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很显然对这种事情提不起兴趣,他低着头冷淡的问道:“六欲顶什么情况?”
萧千夜这才重新望向他,似乎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简单的回道:“他把我错认成了煌焰,其它的应该不知情。”
“那就好。”帝仲随口接话,风冥夹在两人中间,听着这看似平淡实则火药味十足的对话,片刻的沉默过后,眼见着萧千夜抬腿就要走,风冥连忙一把又将他拽了回来,蚩王的神色是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声,憋着笑说道,“别急着走,关于六欲顶的其他事情你不想知道了?”
他果然停了下来,还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帝仲,风冥拍着他的肩膀摆手道:“别看他,他都死了九千年了,六欲顶没有那么悠久的历史,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说着他走到帝仲对面坐了下来,还不忘招手让他一起过去,萧千夜不情不愿的走进两人,只见蚩王的手尖已经在石桌上勾勒起了点苍穹之术,一座陌生的流岛隐约浮现出了轮廓,但不知为何,原本可以一眼看清岛内一切的术法此刻像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无论蚩王的手指如何撩拨始终萦绕不散,风冥微笑着提醒:“虽说魔佛波旬的传说起源于天竺,但据我所知确实有个叫六欲顶的地方,就在这座流岛上。”
萧千夜紧皱眉头,看着石桌上若隐若现的山峰,不解的追问:“为何看不清楚?”
“不如你先猜猜为何他们会把你认成煌焰?”风冥不急不慢的用手敲击着桌面,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刹那间转变为震惊,这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也不奇怪,煌焰的赤麟剑本就是沾染着天火的凤凰遗骨所化,你身上带着云潇的火种,用的又是上天界独有的神力,所以才会被他们误认成煌焰。”
立刻就反应过来蚩王的言外之意,萧千夜心中咯噔跳起,眼里骤然一亮,声音亦已经发颤:“难道他们见过?”
风冥转头看着天空,仿佛控制着心里某种情绪:“煌焰做事素来没点分寸,这座流岛在三百年前还是有人居住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和他起了冲突被直接杀了个干净,以至于当年留在岛上的点苍穹之术也遭到了破坏无法完全显示,不过因为在那之后这座流岛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岛,上天界也没有去修复点苍穹之术,一直任其发展至今,天竺传说中的六欲顶就在这里,虽然基本可以肯定是有心之人借着波旬的名号招摇撞骗,但这么巧遇上我也就稍微观察了一下,流岛确实有人的气息,可惜看不清楚,得亲自过去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萧千夜略一思忖,接道:“流岛之间信息闭塞交通不便,三百年荒无人烟的流岛忽然有了人的踪迹,或许是通过山海集的关系找过去的。”
“又是山海集?”风冥的眼里闪过雪亮的光,被这三个字勾起了兴致,“紫苏和我提过,说是她的徒弟苏木搞出来的黑市,已经横行流岛数百年了,前段时间乌烟瘴气的那些毒品,大多也是从里面流出来的吧?”
“山海集规模巨大,就算是它的创建者苏木也早就没办法控制了。”萧千夜摇摇头,有些厌烦的叹了口气,“说起来那种巨鳌到底是什么东西?上能飞天,下能入海,不仅体型大的惊人,数量也不少,神出鬼没又是干的黑市的生意,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一个一个去解决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巨鳌的源头,或许此事还能另有转机。”
“那你得回去问问苏木了。”风冥若有所思的点头,默认了他的想法,“也是,那种巨鳌来历不明,连我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彻底解决山海集,看来是得从它们身上下手了。”
“山海集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帝仲忽然插口,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不知是用什么表情低声将话题拉了回来:“六欲顶信奉魔佛波旬,以魔王为首尊,下设七情六欲使,你刚才杀的人是其中之一的意欲使,他们先是把你错认成煌焰,之后又主动求饶,想来对煌焰还是有顾忌的,此番在长安吃了亏,应该不会再冒然涉陷,既然他们不清楚潇儿身上的秘密,你也不要追的太紧以免节外生枝,至于那座流岛,有机会我过去转转。”
“你过去?”话音未落他就被风冥嫌弃的打断,一双眼睛斜斜的盯着他,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那可比昆仑山到长安城的距离远的多呦,你别是才恢复一点又要作死吧?”
