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1/2)

舒年看着血从昏迷的流月额心溢出,像蜿蜒的小蛇沿着脸颊划出一条血痕,映着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显诡异吓人,顿时感到肺腑中剧烈的一痛,立刻捂住喉间泛起一阵干呕,他不是没杀过人,更不是没见过别人死在自己面前,二十年前藏锋将皇室驱逐出紫原城的时候,也曾大开杀戒将所有不服从的声音强行镇压下去,他见过尸横遍野的景象,却不知为何,那种恐惧竟然远远比不上眼前这看似轻轻的一戳!

白骨也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像拧火柴一样拧下流月带着修罗骨印的那只手臂,然后将人丢到他的面前,笑咯咯的道:“多亏了御史大人鼎力相助,否则他们要将我的骨头放到固定的位置上都不容易,这段时日我也一直在注意你的行动,明明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偏偏对自己的妻子格外心软,此次还特意分散人手专程将她送走,呵呵……当真情深义重,让人羡慕。”

这样讽刺的言论,让舒年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白骨把玩着那只血淋淋的手臂,不急不慢的接道:“看在你将流月平安护送到我面前的功劳,这次我就大发慈悲的放过你们夫妻,你想把她送到哪里去呢?东济肯定是不行的,距离东济最近的流岛有灵冠、双溪、苍图三座,皆在三千里左右,你随便挑一个,如何?”

“你什么意思?”舒年倒吸一口寒气,瞳孔骤然收缩,白骨看着他发青的脸,眼里露出讥诮的光,一个字一个字讥诮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东济很快就要完蛋了,但我愿意放过你们两个,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东济……会毁灭?”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它,微微一愕,“不可能!当时流炎和我谈好了条件,他们只要遥海以北的土地供族人生活,遥海以南会还给我!”

“还给你?”白骨哈哈大笑,发出嘲讽和不屑的声音,“我要是不骗他,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帮我复生?我骗长老院,长老院骗他,他骗你,你再去骗普通百姓,哈哈哈哈,很公平吧?”

“你……”舒年一阵彻骨的心寒,在他分神的一瞬,白骨的手毫不留情地勒紧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喃喃催促:“我好心给你活命的机会,若是不想要,那就和东济一起等着坠天碎裂吧,我数到十,你自己决定。”

坠天碎裂……这四个字是所有流岛的忌讳!意味着悬浮于空的流岛会迎来四分五裂的毁灭,然后如流星一般彻底湮灭,不复存在!

“一、二、三……”白骨开始计数,像灾难的倒计时,每个字都像惊雷在他心底炸响。

他是厌倦了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想要借墟海之手反杀藏锋夺回政权,哪怕失去半数的版图,他依然可以在遥海南岸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他不会再被任何人歧视,不会再低声下气的讨好达官贵人,也不必依赖老婆的家世去费力讨好,他能将孩子从紫原城接回来,给音音一个完整的家,不再分离,不再思念!

“四、五、六……”

第一根修罗骨种下之后,躲在附近不远处的探子就曾向他汇报过当时的情况,说是全城被一种看不清的雾霾笼罩,不知道内部究竟是何景象,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萦绕的雾霾才一点点散去,但是城内再无人声,如死一般寂静渗人,那些打翻的桌椅,散落的食物,被撕碎的衣物,无一不在诉说着城内发生的惊恐。

那时候他就清楚“修罗骨”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推翻藏锋,哪怕亲手害死自己的百姓,他也必须狠下心继续前进。

从第一座昭城开始,到第十二座的离州,已经有超过五百万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段时间他一如从前冷静的在江陵静观其变,看着满城依然悠闲度日的百姓,也从未有过丝毫的犹豫——他要将江陵这五百万人作为最后的献祭,换取遥海以南全新的政权。

可是这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北斗大阵成型,会让整个东济毁于一旦!

舒年全身发抖,虽然脖子被掐住,脚下还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步步的后退,眼神绝望而疯狂。

“七、八、九……”白骨咧嘴对他笑,不让他挣脱,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森然的白骨在喉间划出一道血痕,他故意停顿了一瞬,清晰的念出最后一个字,“十。”

在这个字脱口的同时,白骨之手毫不犹豫的扎入舒年脖子,正当它想要拧下这个人的头颅之时,倏然瞥见一束寒光从下方刺出,命悬一线的舒年死死紧握着防身的短刀,以最后的力气挑开它一直捏着的断臂,然后口中默念起术法的呢语,灵术隐于风和海中,让他得到一瞬的喘息。

然而,他却没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去逃命,而是孤注一掷的扑向那条断臂,想要以全部的力量去摧毁手心的修罗骨印!

