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一时没找到借口,尴尬的笑了笑,眼珠咕噜一转想起来紫苏托自己带给云潇的月白花丸,连忙拿出来递给她,嘱咐道:“九穗禾眼下是没有了,厌泊岛被煌焰击毁后这也是最后的月白花丸,你好好吃着不要浪费,先管好自己身上的伤要紧,我看他气色也好了不少,再休息一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了吧。”
“真的吗?”云潇接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蚩王,又僵硬的扭头看着帝仲,垂头丧气的道,“我都煎了两个月的药了,可千夜就醒过来一次,话都没说完就昏过去了。”
“哦,他醒过?”风冥心中一惊,转头追问,“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了。”云潇感到有几分烦躁,却又不得不按捺住不耐的心情,风冥不动声色的望向帝仲,见他还是平静无澜的握着茶杯,眼底一点起伏也没有,就连开口说话的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情绪,抬起眼眸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他是醒过一次,能醒……说明没有大碍,放心吧。”
这句“放心”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风冥皱着眉没有接话,他其实能看出来帝仲想彻底压制着萧千夜很难,但是那个人想夺回控制权应该更难才是,虽然帝仲这几年教过萧千夜很多东西,但他的实力仍然远在他之上,加上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被他控制着伤势不让好转,甚至还有刻意破坏的痕迹,这种情况下那个人是怎么冲破他的控制苏醒过来的?
过度的争抢会损伤 精神,如果谁也不肯退步,多半要两败俱伤。
仿佛是有些担心,风冥沉吟许久还是极为僵硬的开口:“小鸟,你再照顾他一个月,如果情况不见好转……你就带他来找我。”
帝仲微微勾起嘴角,虽然没有说什么,眼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快。
风冥转过脸干脆不去看他,和云潇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就在这时萧奕白从墨阁返回,一进门他就看到了紫藤花架的人,一瞬的震惊之后萧奕白才想起来这个人就是隐居在无言谷的蚩王风冥!
萧奕白的心头一跳,大步上前,风冥歪着头看着他,立马扬起笑脸开朗的打了个招呼,乐呵呵的道:“我们见过一次,你比那时候气色好多了。”
“谷主。”他恭敬的行礼,风冥却摆了摆手顺手扯了张椅子,笑道,“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才是不请自来才的好不好?”
“谷主……”萧奕白欲言又止,不自禁的看了一眼风冥身边神色从容的帝仲,所有想说的话顿时就凝固在了唇边,眼眸也立刻就被黯然代替,风冥微微笑着,他自然能猜到对方的心思,无奈的弯了弯唇慢慢倒了一杯茶主动递过去,“我已经和这只小鸟说好了,让她再帮忙熬一个月的药,若是你弟弟的情况还是不见好转,就让他们去我那里,至于其它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
萧奕白意外的看着他,他的脸上依旧笑意浅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言自语的补充,像是提醒:“反正担心也没有用……是不?”
