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瞬间就意识到实力上有着天囊之别,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跟着自己跳下悬崖的女人在下一秒轻飘飘的落回到眼前,抖了抖身上的雪珠冷笑起来,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全身都燃烧着圣洁的火焰,那般炽热又那般纯净,风被无形的力量凝滞,云雾散去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但他却精神恍惚的望着她露出极端憧憬的眼神,喃喃念叨:“圣火……是圣火!”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潇也不和他废话,男人豁然回神,感觉到对方身上极其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他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那对扑闪着火光的的瞳孔就熄灭了所有的情绪,变得茫然空洞,眉梢一抬不屑一顾的冷哼,“装神弄鬼。”
“你……”云潇被他怼了一句,脸上一抽哈哈大笑,“这是我想说的话,妖女在敦煌装神弄鬼,一会跳大神,一会搞祭典,说是什么亡灵的往生超度仪式,其实都只是洒在火炬里的迷药起了作用,让毫无察觉的百姓深信不疑你们的鬼话罢了,我才收拾了那妖女,一进山又遇到个更离谱的,我再问你一遍,你是魔教什么人,带着那群孩子要去做什么?”
男人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眼神毫无恐惧的看着她,抬手至胸口,然后慢慢的往上点着额心的圣火纹,对着西方默默低诵祈祷着。
“祈祷你们的神从天而降来救你吗?”云潇不急不慢的看着他,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忽地充满了厌恶,“不会有神来救你的,就算有——他也过不了我这一关。”
伴随着最有一个字铿锵有力的落下,雪山之巅忽然燃起一抹巨大的火焰,男人的脸色赫然有了狂喜,兴奋让嘴唇微微哆嗦,整个人情不自禁的朝着火焰的方向跪地膜拜,两人一起望过去,只见白色的山峦尽头,真的有赤橙的火在熊熊燃烧,从一个山头点燃整座山脉,让他们一时分不清虚实真假,萧千夜的眼睛陡然冷凝,谨慎的将云潇拉到身边,眼见着火焰里窜出诡异的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男人也如入了魔一般闭眼大声歌颂:“圣火昭昭,怜我世人!圣火昭昭,普度众生!”
那些从火焰里飞出来的光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声,真的有一束拖着长长的光尾遥遥坠来,男人欣喜若狂的伸出双手,仿佛是想要接住那束越来越近的火光,就在光芒越过前方一座大山的一瞬间,萧千夜不再犹豫,沥空剑一掠而过,男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仍是睁着渴求的眼睛死死盯着火光,他的身躯屹立不倒,只有一腔血从断脖中迸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火……”云潇呆呆看着,不知为何神志有些游离,眼睛霍然涣散开来,自言自语失去理智的呢喃,“那是我的、我的火……天狱、逃犯……”
“阿潇?”惊闻她口中说出尘封的过往,萧千夜心头一紧立马拉住她的手揽入怀中,云潇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眼前白驹过隙般的掠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光景,那些画面被迷障遮掩,似乎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阿潇……”他抱着她温柔的叫着名字,纵身往悬崖一跃而下躲避越来越密集的火光。
她依靠在自己的肩头,脸色一瞬间就从红润转为苍白,一只手用尽全力的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是握着救命的稻草一秒也不愿松懈,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眼睛仍是迷惘的望着漫天流火的光辉,视线仿佛能穿越天空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看到那里裂开了一道虚空之门,看到一束惊恐的火光从天而降坠入凡尘。
天……裂开了,一场火色的流星雨波澜壮阔的填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火带着积郁已久的杀戮之息,散落在苍茫的大陆上。
“阿潇,阿潇……”她听着耳边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呼喊,身体却迟钝的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一直到安稳落地之后,萧千夜抱着她躲到无风的山洞里,帮她稳定心神,云潇重重的咳嗽起来,隐藏在火种深处的记忆错综复杂的窜动起来,带着未知的过往,竟然让她捂着胸膛咳出一口血污,紧随而至的就是无法抑制的泪水,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却让她伤心的一直落泪。
完全无法知晓她身上的反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千夜只能紧紧抱着她柔声安抚,直到她崩溃的抬起眼睛望向他,绝望的问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认真看着云潇,一字一顿清楚的回答:“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人。”
明明是答非所问,云潇却舒了口气颓然松手,仿佛刚才那个问题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倚在他的肩头闭目小憩。 萧千夜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心底却如惊雷炸响——魔教信奉的圣火,莫非真的和阿潇有关系?她为何会忽然说出“天狱”、“逃犯”这些东西,那些被两代皇鸟抹去不愿传承的痛苦记忆,难道还会复苏?
