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节(2/2)

唯一每天黑着脸一言不发的人,就只有他的“哥哥”,萧奕白。

帝仲端着汤药悠然自得的笑着,他哥哥倒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在弟弟生死未明的情况下更不能轻易得罪他,一直以来也识趣的没有在云潇面前刻意说过什么暗示的话。

时间恍惚就过去一个月,随着紫藤花慢慢凋零,云潇的心也在一天天焦灼起来,今天等他喝完药之后终于忍不住的问道:“你感觉好些没有?”

帝仲随口敷衍着,装模作样的捂着胸口咳了一声,吓的云潇连忙站起来给他揉了揉后背。

他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一边在心底默默感叹,乔羽虽然年轻,但在药理这方面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若是他真的按照嘱咐好好吃药调理,只怕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应该会有显而易见的好转,但是从他夺下意识获得主权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再让那个人清醒过来,就算白天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喝药,到了晚上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让内脏重新受损,如此反反复复,加上一直不能闭眼休息,他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显虚弱。

云潇垂头丧气的,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烦躁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念叨起来:“不应该啊……我以前也跟着青丘师叔学过一点医术,大宫主的药方没问题的,为什么一直不见好转呢?”

“他的身体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寻常的药物见效慢也是正常。”帝仲看她抓狂的样子,找着理由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云潇拉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望过来,两只眼睛都熬出了黑眼圈,自言自语的说道,“人类的药方真的治不了他的身体吗?那怎么办,果然还是只能去无言谷找烈王大人求助了,喂,你快把我身上的金线束缚解开,要不然我飞不起来,你又不能乱动,我们俩连无言谷都去不了!”

“上次我说了要带你去无言谷,是你自己不去的。”帝仲冷哼一声,义正言辞的翻起了旧账,一板一眼的回忆道,“是你说春选才结束,新入伍的战士还有集训的安排,是你说极乐珠的事件才解决,需要军阁协助一起处理,是你说他这么久没回来,四大境的各部又这么多人,阁主走了不太合适……”

“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云潇被他几句话说得跳起来,反复跺脚抓着脑袋,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急的两眼都在冒泪光,“我不知道他身上的伤那么严重,一直以来他总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是我不好,从来没关心过他的身体情况,还自以为是的想着工作,都怪我。”

帝仲放下手里的药碗,面露不快:“这也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人心总是不知足的,越是对一个人好,他就会越贪婪的索取更多。”

云潇似懂非懂的听着,回道:“千夜没有向我索取过什么。”

帝仲笑了笑,知道自己和她说的完全不是一码子事,索性也不再多提——有些东西他像是在说萧千夜,更像是在说他自己。

:惊醒

气氛忽然沉默了下去,不过一会天色渐渐转暗,六月的天气是湿热的,雨水毫无征兆的笼罩在帝都上空,眼见着又是一场倾盆暴雨即将到来,云潇匆忙的收好药炉,然后给鼠窝搭好雨棚,一抬头看见帝仲站了起来,她气的直跺脚,骂骂咧咧的把他按回去直接推进了房间,前脚才踏进去,后脚就听见高空一声电闪雷鸣,唰的一声狂风扫过,冰雹大小的雨水已经砸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的关好窗子,点起桌上的烛火,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云潇给他递了一块干毛巾,咧嘴笑了笑:“都说六月的天就像女人的心,说变就变,果然是一点没错,快擦擦身上的水吧,大宫主说了这么差的身体不能再折腾了,要是着凉就麻烦了。”

他默默伸手,在接过毛巾的一刹那感觉到她手尖的温热,忽然脑子一空忍不住用力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情绪也有些失控,低声念道:“留下来……今晚留下来陪我。”

云潇被他忽如其来的举动吓的脸色一瞬苍白,忽然有一抹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缭绕而起,让她的全身隐隐发冷,耳边出现低沉的喘息声,有什么熟悉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就在她整个人僵住的一刹那,帝仲的眼眸豁然雪亮,不动声色的松开她重新坐回了轮椅,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冷啊,你去给我找个暖手的东西吧。”

云潇回过神来,做梦一般的看着眼前这个淡然冷定的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帝仲轻揉着手指,干扰感知力的术法在他指尖无形的游走着,连接着她身体里那块蕴含着西王母神力的白玦玉环悄然生效,然后才抬眼看着呆若木鸡的云潇,微微一笑:“发什么呆呢,被雷声吓傻了?”

