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是很不知足的生物,拥有力量的人渴望平凡,而平凡弱小的人却渴望强大。
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帝仲晃了晃脑袋端了一杯茶过来,笑道:“又耐不住寂寞,又渴望简单的生活,安心在家做个贵族太太不好吗?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你出去找份差事,指不定还要被有心人盯上,到时候各种明刀暗箭防不胜防,就你这点心机手段,迟早被人算计。”
“我就去秦楼和小茶一起给客人端茶倒水,这样总不会被盯上吧?”她倔强的找着借口,听见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骂道,“开什么玩笑,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再怎么也得让他给你在军阁安排个差事,虽然功夫差了点,指点下新兵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真的吗?”云潇迫不及待的打断他,两眼放光摩拳擦掌,“有道理,我也可以去参加他们的春选、秋选,要是被选上了,我岂不是能做女将军?”
帝仲的脸上略有动容,眼中掠起了一丝惊讶和赞赏,沉声道:“那在此之前,我还得先帮他演几天戏,要是玩忽职守被革职,就没办法开后门让你当女将军了,放心吧,我虽然不喜欢人类死板的法令规矩,但也不至于害他丢了乌纱帽,一会我去军阁转转,总得演的像一点才行。”
“你去?嗯……肯定会暴露的吧?”云潇幻想了一下那种画面,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拉着她怀里的毯子想丢开,冷淡的道:“你该起床了,大中午一直抱着毯子不热吗?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云潇的思维突然出现暂停,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有什么让她毛骨悚然的潜意识让全身剧烈的痉挛了一刹,她拉着毯子抱入怀中,帝仲的心中一惊,但平淡的眼神依然没有一丝波动,见她僵硬的扭了扭手腕,露出极为迷惘的神情,嘀咕:“是果酿的作用吗?一点劲也使不上了。”
这才忽然想起来昨晚上束缚的金线之术还没有解除,帝仲不露痕迹地按住她,然后迅速抬手点在她的心口:“还有你,你的伤一直没好,不要再任性妄为到处跑了,这几天我要处理极乐珠的事情,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转了。”
他一边说话,手里牵扯出金色的线缠上云潇的皮肤,如出一辙的刺出微弱的冰凉,顷刻之后又是一阵酥软由内自外的涌来,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的束缚起来,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她诧异的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帝仲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嘱咐:“别仗着自己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给你绑个术法也是为了你好,这几天听点话在家里养老鼠,等极乐珠的事情解决,你就去无言谷住着,他那安全,煌焰进不去。”
“那你也不需要用术法绑着我吧?”云潇抱怨着甩甩手,不快的道,“我本来就跑不远,快给我解开。”
“你表现好点,过几天我就帮你解开。”帝仲笑眯眯的回答,推门走出的时候,看到萧奕白正捏着一片紫藤花瓣,目光凝重的望过来。
:公务
帝仲微笑着走过去,那样沉静的眼神只要一瞬间就让萧奕白感觉出了差别,他淡淡望着紫藤花瓣,问道:“这朵花有什么问题吗?”
萧奕白心领神会,也不和他装模作样直言不讳的说道:“花上残留的法术是镜月之镜,昨天夜里应该有那么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是空缺的,前一秒还一起在院中喝酒谈心,后一秒你们忽然就不见了,你说她醉了回房休息去了,明明是个很牵强的理由,可是连我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刚才我在院中看到了紫藤花瓣,这才发现上面残留的镜月之镜,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感知干扰,我弟弟一定做不到。”
“过了一晚上才发现已经很不错了,我其实以为不会被你察觉到呢。”帝仲弯腰捡起地上的花瓣,指尖轻轻荡起灵力将残留的法术痕迹彻底抹去,没等萧奕白开口问什么,他就主动把之前是措辞原封不动的又陈诉了一遍,然而萧奕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而是眼珠微斜望向一旁的房间,压低声音,“这是您刚才和她说的话吧,她难道一点也没有怀疑?”
帝仲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神秘的笑容,看的萧奕白背后一阵凛然,强忍着愤怒质问:“您觉得她是真的那么好骗,还只是对您毫无保留的信任?”
