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的鲤鱼也是我养的!”风青依骄傲的补充了一句,忽然放下手里的小扇子神秘兮兮的对他招了招手,萧奕白只好跟着她一起绕过客房,这才看见最边上的一角里竟然分出了一块菜地,虽然种的都是些常见的青菜黄瓜,但竟是五颜六色,看着有些古怪,风青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乐呵呵的道,“好看不?今晚我就把它们摘了给你们做晚饭吃。”
萧奕白头皮一麻,盯着这些稀奇古怪的蔬菜,一看就觉得口中酸涩毫无胃口,但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只能点了点头——这真是个一开口让他拒绝不了的姑娘,也难怪连上天界的蚩王都乐在其中。
风青依看着他,忽然伸手捏了一下脸颊,眼神有些古怪:“真的是双胞胎!”
“还能有假的?”萧奕白莫名笑起,也是跟着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风青依嘀咕着,“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看着就像两个人呢?你弟弟好凶,我和他都搭不上话,而且他和师父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他对弟妹可不凶,半个字都不敢回嘴,就像……呵呵,就像你师父对你那样。”萧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微妙的尴尬,风青依这才想起来前面药炉子还在烧着,连忙小跑着往回走,对他挥挥手说道,“药应该煎好了,先给你弟弟服下,我还要继续给你熬药呢,你快别乱跑了,回屋等着吧。”
“好。”萧奕白随口回话,但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风青依的身影消失,才忍不住摇头往另一个方向望去,稍稍抬高语调说道,“大人是什么身份,怎么还躲在架子后面偷听呢?”
下一刻,风冥从黄瓜架后走出,黑着一张脸冷哼,萧奕白看着这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上天界之“神”此时像个打翻醋坛子的小女人一样瞪着他,虽然心头好笑,还是礼貌的行礼,端端正正地拱手鞠躬,风冥一挥衣袖,骂道:“少在这装模作样了,怎么,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她?”
这样毫不掩饰的质问,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让萧奕白愣了半晌才匆忙摆手:“我与青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只是感觉她天真可爱,这才忍不住多聊了几句,若是您介意,我今后都躲着她走。”
“别,千万别!”风冥抬高语调,拖着下腮自言自语的皱眉,“她难得有几个可以聊上话的人,你要这种时候躲着她,一会又要把罪赖在我头上,本来就已经对我爱理不理了,这次居然还学会了冷嘲热讽,也不知道云潇那家伙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早知道就不带你们回来了,哎,算了,反正你们也住不了太久,千万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萧奕白又是奇怪又是好笑,认真的道:“青姑娘的性子不像是会长时间和您闹别捏的人,您到底是做了什么把她惹生气了?这么单纯善良的姑娘失去就再也找不到了,大人还是花点心思好好哄一哄吧。”
风冥白了他一眼,想起上次设计暗算云潇夺取她右手之事,难免还是理亏的抿了抿嘴唇不愿多提,只是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小声嘀咕:“她以前不会这样的,从我救下她开始,她一直就很听话……”
忽然想起过去,风冥眼神复杂的顿了片刻,忽然又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低道:“其实现在这样也好,以前的她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人,她对我千依百顺,我说的任何话她都相信,我是她的全部,她很依赖我,很粘着我,像个……像个漂亮的木偶娃娃,我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去教育她、改变她,一步一步把她变成我心中最完美的模样。”
他长长叹息一声,弯下腰摘下一个粉色的黄瓜啃了一口,又被酸的直接吐了出来,但表情却是颇为喜悦的:“她没有朋友,也不能离开镜月之镜,只喜欢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变着法子做给我吃,慢慢的,我竟然也习惯了这种舒适简单的生活,甚至想要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和她在这座深山雪谷里隐居一辈子,当我第一次抱起她放到床上,让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她都没有拒绝我。”
他停了停,好似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声音也变得无力起来道:“她的改变是从遇到云潇开始的,她第一次对我说了‘不’,真的让我很惊讶,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三百年来乖巧谦逊的木偶娃娃,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坚定和隐忍,虽然我很不习惯,但也不得不承认并不反感这样的改变,她应该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味顺从的木偶娃娃。”
“我只是很奇怪。”风冥抬头,面无表情,忽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云潇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知道她身上有些不同寻常,但当时也没有意识到她会是浮世屿皇鸟的后裔,她和青依很像很像,也是毫无原则的对一个人千依百顺,这样两个女人遇到一起,怎么好好就改变了呢?”