“我们就不能现在去无言谷吗?”云潇不甘心的凑过来,风冥忍不住抿嘴浅笑,偷偷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帝仲,找着借口拒绝,“不急这一时,苏木是和我一起过来的,紫苏不放心墟海那两只蛟龙,特意嘱咐他带了药过来盯着,你们也多少关心一下那对姐弟的死活嘛,他这次只带了一个月的药量,正好等他用完了再说吧。”
说完他就看见云潇不开心的嘟了一下嘴,把他逗得直想笑又不得不忍住,最后转向帝仲,语重心长的提醒:“你也好好养伤吧,别把自己搞的一团糟才好。”
帝仲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唯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也不看几人。
:漫步
蚩王离开之后,日子看似平静的过去,但帝仲的心底清清楚楚,好友口中的“一个月”,与其说给他时间考虑清楚,倒不如说是看穿了他的勉强而好心提醒,他越来越清楚的听见耳畔传来嗡嗡的鸣响,越来越多的感觉到视线突兀的陷入模糊,神志会在每一个分心的刹那间出现短暂的空缺,他越想压制,反抗的力量就越加强悍。
一晃眼到了七月中旬,当帝都城的天空再一次密布起厚重的积雨云,风声、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贯穿着情绪,帝仲用力扣着额心,感觉身体如一片浮游开始摇摇曳曳,他终于忍不住扔开了一直抱着的暖手炉,烦躁的站起来走出房门,暴风雨扑面而来的刹那,他在雨中仰天闭目,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而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仿佛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快速崩溃。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狠地砸在身上,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天空,一时雷声轰鸣震耳欲聋,走廊上的白色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终于让他迷离的神志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帝仲的目光阴郁如深海,身体已经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抬手轻轻拂过,风铃……那是之前从风家带回来的东西,是他母亲嫁人前悬挂在闺房前的那串白色风铃,逝去多年的灵魂担心的萦绕在空气里,虽然无形无踪,但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有一束极其温柔的目光,让他不忍直视的低下头去,荡起一抹淡淡的神力止住了所有的声响。
神志终于清醒过来之后,帝仲用力甩了一下头,然后才看见走廊上披着衣服走出来的云潇,她往敞开的房间里望了一眼,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暖手炉,迟疑了片刻之后只是小跑过去捡了回来,拍了拍灰重新递给他,但这一次帝仲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挥袖将暖手炉甩到了书桌上,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回房间,拉过靠椅疲惫的瘫坐下去,低道:“我不冷了,先放在旁边吧。”
云潇点起了烛灯,看着微弱的火光下映照出来的那张疲惫的容颜,不知为何感到心底一阵莫名的哀伤,她罕见的拉了一张椅子紧挨着他坐了下来,小声问道:“你不舒服吗?”
帝仲笑了笑,沉默了好一会才平淡的开口问道:“你是问他,还是问我?”
云潇紧张的攥着手,他的脸上还挂着雨水,苍白的短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上,在橙色的火焰照耀下显得格外憔悴,她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问你。”
简短的两个字像温泉一般流入他的心底,温暖着被暴风雨吹的冰凉彻骨的身心微微一怔,更让他原本昏暗无光的眼眸剧烈的闪烁了一瞬,笑呵呵的接道:“嗯,雨天总是不太舒服……潇儿,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现在吗?”云潇往外瞄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天已经黑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他的身体……”
这句话还没说完云潇就默默收了回去,帝仲一言不发看着她,她似是咬着唇迟疑了半晌,然后才起身在屋子里翻找了一把油纸伞撑开,顶着风雨走出房间,果然她一到院子里就被吹的乱了脚步,跌跌撞撞的险些整个人都被吹飞,手心里的火苗沿着伞柄缠绕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抓稳,云潇笑嘻嘻的回头对他招了招手:“来吧,你想去哪里走走?”
帝仲心里一软,走出去接过她手里的伞,随口说道:“就去外面的街市随便走走吧。”
“好。”她点着头,两人一起走出天征府,外城的街市即使在暴雨里也依然灯火通明,那些特制的灯笼迎着风雨纹丝不动,火光映照着雾气更显朦胧迷离,两侧高大的酒楼里传出舞姬悠扬的歌曲,还能隔着窗子若隐若现的看到婀娜多姿的身影游走其中,街边的小贩撑着雨棚热情的吆喝着,有人成群喝着热粥,有人独自饮茶观雨,也有人漫步其中悠然自得。
帝仲轻而慢的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风景,这座陌生而熟悉的城市充满了让他也略略向往的市井之气,那些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如今像一颗眷恋的种子深深的扎了根,让他迷恋,让他陶醉,让他不忍放手。
他走过万千流岛,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停下脚步,可是现在,他竟然真的鬼使神差一般沉醉其中,想成为一个普通人,想娶一个心爱女人,想和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默默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子,想牵住她的手,终究又只能作罢。
路过梅酥铺子的时候,店小伙开心的冲两人挥舞手臂,就像是看到了熟客一样利索的打包了一份糕点塞给云潇,又热情的拿了两瓶祖洲酥奶茶冲他们嘿嘿的笑着,云潇刚想说没带钱,小伙计激灵的摆手一溜烟的跑开了,帝仲想起萧千夜那段时间的举动,不觉有几分好笑,幽幽念道:“送你的就拿着呗,说不定他早就付过一年份的钱了。”
云潇微微红了脸,拧开酥奶茶抿了一口,香甜滋润的奶香味顿时就让她露出了极为享受的神态,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递了一杯给他:“你也尝尝,可好喝了!”
