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侵袭
飞琅冷眼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碎冰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起来追着一起尾随过去,很快他的视线被更深处的黑色阻断,只有周身越来越凛冽的寒意提醒着危险的逼近,让他不得不大跳起来离开冰面,既然话不投机,他也不想继续在过去那些复杂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就在飞琅起身准备返回浮世屿之时,忽然一阵热浪迎面扫来,他下意识的往热气的来源方向望过去,天边的云呈现出辉煌的赤橙色,然后在他眨眼的一刹那,火浪一样压顶而来!
飞琅急速避开,火焰的长剑竟然在击出的同时被火浪一口吞噬融为一体,让他不得不再次大跳往上层躲避,耳边突兀的出现冷笑声,那种宛如利剑划过寒铁的冷酷声让他不寒而栗,很快火浪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隔着某种特殊的法术,应该只是一个分裂的残影,但对方微微抬手,火浪在他的掌下游刃有余的舞动起来,迅速汇聚幻化成一只血口巨兽,冲着飞琅直接扑了过来!
“幻兽?”飞琅大吃一惊,格挡的同时用另一只手重新聚起火剑,顿时目光惊讶的颤了一下——它看起来像是术法幻化,但一剑刺入竟然真的有血有肉!
怎么回事……被眼前闻所未闻的景象惊住,飞琅谨慎的一边反击一边观察,它竟然隐隐有和神鸟族相同的特性,利用火浪填补着伤口,而且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每次修复躯体之后都显得越战越勇,很快火焰巨兽的体型就整整翻了一倍,它落在原海的冰层上,四爪站立的地方荡起冰雾,变成冰和火的奇怪组合体。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飞琅一面也不敢松懈,尽可能的往上层浮世屿掠去,他发现附近的云也在一点点染成夺目的赤橙色,正在和浮世屿外围皇鸟的火种抗衡,原本原海的距离拉远之后,致命的气流层已经趋于稳定,但随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浪席卷,他越靠近浮世屿反而感觉呼吸越困难,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阻止他的脚步。
过了不知多久,正当飞琅心急如焚的时候,只听耳边“嗖”的一声轻响,一支火羽从浮世屿迸射而出,打穿层层叠叠的火浪,直接坠落到下方冰封的水面!冰火的幻兽敏捷的避开,抬头望过来。
他立刻就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气涌进来,模糊的视线也终于恢复正常,再定睛,浮世屿外围已经掀起起波动,他的同族纷纷提剑而出,奋不顾身的将热浪一举逼退。
“阿琅!”飞鸢一眼看到了他,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将他拉回,严厉的道,“快回来,是冥王来了!”
“冥王?”飞琅倒抽一口寒气,果然火浪在微微的退缩之后以海啸之势重新卷了回来,正中心模糊的残影发出笑声,他抬手之间,死灰复燃的力量熊熊烧起,飞鸢紧张的咽了口沫,低道,“浮世屿外围历经五年恶战,蛟龙族死伤无数,它们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残骸被搅碎后就一直漂浮在附近,这要是被冥王特殊的力量影响,岂不是又要……”
话音未落,他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火浪中早已经死去的蛟龙族遗骸以古怪的姿势飞速的拼凑成型,缺损的部位则直接利用赤橙色的火焰填补连接,眼见着曾经的对手接二连三的重新出现,飞琅厉斥一声推开同伴,一只蛟龙的巨尾横扫而过,他再千钧一发之际抬剑反击,巨尾被火光击碎,七零八落的往四面八方散去,但火焰如丝如线精准的拉住了每一块残肢二度拼凑成型!
飞琅手臂痉挛难耐,意识到这已经是比当年凶险一万倍的敌人,立刻低声喝道:“你先回去保护殿下!”
“阿琅,你别过去!”飞鸢赶紧拽住他,嘱咐,“冥王的力量非常的危险,而且有破军的魔气掺杂其中,你要是不小心被烧伤,不仅会让伤口长时间无法自愈,还会被死灰复燃之力控制,她很担心你,也是殿下吩咐我来找你的,殿下已经下令让所有人逼退第一波的热浪之后就立刻撤退返回浮世屿!”
飞琅吃力地抬起右手,仅仅是和一只死灰复燃的蛟龙一击而已,这股力量竟然让他全身都松散了几分,许久无法聚力。
“她让你来的?”飞琅的脸上有些苍白,声音颤抖,莫名想起不久前独自掠入冰封深处的男人,“那她现在……”
他的话被高空又一道迸射的火羽硬生生阻断,飞鸢也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急冲冲的拽着他快速折返浮世屿,进去火种的屏障之后,灵霜一看到平安回来的两人,顿时眼眶都有些发红,声音哽咽,他焦急的环视了一圈,转过头对灵霜急急开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殿下和凤姬大人去哪了?”