:猝不及防
雪溶洞里静悄悄的,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云潇整个人瘫软的靠在他的肩头,不过一会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萧千夜小心的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回忆让她顷刻之间就变得如此憔悴,只能耐心的守着,直到外面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黑夜无声的降临,她终于发出一声呢喃,又在苏醒的下一秒捂着胸膛剧烈的喘气。
“阿潇,哪里不舒服吗?”他赶紧扶住云潇不让她乱动,然而她一眼看到外面黑下来的天色,直接跳起来冲到了雪溶洞的门口,跺着脚骂道,“都天黑了,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你睡着了。”萧千夜心不在焉的回话,强行把她拽了回来,云潇拍着他的脑门焦急的道,“睡着了你倒是把我喊起来呀!本来时间就很紧急,我还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家伙怪怪的,他带着的那群孩子也很不对劲,一定有问题的,快,快跟着风灵去魔教的分坛……”
“你睡着了。”他机械的重复了一遍,根本没有听她的牢骚,固执的询问刚才的问题,“你哪里不舒服?”
云潇对他咧嘴笑了笑,拉着他想往外走:“我没有不舒服了,我们赶紧出发……”
“今晚不去了。”萧千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云潇迟疑的转过脸,面无表情的道,“你休息一晚上,如果真的没事了我们等天亮再出发,如果还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那我会立刻放弃敦煌和魔教,带你回去。”
“你说什么呢?”云潇松开他的手腕,几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后退一步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顿时有些生气的质问,“都到了祁连山脚下,你现在说要撂手不管?雷公默还在敦煌城里狐假虎威,回纥的动向也很令人担心,如今魔教蠢蠢欲动,要是他们三方联手东侵,中原岂不是……”
萧千夜看着她失望的眼神,语气依然冷漠:“我们此行是过来找师姐的,既然师姐已经没事了,我们原本就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我是飞垣出身,既不在乎魔教,也不在乎中原。”
“你……”云潇的脸色微变,眸光一暗,唇边却还是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你才不会这么做呢。”
“我一直都是一个只要事不关己,就可以高高挂起的人。”萧千夜毫不犹豫的反驳,露出了一抹讥笑,“从我离开昆仑山回到飞垣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云潇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态度强硬的面庞,短暂的沉默之后,又低低笑了起来,“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从夜王现身的那一刻起,你就能直接杀了明溪一了百了,不会被卷入碎裂之灾,不会被视为叛徒走狗,也不会在谩骂嘲讽里一个人坚持那么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所以这么急着要带我走?”
萧千夜哑然顿住,云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再想起白天见到的点燃整座山脉的奇异火焰,心里的怀疑也越来越翻涌,低头慢慢的说道:“魔教信奉圣火,虽然敦煌城里的祭典只是以迷药混杂在火焰里,致使百姓吸入后产生幻觉,但是之前山巅出的那抹火焰,的的确确……应该是属于我的。”
“阿潇……”他紧张的手都在抖,云潇镇定自若的重新挽着他的胳膊坐下来,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倾听着火种微微的跳动声,突然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千夜,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从我恢复皇鸟原身的那一刻起就隐隐有所察觉,上一代火种的消亡并非真正的死亡,它有着非常微妙的感知传承,这种感觉很神奇,真实的就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我其实和飞鸢飞渡、阿琅和灵霜是不一样的……”
云潇咬了咬唇,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不安,紧紧抓着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女人,直到去飞垣遇到凤姬姐姐,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当年被澈皇遗失在外的双子之一,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做一只鸟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现在,当我挣脱混血的躯体慢慢恢复火种的传承之后,我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真实的身世,甚至在看到山巅火焰的一瞬间,我竟然感觉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顿了一下,小心的瞄了一眼萧千夜,仿佛有些小小的害怕,靠近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辛摩曾说过,火种的起源来自一场天外流火,坠落到荧惑岛之后,意外吞噬了尚未孵化的凤凰幼子,继而获得了形似凤凰的躯体,自此被称为‘不死鸟’,但我能感知到的火种传承,只有离开荧惑岛之后的事情,溯皇去到浮世屿的时候,那里是一片水光,水下安睡着一种鸟儿,她将自己的火种第一次尝试分出,从此那种鸟儿成为新的‘不死鸟’,保留着火种的特性,也继承了血脉的束缚,溯皇选择在浮世屿安顿下来,停止了数万年漫无目的的漂泊,并取苍木移植到水心之中,成为万鸟栖息的圣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就能看到当年的种种,然而看的越清楚,心中的疑惑就越浓重:“所以说现在的‘不死鸟’一族,其实和灵凤族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得到了火种之力又被血契束缚的种族,火种虽然对自身有着不死不灭的强大神力,但除去皇鸟赠与,其它则是一点也不能沾染外力,是一种非常专横独断的力量,那么这股力量的源头,溯皇、澈皇,还有我和姐姐……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潇,这不重要。”萧千夜抱着她,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呢喃安慰,“我从来不在乎你是女人还是小鸟,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想知道真相。”云潇蓦的抬头,正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仿佛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阴郁,让她的心砰砰直跳,“不死鸟的火焰是溯皇给的,灵凤族的火焰是澈皇给的,那魔教的火焰从何而来?”