话音未落,萧奕白就清楚的感觉到了一束危险的目光锋芒雪亮的落在自己肩头,他轻轻抚摸着手里的花瓣,然后微微用力直接将其碾成粉末随手撒开,看似冷定的回道:“只要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奕白没有回话,对方也毫不犹豫的扭头而去,一直到帝仲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紧张的走过去敲门,云潇已经起床了,她正整理着干净的衣服和毛巾,见他来了赶忙探了个脑袋过来,笑吟吟的抬手打了个招呼:“大哥不会也是才睡醒吧?这天热的好快,我正准备出去喊上小茶她们一起找个浴池泡泡澡呢。”
萧奕白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在她身上掠过,虽有担心,面上还是要保持着微笑问道:“果酿的后劲蛮大的,你……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云潇擦着额头的汗,看着脸色倒也正常,点头:“我挺好的,没事。”
萧奕白不敢多问,踌躇几许才低声问道:“弟妹,千夜的事情……”
“我知道了。”云潇仿佛没有什么惊讶,更多的则是一种担心,小声嘀咕,“他告诉我了,千夜在和重岚苦战之后受了伤,现在他全身的骨骼都是松散的,五脏六腑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这么重的伤总是死撑着不肯好好休息,所以他才强行出了手,不过大哥你放心吧,千夜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萧奕白心里微微一动,被这样清澈明朗的回答惊了一瞬,苦笑着点了一下头,嘱咐她小心。
正如帝仲信誓旦旦说出的那句话,云潇对他如此的信任,当真是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但越是这么赤诚的信赖,越会在真相大白的那天彻底崩盘吧?
已经快要下午了,帝仲这个时辰才刚到军阁,一进门就看到副将慕西昭着急的左右踱步,抬眼看见他就像看见救命的稻草大步跑过来,松了口气汇报道:“少阁主您可算来了,今天一大早四大境的各位将军、教官,还有各大学堂的讲师代表就过来了,原本我该早点去请您过来的,不过司天元帅说您昨夜喝醉了可能一时半会醒不了,就让我在这等着了,您快进去吧,春选才结束,都等着您安排呢。”
帝仲不动声色的点头,一边快速回忆了一下以前萧千夜做的事情,一边淡定的坐到属于他的位置上,桌上已经整齐的陈列好了四大境十支军队的具体划分,从所属正将到副将、队长都清楚的一目了然,如今军阁的规模相比起五年前扩招了数倍,各队的人员都有明显的增加,人多是非就多,迟早会有新的斗争出现,若是再想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尽忠尽责、亲力亲为的处理,只怕是要忙得一天时间也抽不出来去陪她了。
一想到这些事情,帝仲就不想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但是转而又想到云潇口中的“无所事事”,他清咳一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又认真翻了翻,这应该是春选之后针对新入伍战士的集训安排,会根据四大境的地理环境和所属异兽军团的特性有针对性的制定计划,为此,墨阁专程挑选了五位经验丰富的教官负责新兵的第一次集训,如果集训中被认定为不合格,还会被遣返回原有的学堂重修,对应的讲师也会因此受到责罚。
帝仲若有所思的往旁边看了一眼,禁军合并之后,负责帝都城治安的教官就是沙翰飞,这个人曾因得罪高成川而被免职,是几年前才重新得到了重用,是个嫉恶如仇又非常有责任感的男人。
忽然,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口:“沙教官,我想安排一个人协助您指点今年新兵的集训……”
这句话还没说完,帝仲尴尬的咧了一下嘴,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沙翰飞好奇的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表情,问道:“这倒是稀奇了,你亲自推荐的人,到底何方神圣?”