灵霜赶紧镇定情绪,回答:“凤姬大人才带着浮世屿所有人撤离到苍穹树海,并让你回来之后和我们一起过去保护同族,那地方有灵体,若是有外敌入侵可以第一时间发现,阿潇……小殿下已经出去了。”
“她出去了?!”飞琅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又气又急,“冥王想杀她不是一两天了,她这时候出去岂不是……”
“阿琅!”飞鸢阻止了同僚暴跳如雷又心急如焚的怒吼,和灵霜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她带着沥空剑去的,阿琅,让她做完自己的事情,再选择要不要留在浮世屿吧……”
“选择?”飞琅横眉一挑,不知在想什么,脸色苍白得可怕,“澈皇一生都在为了浮世屿的安宁而努力,你们难道忘了夜王几度从外围擦肩而过,就差一步他就能察觉到我们的位置!要不是有澈皇的火种拼尽全力的掩饰,现在的浮世屿早就是上天界手里的玩物!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安然度日,甚至纵酒高歌?殿下是被纂改了部分记忆,她要是想起来那个人,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的抛弃同族,既然已经忘了,那就让她忘得更加彻底!冥王本尊没有来,现在撤离还有机会……”
“阿琅!”灵霜也跟过来紧紧握住他的胳膊,虽然眼神有细微的变化,声音却是平缓,“你说澈皇一生都在为了浮世屿的安宁而努力,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并不是澈皇……并不是我娘真正想要的生活!她身为浮世屿的皇,年幼之时也被冠以离经叛道之名,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甚至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同族……”
灵霜哽咽了一秒,这些深埋在过去的往事一瞬间让气氛极其诡异,连飞琅都咬了一下唇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灵霜的神态渐渐变得镇定,紧紧拉着两个同族的手,认真的说道:“她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同族,那个人会在每次旅行归来的时候和她说起路途中发生的故事,她每次都很期待的听着,幻想着能和他一起旅行,浮世屿视自由为生命,可我们的皇,她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自由!”
宛如惊雷重击,飞琅感觉心中荒凉如死,终于意识到一件一直被莫名忽略的事实——他们最为重视的自由,是靠皇鸟的牺牲换来的!在所有同族振翅翱翔无拘无束的时候,只有她被天命的枷锁死死束缚!
灵霜没有再说话,沉默下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所有人心照不宣避之不谈的哀痛。
高高在上的皇鸟和一个普通的同族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介于两者之间,她强大却无法担起独属于“皇”的责任,但又受限于自己母亲至高无上的地位被寄予了更多的厚望,孩子的父亲也在这种复杂的身份转变下越来越沉默寡言,终于有一天,他厌倦了无止境的生命,主动找到辅翼安然赴死,但这一次,辅翼犹豫了,飞鸢暗中向澈皇禀告了此事,可澈皇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一言不发的点了头,允许了他的恳求。
那个人死后,一贯叛逆的澈皇将自己独自关在凤阙之内很多年,她再次现身的时候,虽然看起来已经从悲伤里走出,但一双轻狂的眼眸却覆盖上了另一种决然,她告诉浮世屿的所有同族,将最后一次前往终焉之境祭奠。
仿佛是在预示着某种不安的未来,她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就独自离开,再等她归来之时,孕育天命的双子火种已经不见了,澈皇戏谑的回答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将其藏在火焰里赠送给了以“凤凰”为图腾的外族人,虽然她此举被飞琅骂的狗血淋头,但最终只是笑呵呵的糊弄过去,从那以后她开始尽忠职守保护着同族和浮世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缓和下方原海的冰封进度,一切看起来就像调皮的孩子终于成熟,时光也在安详里一点点流逝。
“阿琅……”灵霜的眼角有依稀的泪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复叫了他一遍,“阿琅……”
飞琅凝视着她,目光褪去了平日的严格,缓缓变得温柔,最终吐出无声叹息,站起身扭了扭还在痉挛的手臂:“先回去苍穹树海保护大家。”
:食言
浮世屿之外,神裂之术分化而出的冥王煌焰正笑呵呵的斜坐在冰火幻兽上,两支羽箭击中左右两侧,让原海的冰面破碎成一块一块的巨大浮冰,他就安然漂浮着,仰头看向高空中熟悉的面孔,一瞬间就从云潇的神态里察觉到了反常,煌焰眉峰上挑,不自禁的咧出一抹怪异又危险的讥讽:“你果然还活着,那时候信誓旦旦威胁我的话也是信口开河吧,哼,我也真是糊涂,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会食言,竟然还鬼使神差相信一只鸟的胡言乱语。”
云潇警惕的盯着他,冥王本尊没有来,但是神裂之术的残影非常清晰,似乎也在说明这个分身的力量不容小觑,但他说的话又让云潇疑惑不解,总觉得记忆深处的空白在他的讽刺里隐隐出现了色泽,煌焰见她一脸淡漠,蹙眉低道:“当时在雪原上大言不惭的骗我,这时候还要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求饶吗?”
