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那些悬浮的灵火忽然剧烈的颤了一下,似乎是有另一种强悍的力量想要掐灭这些光芒,朱厌往前踏出一步,肉眼可见的灵力以足尖为圆心呈水纹状向外扩散,就在隐匿的人想要夺门而出的刹那间,新的空间之术悄然结成,朱厌冷笑一声,望着这个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封闭空间,即使视线里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敌人就在眼前。
他望着前方的空地,忽然笑了起来,歪着头似乎思索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的说道:“难怪如此棘手,所谓潜行之术,是一种能将自身融于空气的术法,加上蛟龙独有的力量,更加难以察觉,但是这里已经被我的空间结界封闭了,你就算一直躲着不出来也绝对无法离开一步,不如现身一见,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潜入帝都,杀害皇室成员的蛟龙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你!”回应他的是个女声,说出来的话却让朱厌下意识的愣住,“竟然是你!”
“哦?你认得我?”朱厌好奇的收敛了手中的术法,他在为高成川效力的时候必须隐姓埋名,后来无论是以“阿政”的身份蛰伏在曳乐阁做了一名男宠,还是摇身一变成为天尊帝身边炽手可热的红人“朱厌”,也只有住在天域城的人才可能认得他,况且在西海岸任务之后他就被关进了镜月之镜再也没有出现过,为何对方会脱口说出这么奇怪的话,甚至有些阴阳怪气,让他感到些许不适。
面前若隐若现的浮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条紫黑色瑰丽的蛟尾左右横扫了几下,竟是一位美艳的女子笑吟吟的托腮望着他,那双诱人的目光透着某种不怀好意,还特意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我以为你肯定已经死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活着,不过看你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吧?嘻嘻,但是我很欣赏你,你做了一件让所有墟海人沸腾高歌的事,可惜你不是蛟龙,否则一定能铭记在史书上,被后世传扬捧为英雄吧。”
很明显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事情,朱厌只是不动声色的微笑着,这样平淡的反应倒是让蜃影有些坐不住了,她用蛟尾轻轻托举着一只水母递到朱厌面前,捂着嘴偷笑:“真是一张俊美的脸,连我都要被你迷住了呢。”
朱厌看着那只水母,目光里终于带上着一丝颤抖,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蜃影如愿以偿的看着他,语调稍稍提高,变得有几分尖锐如刀:“萧阁主带走幼子之后,黑棺就被遗弃在荒漠里了,但是为了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蜃龙一族找到了那个黑棺,我族的幻术其实最多只能重现三日内的景象,可是那时候她都死了大半年了,为此我娘不惜折损千年的修为,这才好不容易将那一天的画面重现,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
蜃影咬了一下牙,没有继续说下去,面前神思恍惚的男人似乎也没有在听,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水母,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让她从心底发寒,紧张的握紧了拳。
虽然他曾无数次回忆那天的事情,那张苍白如雪的容颜也一直反复出现在眼前摇曳,但当他看到水母呈现出黑棺的景象之时,还是下意识的抿紧双唇,那一天的冲动放到如今,连他自己也惊讶,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厌恶才会让他徒手掰断肋骨,然后一根一根硬生生扎入她的手中,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抑制不住的燃起。
他这样自幼被欺凌折磨的人,怎么可能让到手的猎物无知无觉的死去,他抬着手指以灵力灌入对方脑中,强迫这个濒临崩溃的身体从昏迷中苏醒,他要让她清醒、清晰的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无助,让她彻底绝望。
他也在幻想她的反应,是会哭,还是会闹?又或者是愤怒,还是哀求?毕竟是在昆仑山那样与世无争的地方,被众星拱月般宠爱着的小师妹,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委屈吧?
然而他失算了,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平静如水的看着他,他踱着步像小时候那样一步一步的丈量黑棺的距离,带着某种疯狂的憎恨和她提起那些年自己经历过的苦难,但她一直很安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是沉默的听着,一直到他坐到她的身边,慢慢揭开自己上衣露出还在流血的伤口,她的眼底才微微闪过一丝震惊,她艰难的抬了一下手,似乎是想触摸这个恐怖的伤,气若游丝的开口:“你……为什么总要针对我?”