“呵……女人心,海底针嘛。”萧奕白乐呵呵的回道,“大人还是不要试图去了解女人了,哄一哄就好了嘛。”
风冥跟着笑了,感慨道:“说的也是,就连我同修中那几个女人,也总是做些毫无道理的事情,比如曦玉,我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感觉过她的气息了,可她竟然在月神殿现身,还让出了那份至关重要的血液,再比如紫苏,她明明很喜欢帝仲,可是云潇受伤在厌泊岛的时候,她也还是尽心尽力的倾囊相助,还有潋滟,潋滟啊……”
“潋滟?是在雪原上留下那块丰碑的人?”
风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呵呵笑了一声:“是她,你想知道为什么刚才我会和你弟弟说出那样的话吗?”
萧奕白一怔,内心忽然涌现出微妙的不安感,风冥走近他,贴着耳根低声说道:“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帝星的星位图上,坠落的红星并未因为她的复生而恢复,第二,鬼王签对帝仲的卦象是‘永失所爱、永逝无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预言的终点是一束火光,在这束火光湮灭的瞬间,帝星会迎来命途里最重要的转折,是起是坠,无法预知。”
萧奕白沉默着,这几句话似乎有种奇妙的魔力,让他一直怔怔而立,脑子里闪过千万种复杂的可能,却没有哪一种能凝聚成型让他想明白。
“我不讨厌云潇,也不讨厌你弟弟,相反,我很喜欢他们。”风冥和他擦肩而过,也没有在刚才的话题上多做解释,淡淡说道,“可我是上天界的人,能做的最大退步,就是视而不见。”
然后,他停下脚步,深深的凝视着萧奕白,眼光明灭不定:“保重啊,你、你们,还有那座孤岛上力挽狂澜的所有人,保重啊。”
萧奕白没有回话,缓过神来之际,蚩王已经离开。
:嘴硬心软
萧奕白神不守舍的回到客房,隔着房门就听见屋内传出弟弟痛苦的哀嚎,夹杂着云潇不怀好意的咯咯轻笑,让他忍不住好奇的加快脚步推门而入,见他来了,云潇脸上的笑就更加放肆了,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
萧千夜是脱了上衣被迫趴在床上,腰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在焉渊之地一战过后再度裂开,伤口向外泛起,皮肉都因剑灵特殊的材质而变成紫黑色。
萧奕白本就担心他的伤势,这一眼看的更是着急,他的肤色变得比正常人要白很多,但是这种白却隐约透着一股寒意,好似一块寒冰,从内而外散发着阵阵阴寒,凶兽的特征在弟弟的身上要更加明显,而在帝仲离开之后,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假意把他按住不让乱动,指尖的触感也是冰凉的,体温这种东西,真的已经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
倏然有些难以描述的失落,萧奕白转身回到窗边坐下,云潇倒是笑吟吟的,一手捏着一罐药膏,另一只手把萧千夜按在床上抹着药膏,笑道:“大哥来的正好,快给我评评理,好心给他涂药,他还不愿意,你看看这腰伤本来就没好,折腾一下更加严重了,还要嘴硬不肯涂药!”
萧奕白一听就知道原因,还是故意板着脸问道:“为什么不好好用药?你想下半生都坐在轮椅上度日吗?”