“痴心妄想!”白骨冷喝一声,抬手散去幻术,无数红光像利箭一般朝舒年刺入,生死一瞬之际,密集的乌云被凶悍的刀气搅散,古尘的刀影宛如流星砸落,重击在海祭坛上,一刀拦住白骨的攻势,又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拎住重伤的舒年,他脚步轻点之间,人已经稳稳的站在盘旋空中的机械云鸟上,冷然回首凝视了一眼废墟中傲然独立的魔神之骨,又用力拧开云鸟的舱门,带着舒年一起跳了进去。

:孤注一掷

云鸟的机舱内,原本还在专心驾驶的人看见舒年御史被个陌生的年轻人拎着衣领直接丢了进来,没等他本能的出手营救,反而是舒年暴躁的挥手打断了对方的动作,他满身都是血,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五个鲜红指印,血水还在“噗噗噗”不断往外喷溅,而他却旁若无人的失声大笑,一边笑,一边以极端痛苦的神色抬起双手捂住脸,那笑声比哭还要让人心惊无语,吓的手下人也哆哆嗦嗦退开,不敢再吱声。

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也让他更加痛苦的咳嗽起来,整个机舱内充斥着说不出的压力,他用力抓着那只用生命抢回来的断臂,一双眼睛通红的紧盯着手心上那个复杂的修罗骨印,然后疯子一般直接用手指甲妄图将咒印抠去,他曾以为这是唯一的希望,是帮助他扭转命运的那只手,他一直那么坚信这场孤注一掷的博弈是政权的角逐,可是结果呢?这是阴谋,是灾祸!是要借他的手亲手毁掉赖以生存的东济!

他恨得是藏锋,恨得是这个世态炎凉的社会,但东济……东济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故土,他再怎么罪大滔天,也不忍心亲手拖着自己的国家一起去死!

“哈哈,哈哈哈!”舒年失去理智的大笑着,眼睛里却赫然燃起一股杀气,自言自语的喃喃:“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从昭城到离州,五百万人被修罗骨吞噬杀害变成恶灵,我眼都没眨一下,我甚至每天做着美梦,幻想着决战胜利之后,我也要让他藏锋好好品尝一下这些年我受到的冷遇和白眼!还有江陵,哈哈哈……江陵还有五百万人呐,每天夸我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可我却在计划把他们变成魔神的祭品,让他们为我的反攻铺好最后的道路,我明明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我却、我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了!”

他又哭又笑的看着怀中的断臂,手指甲还在用尽全力的想抠去那个咒印,场面令人毛骨悚然,又咧嘴自嘲:“我他妈也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连下面那个魔物都不知道动了什么恻隐之心答应放我和音音离开,可我竟然鬼使神差的从它手里去抢下这只断臂!你看、你看她手心这个东西,我抢回来有什么用,我根本没办法消除,这是我一手造的孽,直到最后我才想着补救什么!真他妈是个神经病!”

话到最后,舒年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变得极其嘶哑而尖锐,宛如砂风吹过沉重的锈剑,然而那个声音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萧千夜本是一直沉默的看着他,这才大步跨上前从他手下夺过断臂,两人的目光锋芒的交错了一瞬,认真的说道:“我才是那个神经病,我有一堆子破事没有解决,连我自己的国家我都没把握能救下来,偏偏莫名其妙掉到东济岛,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还要莫名其妙的先救你们,哼,你也算是在最后关头做了件人事,要不是你拖住那家伙,我也赶不上夺回这只手。”

舒年愣愣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忽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奇特的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重要。”萧千夜一个字也不想多解释,他站起来,调整着古尘的角度,刀尖直勾勾的对准手心的修罗骨印,顿时古尘刀刃上一直缠绕的黑金神力之鞘散去,刀柄微微旋转,六式的光幻化再凝聚,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直接洞穿手心,在咒印即将被摧毁的刹那,有凶悍的反扑之力无形压来,是察觉到危险的半身白骨腾空而起,徒手将机械云鸟直接撕碎!

狂风卷入机舱的刹那,萧千夜眼疾手快抓住两人,古尘挑起断臂一足跃出,白骨之手撩动海水,像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墙迎头砸落,千钧一发之际,萧千夜只能勉强位移,心口倏然幻化出一抹白光,光化之术带着两个人穿透巨浪,再顶着飓风一瞬回到海岸边,他立即放下两人,来不及管身后穷追不舍的白骨,古尘将力道提至极限,对着修罗骨印二次搅动,终于将咒印彻底泯灭!