这么幼稚可笑的问题,他竟然认真回答了,只是对方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任凭他脱下单薄染血的衣服,在她身上肆意的发泄着这么多年的怨恨。
朱厌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在镜月之镜中折磨了他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一幕,真的只是那么短暂,他到现在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这是那一天她做出的唯一一个动作,也是说出的唯一一句话。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将那只水母随手放到了身边的木架上,蜃影看着他过分冷定的动作,竟然感到如芒在背冷汗情不自禁的滴落,就在她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之际,倏然间发现那个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自己的身边,他将那只透明的手覆盖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露出阴柔又诱人的微笑,然后慢慢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根埋怨一样的低道:“男欢女爱这么隐私的事情,公然窥视多不好啊。”
蜃影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脸贴靠着冰冷的魂魄,咽了口沫逞强回道:“男欢或许不假,女爱……呵,可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她只感觉那个人在耳边呵了一声气,竟让她全身骨头都莫名酥软了下去,那只冰凉的魂魄之手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流转全身,让她感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刺痛着灼热起来,随后听到更加柔和的轻笑:“我在天域城的曳乐阁做了四年的男宠,常客至少也有一两百号人吧,各式各样的女人我都见过,无论是千金小姐贵妇人,还是头发都花白的古稀老者,我反正不挑食,但蛟龙……蛟龙是什么滋味,我真的很好奇。”
这样暧昧挑逗的言语从一个失去血肉之躯的魂魄口里说出来,竟也让她感到莫名的渴望,明知眼前的男人是个危险的黑洞,却忍不住想一头扎进去,蜃影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到的是他依然一脸平静的表情,这张脸带着珠光般璀璨夺目的光,让她一秒也无法挪开视线,朱厌眼底明明已是根本不掩饰的杀气在流转,而面前的女人只是痴痴发着呆,让他的动作也因此微微一滞,感慨的叹道:“难怪高成川一定要把我变成这幅模样,真是方便。”
就在她一分神的时候,那只手从肩膀挪到了脖子上,修长的五指毫不犹豫的洞穿了皮肤,她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再想挣扎已经泥潭深陷!
当他脸上的笑意变得狰狞之后,蜃影才感到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朱厌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过眼,一根根血丝在眼白上宛如小蛇一般密布起来,他的眼眸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听说你们的人潜伏入帝都,杀害了三郡主和叶小姐,还把首级装在木盒里送到了墨阁故意挑衅,呵呵,那可是连我都不敢惹的人,竟然被你们得逞了。”
他顿了顿,手头的力道还在持续加重,若有所思的咧嘴笑起:“我要是拧下你的头送给他,应该能博他欢心吧?毕竟他一不开心就能要了我的命,找点方法哄一哄总没坏处的。”
骨头发出“咔嚓”的声响,只要再用一点力,他就能徒手扯下这个女人的头,但他却莫名放缓,甚至让蜃影喘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厌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咬牙问道:“龙血……龙血如何才能从她身上分离?”
“嗯?”万万想不到这种时候会听到这个问题,蜃影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一瞬间她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某种深刻的感情,让她立刻就明白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顿时她的眼中掠起明媚的笑意,仿佛抓住了什么足以致命的东西,冷声嘲讽,“你大费周章的对付我,原来不是为了掩饰千机宫内的东西,你是为她来的?为了那个被你玷污杀害的女人来的?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那具炽热的身体,也让你迷恋吗?”
他没有否认,蜃影似乎感觉到了那丝被隐藏在冷漠容颜下的隐隐怒意,蓦的从嘴角流泄出一抹狡黠:“你杀了她,现在却想救她?哼,别白费心思了,那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才混进去的东西,哈哈,那滴龙血会伴随她直到火种熄灭,只要她活着,就只有痛苦!”
