容却依然平淡,眼神更没有丝毫的退让,手中流动的火焰之剑吞吞吐吐,手腕轻动之下是许久未曾施展的七转剑式,流炎一瞬察觉到周围凶狠的剑气,点足借着海流敏锐避开,但他每退一步,剑气就如影随至,既不伤他,又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短短片刻之后,率先感到身体支撑不住的还是流炎,无论是锋利的剑气,还是更加危险的火焰,都让他一秒都不能掉以轻心,而对方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紧跟着他的动作,不断的转动手腕。
海面上寂静无声,只有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紊乱,不能束手就死!流炎的手在腰间缓缓摸索,胳膊微一用力,又借势挑起巨大的水墙砸向云潇!
云潇已经瞥见从他袖间落入海水里的东西,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假意后退了几步,再过几招之后,只见密密麻麻的黑影从四处游来,流炎的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誓要突出重围前往濮城激发修罗骨,就在此时,海中“噗噗噗”连续跳出无数模糊的影子,皆是人身蛟尾,手持双刺像敏捷的刺客,他们步调统一的冲着云潇飞速逼近,而流炎的步调却完全相反,在黑影团团而出的一刹那,只有他抽身退出。
蛟龙发出一声长啸,原身钻入云层,只有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珠依依不舍的远远望来——不同于普通的墟海战士,这是墟海最为忠诚的死士,可以在最为危急的关头舍身取义!
他虽已经让全部人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的活下去,但是在这种存亡之际,也只有视死如归的死士能立刻折返,助他脱困。
云潇没有追,微微抬头看见青蛟的原身从头顶一跃而过,朝着不远处的濮城飞去。
再看眼前密密麻麻的黑影,竟然都是近海的潜蛟,顿时想起久违见过面的师兄天澈,云潇手下的动作也跟着缓了一缓,但见这群人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一手的水刺横举在胸前,另一手却忽然调转了方向让刺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豁然意识到他们想要做的事情,云潇的脸色微变,手上长剑瞬间散去,又用手指轻轻一勾撩起一抹火幻化成弓,顿时火焰如箭击出,却没有将这群死士就地斩杀,而是在靠近水刺的同时直接缠紧,硬生生逼着他们停下手上的动作!
“蠢货!”终于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怒骂,她愤怒的挥手,“噼啪”几声清脆的耳光声,竟是火焰化成手掌,直接扇在了那群死士的脸上,她的眼中情绪复杂,脑中纷纷扰扰,又恨铁不成钢的低道,“我说过你们拼了命的招数伎俩对我而言根本不起作用,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来换我几分钟的疼痛!你们原本可以逃命的,却因为他一句话毫不犹豫的回头,我敬佩你们忠诚、忠义之心,却还是要骂你们白白送死,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