“那真的是你的火焰?”萧千夜紧蹙眉头,茫然的望着前方,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借口,“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你的伤一直没好,弄错也不奇怪。”
“不会的。”云潇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神色凝重的自言自语,“火种之间会有特殊的共鸣,我确实在看到山巅火焰烧起来的一瞬间听到了那种声音,而且你抱着我跳下悬崖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
她说着话,萧千夜已经通过搭在心口的手看到了她口中说的画面,视线穿越祁连山的云雾,穿过清澈明朗的天空,他凝视着虚空之门,看到了背后荒芜一片的原野,笼罩在一片阴寒死寂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浓厚的灰白色,万籁俱静,了无生机。
忽然,一个名字突兀的跳出来,在他脑中惊雷般炸响——凝渊之野!这就是琅江 曾经提到过的神界东方支柱凝渊之野!
下一秒,虚空之门在视线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加苍白的世界,白色的地面,灰色的天空,无声无光无温度,唯一的彩色是中间一团微微灼烧的火焰,它被天帝之力囚禁在虚无的间隙里,日复一日的渡过煎熬的每一天,这样漫长的生活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崩地裂的震动让间隙出现裂缝,久违的阳光倾泻在火焰之上,让沉寂多年的火种剧烈的一震。
枷锁突然消失,火种恢复神女的姿态,在短暂的迷惘之后,随着欢呼雀跃的天狱囚犯一起逃出,她回到了自己诞生的凝渊之野,满目却只剩一片荒芜,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在绝望之际,她寻着记忆来到了天帝打开六界之门的地方,随后,虚空之门豁然开启,一束惊恐的火光从天而降坠入凡尘,仿佛一场盛大的火色流星雨,波澜壮阔的朝着四面八方拖着长长的光尾坠落下去,那些火光在视野里明艳璀璨,却遥遥透出一种淡淡的阴郁,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
这样壮阔的景象确实让他想起来一种可能性——神界天火无法在人界长久的停留,火种也是在坠落到荧惑岛之后抢夺凤凰幼子才得以存活,而仓促的逃离散落的火焰七零八落的撒在神州大陆上,如果这么巧遇到真神遗留的灵器,那便可以生生不息的保存下来,这样的东西并不常见,但并非没有,诸如无言谷内西王母神像上的那块白玦玉环,就有着足以承载天火的力量。
魔教……莫非也是在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类似的东西?
萧千夜倒抽一口寒气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云潇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呆呆看着他,就在她想把跳落悬崖之时看到的画面呈现给萧千夜的同时,却意外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更为震惊的画面,那个从枷锁中挣脱,从火焰里幻化而出的神女,竟然和她现在的模样惊人的相似!
仿佛一场命中注定,意外以人类的身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却是数万年前,和天界神女如出一辙的容颜。
“那是……谁?”云潇小心翼翼的开口,抓着他的手握出淡淡的血痕,萧千夜身子在微微发抖,看着云潇渴望又害怕的眼睛无言以对——难怪帝仲只要几根金线就能让她失去抵抗力,难怪金线缔造的鸟笼能困住她,天帝是天火的创造者,是凌驾于天火之上,绝对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什么命运总要给他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本想带着她远走高飞,让那段哀痛永远的埋葬在过去,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以如此始料未及的方式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