话音未落,朱厌失控的出手直接拧断了她的脖子,那样嘲讽的笑戛然而止,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空间结界经不住这样灵力波动,轰然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失魂落魄中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上血淋淋的头颅,这才想起来临走前天尊帝对他的嘱咐——“若是找到那伙蛟龙,带回千机宫见我。”
“呵……糟了呀。”他喃喃自语,唇边的苦笑微微一僵,“这下不仅博不到他的欢心,还要挨一顿骂了。”
他四下望了一眼,想找个东西将头颅包起来,一扭头看见木架上那只水母,他的眼眸内似乎有什么剧烈的哀伤在涌动,又飞快的被按捺了下去。
门边传来一声轻响,有人踢到了脚边的木头,暗自跟着他的龙吟捂住嘴,来不及夺路而逃就被他拉入厂房内,转手重新凝固成新的空间结界。
:保证
他其实知道龙吟一直跟着自己,但空间结界可以阻断视听,他也不在意被人跟着,但刚才那一下失控的情绪让灵力暴走冲破了结界,也让他不得不出手将这个人一起拉了进来,现在他的手上提着一只蛟龙的头颅,面对另一只惊吓到瑟瑟发抖的蛟龙,场面属实是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
这只蜃龙的力量很强,真要动起手来他占不到上风,好在是个女人,被他这张改造过的脸迷得失了魂,才给他机会出其不意的拿下。
龙吟僵硬的站在原地,地上蜃影的尸体没能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是将目光穿过朱厌看见木架那只水母之后,才一个哆嗦倒抽一口寒气。
淡蓝色的水母体内呈现着不堪入目的画面,好一阵子她才将画面中的那张脸和面前的这个人对上号,空间结界是完全封闭的,但他的发丝却好似被微风撩起,一直轻微的摆动着,那俊美的脸上神情不变,笼罩着一层如浮云般变幻莫测的光芒,他的嘴角边也跟着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轻轻一勾水母就落入了掌心里。
龙吟感觉自己的心跳呼吸都在这一瞬间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掐住,她看着那只水母在对方的手里挣扎了一下,然后被一把捏成了碎渣扔在地上,朱厌目不斜视的从残渣上踩过去,无声无息就来到她的身边,他像刚才那样温柔的伸出手搭在龙吟隐隐颤抖的肩膀上,还是如出一辙沉静如水的语调,在她耳边低声吟道:“你害怕我吗?”
这样轻飘飘的语调,像一记惊雷在心底炸响,但她竟然一边点头一边抬起眼睛,和这个人针锋相对的对视着,朱厌微微一怔,似乎是被这样反常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在这如同静止的时间里,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直到他主动笑了一下,松开手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低着头说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要杀我灭口吗?”龙吟本能的接话,身子却挺得笔直,明明恐惧已经毫无掩饰的展露在脸上,又不知是什么样的复杂情绪支撑着她坚定如铁的看着这个人。
朱厌摇摇头,神情变得温和起来,低低说道:“有那么一秒钟我想杀了你,但凡你敢挪开眼睛,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过我改变主意了……真是奇怪,我竟然已经没有要杀你的想法了。”
龙吟不敢接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带着日冕之力,自称奉命而来的人,竟然会是曾经杀害云潇的凶手!
看着她神色里瞬息万变的震惊、疑惑、恐惧和厌恶,朱厌好笑的挑了挑眉:“我们曾经擦肩而过。”
龙吟不解的望过来,两人的视线蓦的在空中相遇,对方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提醒道:“我应该感谢你,还是应该埋怨你呢?那时候在西海岸的商船上,我原本是想直接杀了她丢进海底喂鱼的,正是因为察觉到你的气息,这是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特殊气息,根据我这么多年在暗部的经验来推断,那似乎不是飞垣本土的东西,你的突然出现让我不得不提高警惕,并且临时改变计划带走了她。”
龙吟的心底“咯噔”一声巨响,脑子都因震惊而有了大片的空白,那时候她察觉到古尘发出讯息,让她立刻前往西海岸将云潇带回墟海,可是当她一秒也不敢耽误起身赶去的时候,那艘船上已经没有了云潇的踪迹,只有沾了血的沥空剑掉在地上,从此云潇无影无踪的消失了,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来迟了才会导致的悲剧,原来……原来竟是因为她来的刚刚好,这才错过了最后能救她的机会?!
“如果我把她丢进海里,应该就会被你救走吧?呵呵,她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朱厌不急不慢的开口,打断她的回忆,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我承认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很喜欢那张漂亮的脸,但是她身上的火焰之息是我最为厌恶的东西,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打算那么做,真的只想随手杀了丢海里喂鱼而已,可人总是善变的,尤其是我这种毫无原则的人,一念之差就是天囊之别。”
“你为什么要杀她?”龙吟没有任何表情的扭过脸去死死看着他,朱厌只是略微弯了弯唇,依旧是淡然的笑着,“别问这么蠢的问题。”
“你!”龙吟咬紧牙关,这一刻的愤怒仿佛要喷出火来,但对方只是弯腰捡起了水母的残渣,即使上面蜃龙的幻术已经消失,他还是目光锋芒的盯着看个不停,低道,“我该感谢你,若非如此,以我这样的身份这辈子不可能得到她,但我也非常的憎恨你,如果不是你让我临时改变主意,我不会在那一天之后莫名其妙的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是你把她从一颗毒瘤变成了心头之血,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