“我是不会给你推轮椅的!”云潇见缝插针的补充着。
“我不想受那家伙的情!快拿开,我本来不需要药也能很快就能自愈,不差这几天时间。”萧千夜趴在床上,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紧紧咬牙,云潇在伤口上涂着药,不让他乱动,没好气的骂道,“大哥你看,他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管人家说什么,伤治不好疼的还不是自己?送到眼前的灵丹妙药为什么不用,你就是想和他发脾气,哪怕想一刀砍了他,也得先把自己身上的伤病治好了再去吧?”
“死要面子活受罪,别理他,先上药。”萧奕白也不管弟弟嘴里在嘀咕些什么,笑道,“青姑娘还在外头煎药呢,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青姑娘或许是好心,风冥肯定不是!他一看就是没安好心,那家伙是上天界的人,你们不要太信任他。”萧千夜歪着头瞪着大哥,还想争执几句又被云潇一把按住,她故意加重了手里的力道,看着他忍着疼憋得一脸通红还死不松口的样子,心中又气又好笑,“他是没安好心,可是这药青依都检查过了,不要嘴硬了乖乖趴好。”
“我……”他气的全身绷紧,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腰上被云潇用力捏了一下,顿时疼的脸色发青倒抽了一口寒气,只得趴着不动,云潇板着脸压低声音,训道,“还要嘴硬,是不是真的不疼了?”
“不、不疼了。”显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落下风,萧千夜瘫软在床上,半个脸都因剧痛而扭曲恨不得埋入枕头中,但嘴里还是严守着最后一丝固执不肯松口退让半分,云潇的神态很轻松,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青白交织的脸色,故作淡然的说道,“真的不疼就好,我又不是大夫,给你上药下手没点轻重,你不疼就好。”
她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加重手头的力道,萧奕白在一旁看的心里直哆嗦,要知道弟弟的腰伤是被剑灵捅穿身体,虽然没有直接割断腰椎,但是在那种近距离的重击下肯定还是伤到了骨头,眼下他满头都是冷汗,云潇还在伤口上暗暗用力抹着药,但就算如此,他也还是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就是不肯服输。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还是云潇先心软,放缓了力道凑到他眼前,笑嘻嘻看着满头大汗的人:“好了好了,外敷的已经涂完了,一会把熬好的汤药也喝了吧,你呀……死脾气真不可爱。”
萧千夜尝试想坐起来,但是他一动,腰上就好像被利刃割过,反而比之前痛的更加厉害,云潇连忙按住他,认真的说道:“都说了不要乱动,我刚才问过青依了,她说这药单是西王母时期流传下来的秘术,用的材料也是世间罕见,有几味药引她在谷中尝试种植了好久才得到一点,这次全拿出来给你用了,这东西能帮助血肉重生,但是过程会有些疼,别乱动了,听话。”
这样温柔的话,还有轻轻按抚着身体的那只温暖的手,都让他情不自禁的心软下来,莫名点头:“好。”
萧奕白总算松了口气,弟弟骨子里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是面对云潇,真的是毫无办法。
萧千夜下意识的扭头,看见云潇的脸上挂着一丝微妙的笑意,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外衣披在他身上,这时候风青依也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递给她:“已经煎好了,快服下然后好好休息吧。”
“谢谢你,青依。”云潇连忙接过来,风青依脸颊一红,眉头慢慢又拧在一起,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事情,她支支吾吾半天,瞅了瞅萧千夜,又瞅了瞅萧奕白,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忽然就对着三人深深鞠躬,云潇一惊,只听风青依的语气里带着哽咽,低低说道,“你们不要和师父生气好不好,我再也不让他说那些胡话了,师父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不要和他生气了,好不好?”
“好好好,我才没有和他生气呢!”云潇吓的语气都走了调,赶紧给萧奕白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萧千夜扶起来,然后立马端着药小跑到床边,皮笑肉不笑的用勺子喂过去,“他也没有生气,早就在等着这碗药了呢!”
风青依看着一脸虚汗的萧千夜,总觉得对方的脸色有些微妙的违和,她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喂……”云潇瞪了他一眼,把汤勺强行塞到了口中,暗暗警告,“你态度好一点,快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