“哦……我去给你找找。”云潇奇怪的应了一声,赶紧推门离开。

房间恢复安静之后,帝仲则在这一瞬用尽全力死死的按住了额心,指甲扣入皮肉中却没有血流出,微弱的烛光映照着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刺痛让精神勉强一凝,他默默听着外面狂风暴雨砸落屋檐的声响,混合着一声比一声尖锐的雷鸣,让他整个人一下子被无形的力量牢牢凝固,脑子里的空白在眼前真实的铺开,如烟如雾将他拉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处,锋芒的白色剑灵带着凛冽的杀气搅碎了所有的画面,他在潜意识里拔刀回击,黑金色的长刀精准的格挡着每一次的攻击,两人的身侧都是肉眼无法捕捉的金线之术在纠缠搏斗,他冷漠的看着和他傲然对视的年轻人,下手也越发凶狠敏锐,终于,重创的身体承受不住两种意识的剧烈撞击,血倒逆而出,一口吐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熄灭了最后的烛火。

恍惚之中,帝仲感觉这具僵硬的身体忽然间动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推门而出,又是一道青色的闪电划破长空,映照出回廊尽头处抱着暖手壶的身影。

“你怎么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吧!”云潇埋怨的责备了一句,赶紧小跑着冲过来,院子里的风雨太大了,短短几秒钟就吹的两人淋湿了半边身体,萧千夜忍着随时会涣散的神志呆呆看着她,可是即使隔着几步的距离他都无法看清楚那张魂牵梦绕的脸,想说话,声音被阻断在喉间,想阻止,身体又无法动弹,直到对方低着头气鼓鼓的拽住他的胳膊强行拖进房间直接扔在床上,又塞进来一个温热的手炉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是六月,哪有人六月就要抱着手炉睡觉的,你先将就一晚上,明天我出去买个新的回来。”

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怕一个分神就会再次陷入沉睡,艰难的发出了模糊的声音:“阿潇……”

“蜡烛怎么熄了啊……”云潇一边拿着干毛巾帮他擦去了脸上的雨水,一边奇怪的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她感觉不到床榻上的人正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争夺,想过去的点灯的时候又是突兀的惊雷吓得她一哆嗦,萧千夜借机抓住了她的手腕,云潇转过脸来,有些抗拒的甩开他,飞速的帮他盖好了被子就默默退到了旁边,小声嘱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走……别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萧千夜终于挣脱了喉间的束缚清楚的发出了声音,他触电般的跳起来,虽然一步站起就因松散的骨骼而摔倒在地,还是不顾一切再次站起来冲到了云潇面前,前后不过三秒的时间,意识像夏日的水蒸气轻飘飘散在空气里,让他的眼前一片迷茫,出现蝉鸣般空旷的声响,只有本能还死死的按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

云潇吓了一跳,好像有些反应过来,搀着这个随时都要倒下去的人,欣喜的问道:“千夜……你醒了?”

“快走……”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云潇那张才扬起笑容的脸就从视线里彻底的消失了,仿佛重新坠入了无间地狱,周围空旷而死寂,只有他破碎的神志如暗夜里的萤火漫无目的的摇曳着,他绝望的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唯一的火光,瞳孔里映出的却是帝仲冷漠如霜的容颜,站在他的位置上,温柔的抱住了那个他最想抱住的人。

那个一直在他背后默默给予支撑,给他帮助、教他武学的男人,如今却成为拦在眼前最难翻越的高山。

“千夜?”云潇奇怪的又喊了一声,终于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帝仲从片刻的失神中恢复过来,不动声色的抹去身上的血渍,又在转身的同时挥袖将书桌清理干净,重新点起桌灯里的烛火,他疲惫的拉过轮椅瘫倒下去,再定睛的时候,云潇的脸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蹲下来担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道,“他又昏过去了吗?”