白骨的半身被重创,往后摇摇欲坠险些散架,但它还是强忍着震惊快速恢复,不可置信的问道:“光化之术……你是上天界的人?”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咽下一口血沫,整个身体都在情不自禁的微颤,他看起来只是用古尘刺穿手掌将修罗骨印搅碎,实则已经将全部的力量和神力都集中在这一刀上,要不是云潇在濮城帮他斩杀了之前那五百万恶灵之力,只怕这一刀下去他就要和这只魔神同归于尽!

然而,在如此恐怖又无形的对抗之下,海面上的半身白骨却依然没有彻底消失。

“金银异瞳……”半身白骨没有注意到他状态的反常,只是惊恐的察觉到对方的眼睛变成了记忆里最挥之不去的色泽,豁然想起不久之前出现在濮城,帮着那个贱女人击杀恶灵的残影,这才剧烈的倒吸一口寒气,它机械的抬起受到重创的手臂,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对方的眼睛,喝道,“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难怪一抹残影就能在濮城帮着斩杀五百万恶灵,是他……是他!”

受到白骨的影响,此刻海潮涌动得越来越剧烈,眼见着巨大的浪就要拍进江陵城,萧千夜毫不犹豫的出手,古尘的刀气沿着海岸线一劈数千米,竟以更强的力量又将海浪重新逼回了遥海。

“六式。”白骨认出了他的动作,却更加迷惘,他的身上有上天界独有的特殊气息,但很明显并不是上天界的人,他的容貌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也并不一样,可为何这双独有的金银异瞳却是一模一样?甚至他手上的黑金古刀,那很明显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之刃古尘,他们是如此的相像,会让它产生“一个人”的错觉,可又是如此的不同,因为这个人的眼中没有那种俾睨天下的坦然,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的疲惫和坚忍。

那的的确确是人类才会有的情绪,这个力挽狂澜破坏修罗骨印的陌生人,竟然是个人类?

短暂的僵持让萧千夜借机缓过这口气,心里的某个地方深深地战栗了一下,也在暗中捏了一把汗——如果云潇没有提前在濮城消灭那五百万的恶灵,如果自己没能赶上最后一根修罗骨的爆发,那么吞噬千万生命的破军煞星就会彻底的苏醒,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又有几分把握能救下岌岌可危的东济岛?

他之所以能搅碎这只手臂,是因为眼前的魔物,根本就尚未成型!

云潇曾经说过,一万五千年前,上天界曾亲自出手阻止过北斗之灾,那到底又是怎样凶险的一战?

白骨漂浮在半空中,骨骼开始出现破碎的痕迹,却仍然死死盯着那双金银异瞳,空旷的眼窝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渴望的光,然后唇齿轻轻合动,好像对着他远远笑了一笑,笑容有讽刺也有不甘:“我记得这双眼睛,那一战他来晚了,冥王一个人和我力抗了数十日,虽然不落下风,但也占不到优势,直到他赶来支援,我听说他们不合,可是联起手来,还是那么的默契嘛……”

它意味深长的停顿了片刻,忽然眼神里露出一丝讥诮:“你的身上有他的气息,虽然力量上差的很多,但以人类之躯,算是不错了,呵呵,我的真身早在一万五千年前就被他们联手杀了,如今在夜王的协助下勉强恢复的也只是元神的一部分,你可不要开心的太早,击败我毫无意义,你的对手,根本不是我。”

“夜王!”赫然听到这个让他头皮发麻的两个字,萧千夜再想追问,白骨敏捷的往后撤退,海浪拍打而过,让零碎的白骨一根根砸入遥海,魔物的笑张扬而起,带着十二万分的期待,一个字一字的念响,“濮城的那个残影才是本尊吧?他没有和你在一起,莫非是察觉到异常独自返回了上天界?哈哈哈哈……那可就遭了,我保证他这一走,就别想轻易回来!”

“帝仲!”萧千夜本能的喊出这个名字,在得到龙血珠的恢复之后,帝仲是以神裂之术主动离开他,这就意味着自己无法通过共存的五感来感知到他的情况!

这家伙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认真思考这其中复杂的关联,海涛再次飞溅而来,连带着整个遥海的色泽都变成深沉的黑色,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骤然苏醒,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嘶吼从更加遥远的海底穿透而出,这股声音带起地震,继而引发沿岸重新掀起几十米的海啸巨浪,萧千夜伫立在海岸线上,只是那么远远一瞥,便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似在北岸城,仓鲛出海前那样耸人听闻的景象,难道同样的灾难还要在他眼前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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