“骗你……”云潇喃喃自语,下意识的抬手用力按压额头,刺痛的感觉越明显,心底的空缺就越扩大,雪原?她确实是在雪原被冥王打伤昏迷不醒的,但是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则极其的模糊,她只记得夜王被拉入了阵眼,破军黑龙见势不对也随之撤退,他们最后的对手就是毫无征兆突然闯入的冥王!
“嗯?”煌焰也在不动声色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转变,这个女人外表看和以前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总给他一种判若两人的奇怪违和感,五年前她以帝仲要挟,并音讯全无消失在上天界可以找寻的极限范围内,五年后她终于现身,却对此事避而不谈,他虽然一贯不喜欢这只粘人的小鸟,但也明白此举不像是刻意的演戏,倒像是被人动了手脚,无意识的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猜测一起,冥王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一眼幽深黑暗的原海,自言自语的笑起:“我其实对浮世屿和神鸟一族没有半点兴趣,对墟海蛟龙和你们的恩怨也懒得插手,要不然浮世屿在此地暴露整整五年,我想要随时都可以夺下,但是你既然敢骗我!你没死,就说明他一定没活!不仅威胁我,最后还骗我!呵呵……好胆识,我看浮世屿现在的状态是准备恢复屏障后再度隐匿消失吧?哼,痴心妄想!”
“他……”云潇叨念着一个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冥王口中的“他”指的到底是什么人!
“但我觉得很奇怪。”煌焰无视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当时在云泥岛,他能以一己之力诛杀十万魔化的蛟龙,虽然帝仲并未现身,但那样的实力很显然不是一个人类五年时间能做到的,我还在疑惑到底什么情况,毕竟这种事情从前谁也没有经历过,所以我决定亲自过来看看,结果……结果你竟然还活着!”
“帝仲!”赫然间听到这个心惊肉跳的名字,云潇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冥王,当时在云泥岛,她认出了龙神遗骸古尘,也曾理所当然的将那个年轻人视为帝仲,可是对方毫不犹豫的否定了,那样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她一秒也没有怀疑,可是为什么冥王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帝仲……他和云泥岛上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是谁?”云潇心跳加速,厉声追问,然而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是让煌焰露出更加疑惑烦躁的表情,一个分心的刹那,冥王鬼魅般的出现在她的身侧,再抬头,虚无的手指点落在她额头,来自上天界的力量搅动起无数破碎的记忆,让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呼往后倒退,煌焰按住她,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复杂的变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怒骂:“两生……居然是两生之术!”
冥王暴怒的一瞬间,云潇抓住机会赶紧从他手下逃出,奇怪的是对方直接无视了她的动作,一双怒火攻心的眼睛死死盯着还半举着的手指,先是轻轻的嘲笑,继而演变成癫狂的嘲笑,豁然抬头恶狠狠的望着云潇:“难怪你这么大胆子骗了我还敢跑出来送死,原来是被两生之术篡改了过去!他就这么喜欢你,宁可不要命也要保护你!”
“他……”第三次念起这个字,云潇只觉得头疼欲裂,冥王按着额头大笑,毫不掩饰的杀戮之气开始让火浪汹涌澎湃,“算了,既然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我也没必要再等他回来,至于你……就是因为你才把事情搅得一团糟!他放弃了重生,你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我倒是要看看传说中永不熄灭的火种,到底有多少能耐!”
煌焰抬手搅动火浪,死灰复燃之力充斥在无数残渣碎片里拼凑成型,云潇大吃一惊,再燃动火种抵抗之时,神裂之术的残影已经掠到她的眼前,逼着她不得不调整角度避开,冥王如影随形,几步就将她逼落到原海的冰层上,冰火幻兽嘶吼着扑过来,阻断她身后的退路,随即冥王翩然而至,现在她的面前。
两人争锋相对,冥王舒了口气,踢了一脚旁边的浮冰,嘴角的温度比寒冰更加冷漠:“他是谁?你竟然会问我这么可笑的问题,我早就说过感情是这世上最无趣的东西,你看,只要一个两生之术,你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无论是九千年前的一见钟情,还是年少无知的青梅竹马,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遗忘,呵呵……可他偏偏为了这么无聊的东西放弃了复生的机会,真是蠢得让人想笑。”
云潇的双瞳剧烈颤抖,微微张合的嘴唇似有千言万语又无从说起,什么是两生之术?她又遗忘了什么东西?冥王口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
煌焰大步走来,一字一顿:“他是谁?我其实也想知道,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两个人,所以我才会被你三言两语唬住,可现在,他们惊人的相似,仿佛早就成为同一个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他们的性格差别很大,经历更是天差地别,甚至为了你屡次闹出不快,可最后他们竟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云潇,我应该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你,也不该在他苦寻双神之血救你的时候冷眼旁观,直到现在我才清醒,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