帝仲接过来,一口就被腻的直皱眉,云潇看见他嫌弃的表情,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帝仲微微失神,街市朦胧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眼睛清清亮亮的,他把手里的酥奶茶重新塞了回去,顺手把一缕被风吹乱的发梢轻轻的别至她的耳后,目光犹如冰凌,怀着复杂的心情忽然说道:“你从小爱吃甜食,却在这座陌生的孤岛上吃尽了所有的苦,我如今想起过去那些事情,都会觉得很心疼。”
“那就不去想了。”云潇漫不经心的接了话,咕咚咕咚喝着酥奶茶,一杯喝完还意犹未尽的又开了一瓶,帝仲愣了一会之后才不动声色的笑起来,宠溺的道,“这么喜欢吗?那一会再给你带两瓶回家喝。”
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拿了一块桃酥咔哧咔哧的啃了起来,帝仲看着这个老鼠一样啃东西的女人,无奈的摇摇头,这条街很长,他却在恍惚的一刹那间发现已经走到了尽头,云潇眨着眼睛望向他,露出好看的微笑,转了个身指着来时的方向问道:“你什么也不买就要回去了吗?”
“不。”帝仲摇头,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眼睛却渐渐冷凝起来望向了另一个方向,忽然神秘的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低道,“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嗯?”她发出一声疑惑,没等回神整个人就被抱住掠入了云层,顿时被他吓的发出一声尖叫,又被帝仲笑呵呵一把捂住了嘴,骂道,“你是浮世屿的皇鸟,飞起来还会害怕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云层之上,脚下浓厚的乌云里有青紫色的雷电交织闪烁,形成一种剧烈的压迫感,但帝仲拉着她如履平地的往前走,借着风雨闪电,他们的移动速度也快的惊人,不过一会,远方竟然出现了大山的轮廓,而云层也被寒冷的风吹散,云潇好奇的凝视着视野里模糊不清的黑影,捂嘴低呼:“魑魅之山?”
“是魑魅之山的南侧山脉,箴岛尚在天空的时候,因为地基被奚辉破坏曾经发生过多次小范围的碎裂,以至于帝都天域城的位置整体向北方的羽都挪动,这才形成了现在这幅背靠魑魅之山的特殊地势。”帝仲快速解释,一只手还是小心的拽着她,生怕这个被自己用金线束缚着的家伙会不小心摔下去,索性又带着她直接落到了地面,云潇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僵硬的扭头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眼眸带笑对她轻轻竖起食指放在唇心,然后就是一道明晃晃的金线掩饰了两人的身影,云潇刚想问什么,忽然余光瞄见不远处的密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矫健的移动,紧接着左右两边同时窜出来几道更加敏捷的身影,短短刹那之间,她似乎看到了兵刃相接迸射而出的冷锐之光,似乎是有什么人正在激烈的战斗。
这种大晚上的深山里,风、雨、雪、雾缭绕在一起让环境变得极端恶劣,怎么好好的还有人在此打斗?
帝仲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饶有兴致的看着,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兴趣,指着前方解释道:“这是军阁今年的新兵集训,他们应该是青鸟分部的战士吧。”
“这么差的天气搞集训,多危险嘛。”云潇自言自语的嘀咕,惹得帝仲嫌弃的白了她一眼,哼道,“这是特训,不挑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进行,难道要选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大家一起带上好吃的、好喝的出来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