帝仲点了点头,神色依然淡定,只是说话的语气变得极为虚弱,仿佛还未从那场激烈的战斗中缓过来,气若游丝的笑了笑,安慰道:“看来丹真宫的药还是有用的,我还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帝仲的眼眸不动声色的阴郁了几分,还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习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瞥见她神色里小小的担心和失落,虽有不快,还是忍着情绪故作平静的试探道:“虽然他的理智并不稳定,但能醒过来是好事,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兴许就能恢复了,对了,他刚才……都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别走,又让我快走,自相矛盾的,他到底什么意思呢?”云潇瘪瘪嘴小声嘀咕,心神不宁的回忆着刚才的画面,下意识的抓了一下被他捏的隐隐作疼的肩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格外的违和,他苏醒时候的表情分明写满了恐慌,仿佛是试图想告诉她什么,帝仲的手微微握紧,一丝复杂的神色爬上了眉梢,接道,“他本来就神志不清,说的话自然前言不搭后语,不必放在心上。”

云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话,此时的她神情呆滞,显然还对刚才的一幕还心有余悸,帝仲慢悠悠的舒了口气,指着被扔在了地上的暖手壶,笑咪咪地看着她扯开话题:“快捡回来给我看看水漏了没。”

“哦……”云潇呆呆应了一声,发现盖子真的已经松开,里面的热水也洒了一地,她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听见帝仲略带讥讽的笑,“还好没抱着睡觉,要不然就全洒床上了。”

云潇晃了晃空荡荡的暖手壶,忽然眉间微微一沉,心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猜忌一闪而逝,但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笑容满面的转过来直接将空壶塞到了帝仲的怀里,他奇怪的看着这个忽然坏笑的女人,不知道她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云潇眼珠一转,搓了搓手,竟然搓出一团小小的火苗托举递到他眼前,美滋滋的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水很快就会凉,盖子拧不紧还容易洒了,不如把我的火焰装到壶里,这样你就可以每天抱着暖和身子,再也不需要一直麻烦的烧热水了!”

没等帝仲拒绝,火苗钻入壶中,云潇不由分说的按着他的手,认真的嘱咐:“带在身上,不许扔了。”

他淡淡的笑着,这哪里是怕他冷,这根本就是放只眼睛,无时无刻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吧?但他其实根本也不在乎,只要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将皇鸟的火种放到他的身体里,一点点火苗的力量还不至于被云潇察觉到其中隐情,他神色淡淡随手就收入怀里,宠溺的回答:“好,我保证一直带着,一秒都不会离身,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云潇正好也在看着他,那样一如从前和蔼温柔的目光,仿佛一刹那就能搅碎心中微微燃起的猜忌,甚至让她脸红的低下头去,嘱咐了几句之后灰溜溜的跑了。

帝仲平静无澜的坐着,她的信任如一面光洁的镜子,映照出的却是自己最为阴暗的轮廓,原来这么多年他自以为是的正直骄傲,也会在一个女人面前以最不堪的方式土崩瓦解。

:无计可施

六月的天越来越热了,一到下午就会传来让人困倦的蝉鸣声,帝仲一个人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坐着,他低头微笑看向怀里抱着的暖手炉,古代种的冰冷体质即使在烈阳下也不会感到热,但是竟然可以被她的火温暖产生舒适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个暖手炉的真正作用,除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能帮助受伤的身体一点点恢复,加上每天装模作样的喝药,这几天他是真的觉得筋骨灵活了不少,连气血都畅通起来。

再这么下去,那家伙或许可以慢慢好起来吧……明明在自己的身边,她还是一心一意照顾着别人。

帝仲阖眼呼出一口气,这抹火苗非常的敏感,在他第一次想故技重施损坏五脏六腑的时候就曾察觉到温度微微一提,为了不被她发现,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自残的行为,即使不继续破坏,他依然能稳稳控制着神力不让身体好转,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眼见着六月将尽,云潇也忍不住烦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那只养在角落的金崇鼠仿佛都能感觉到主人的不快,老老实实的缩了起来。

七月的第一天,当明溪在墨阁批阅完奏折,一抬头看见萧奕白满面忧愁的走进来,有些意外这个人会主动来墨阁,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心,明溪摇头笑了笑主动起身走向更深处的小房间,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弟弟到底什么情况,还是清醒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