“嗯……这个嘛。”他欲言又止的顿了顿,忽如其来的笑容仿佛高山流水,隐隐的浮动着清澈的光影,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惊,同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违和感,帝仲并未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变得诧异起来,满脑子都是刚才云潇那副两眼冒光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不顾世俗规矩的说道,“是……我家夫人,云潇。”
沙翰飞原本还期待的脸庞一秒就僵硬了下去,好半天他才和周围的其他教官互换了一眼神色,镇定自若的道:“少阁主再怎么宠她,也要看一看场合吧?她是个女人。”
帝仲抬眼寸步不让的和沙教官针锋相对,心里有些不痛快,冷道:“她的剑术不比男人差,我甚至可以说这次春选入伍的男人没有人能赢她。”
“那也不行,她是女人。”沙翰飞古板的反驳,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是自己的顶头长官,继续振振有词的说道,“我不是怀疑她的实力,她是昆仑山的女剑仙,又是传说中浮世屿的皇鸟血脉,我自然相信她的实力比飞垣大多数男人都更强,但规矩就是规矩,尊夫人性格活动开朗惹人喜欢,您放心把她扔到全是年轻小伙子的军营里,搅乱军心吗?”
“搅乱军心?”帝仲冷漠的重复这四个字,嘴角勾出一抹锋利的笑,“一个女人就能搅乱军心?那你们这群教官、讲师还有将军,全部都该拖出去砍了。”
沙翰飞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随后又化为了淡淡的笑意,帝仲略带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不知各位近些年可有和异族人打过交道,又了解他们多少?很久很久以前,当三军都还没有正式编队的时候,异族人就有自己的猎魔组织,横跨四大境,从雪原到沙漠,从绿洲到海洋,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而这其中不乏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若说这些人你们不认识,那有一个你们一定认识……”
他的声音忽然高起,很明显地带了几分严厉:“温仪是飞垣初代猎魔人,她哪里比男人差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哑然失色,温仪……温仪可是先皇后的闺名,他怎么能这么不顾礼节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帝仲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想起初见面时候那样英姿勃发的女猎魔人,露出些许敬佩的目光,自言自语的喃喃:“既然是劫后余生,有些顽固的理念是否也应该抛弃了?”
“少阁主……”叶卓凡心惊肉跳的打断他,总觉得这个人今天的言行举止极为奇怪,他尴尬的对着对面的教官和讲师们抱了一下拳,小声提醒,“少阁主,军阁不允许女人入伍,这规矩还是您以前自己定下的,那年三郡主报名秋选也是您亲自赶下来的,您不会忘了吧?”
帝仲僵硬的扭头看着叶卓凡,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烦躁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原本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满足一下那家伙“女将军”的美梦,万万没想到军阁还有这种规定,果然人类繁缛的法律法规实在让人扫兴,但是既然提起来这个话题,沙翰飞眉峰一挑,换了个说辞:“虽然不能让你这么宠着尊夫人,我倒是有一个差不多的提议,这几年陛下宅心仁厚,在四大境开设了八十多家学堂,但据我所知这些学堂基本是招收的男学员,课程也多以刀剑、骑射的武学为主,对于女孩子嘛,除了家境殷实的可以私下请老师,大多数的女人还是没有机会学知识。”
“沙教官的意思是……”他若有所思的问话,沙翰飞站起来拱手行礼,继续说道,“眼下碎裂之灾造成的破坏已经逐渐恢复,城市也在一点点重回正轨,既然陛下愿意在四大境为平民学子敞开大门,何不好事做到底,也为这些天生柔弱的女人另开学堂,且不说要不要学些功夫防身,读书识字总归没什么坏处吧,如果真的能建成,到时候还希望尊夫人能赏脸教一教她们。”
帝仲刮目相看的望着他,没想到这种为女人争取利益的事情,竟然会从眼前这个一身健硕肌肉,皮肤黝黑、外貌粗犷豪放的老男人口中条理清楚的说出来,一时来了兴致,他好奇的追问:“沙教官既然有如此善心,为何不直接和墨阁提出?”
沙翰飞是个直言直语的人,立刻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嘲讽道:“因为镜阁不愿意,说是国库吃紧,暂时腾不出这笔钱,那群家伙随便哪里省一点钱下来就够给女人们开一间学堂了,该省的地方不省,不该省的地方往死里抠门,少阁主和晏公子的关系似乎还可以吧,要不找个机会您去跟他谈谈?”
帝仲淡淡笑着,公孙晏虽然看着是个大手大脚的公子哥,但在管钱这种事上,说他是个铁公鸡倒也没什么毛病。
“好,一会我找他聊聊。”帝仲随口答应下来,也没多想这背后会有什么困难,继续翻看起桌上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