帝仲幽幽的望过来,风冥冷哼一声懒得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醒两人:“我再说一遍,神裂之术不能长时间、远距离的离开宿主,大概的极限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离的越远,这个时间还要一并缩短,况且你才被破军打伤,能不能先不要怄气好好调整一下?还有他——”
风冥抬手指向萧千夜,一眼就能看穿这个人的身体是依赖云潇的火种才能正常行动,又道:“这家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你们再这么僵持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话音未落,他就清楚的瞄见萧千夜胸膛里的火光晃悠悠的飘了出来,传说中的天帝亲手创造的神界之火,像个玩具一样奇怪的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滋溜一声朝着大步走来的云潇飞去,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紧张,蚩王立刻识趣的闭了嘴退到一边饶有兴致的观看起来,她黑着一张脸,左手托举着火种,右手紧握着风雪红梅,没等萧千夜解释,锐利的剑光贴着发梢割破脸颊,别院里的景象一瞬惊变,暴雪腾起的刹那间,艳丽的红梅带着沁人的清香扫到鼻尖!
他想侧身避开锋芒的剑气,然而只是微微挪动脚步就听到“咔嚓”一声轻响,不知道是哪里的骨头经不住负担再次断裂,顿时冷汗沿着脸颊不受控制的滴落。
风冥忍不住啧了一下舌,皱眉骂道:“风雪红梅是送给你防身自保的,不是让你拿来砍自己人的!”
“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你管我拿来做什么?”云潇理直气壮的反驳,风冥瘪瘪嘴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争执,萧千夜那样重创的身体显然是经不住她的迅猛攻势,他倒抽一口寒气,抬眼就看见云潇母狮子一样暴怒的脸已经凑到了他的鼻尖上,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拿着我的火种,还敢这么不知好歹打晕我?我今天非得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有没有本事到处乱跑了。”
“我没有打晕你啊!”萧千夜厉声为自己辩解,回忆着在甜品铺子里动手时候的情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是拍了一下你的肩膀,没有用力……”
“你还狡辩!”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云潇更是暴跳如雷的一脚踹在了腰上,他本来就被几剑逼的失去了平衡,这下更是疼的眼冒金花只能摆手求饶,这种时候和一个生气中的女人讲道理明显是行不通的,他也果断的选择了最直接了断的方法赔笑道歉,“阿潇你别生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错哪了?”云潇瞪着他,问了一个所有女人都会理直气壮问的问题,萧千夜尴尬的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脱口,“哪都错了……”
尾音落地的瞬间,又是一剑刺穿肩头的衣服,直接再用力将他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他被挂了起来,低头看着云潇,她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咬住了牙,仿佛极力克制着某种要再踹他一脚的冲动。
蚩王在旁边捂嘴笑出了声,帝仲却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这么蛮不讲理的胡闹过,原来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她心中憧憬敬仰的长辈罢了。
:大获全胜
好一会他才被闻声赶过来的云殊憋着笑从墙上放下来,果然是没有火种的支持,整个身体软趴趴的完全提不上一点劲,他想自己走,只是一动周身就剧烈地疼痛,似乎每一根骨骼都在咔嚓咔嚓的爆发出悲鸣,尝试了两次后,他停止了动作,只能苦笑着搭在云殊的肩上被强行扔到了客房的床榻上,云潇黑着脸跟了进来,风雪红梅悬空竖立漂浮在床头,像某种无声的震慑让他尴尬的咧嘴笑了一笑,不等她开口威胁就赶紧主动承诺:“我不动,我绝对不乱动了,阿潇,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保证不下床了!”
“哼。”云潇翻着白眼冷哼了一声,对着紧跟过来的几个侍女认真的嘱咐了一遍,然后气呼呼的摔门就走了。
萧千夜躺在床上扶额松了口气,很快身体的疲惫就让他恍惚的睡了过去,这一个月紧绷的精神终于能稍微放松一点,连睡梦都难得的安宁了许多。
一连好几天,虽然不见贤亲王的身影,但是乌鸦每天都会从京城飞来传信,他本就对中原的内政不感兴趣,自然懒得过问在那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单是从隐娘越来越喜悦的神态上就能猜测一切都会如王爷所愿的那样发展下去,忽然有些莫名的分心,萧千夜下意识的扭头从窗子往天空望去,那些惊心动魄和命悬一线,那些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消失在时间里,不会再被任何人提起。
云潇在院中和暗鸦练剑,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人的剑路是出自师父之手,这几日她对暗鸦的态度变得殷勤真诚,云潇原本就是个热情的性子,加上多少有些鸟类的天性,没几天她就和暗鸦称兄道弟熟了起来,让被迫每天躺在床上看着两人的他多少有些不愉快。
相比他的无所事事,帝仲则再一次不见了踪影,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但是从云隐山庄内若隐若现的神力流动来看,他应该就在附近,只是不愿意现身。
贤亲王是在半个月后才第一次回到云隐山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和当时流云寺内对他坦诚相见的王爷在气质上有了微妙的差别,他变得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胜利者的扬眉吐气,虽然是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但衣领袖间精致的刺绣无声的彰显着主人如日中天的地位,他进来的时候没有传报,而是饶有兴致的站着一旁看了许久院中的切磋,然后才称赞着鼓掌:“姑娘好身手,暗鸦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落人下风完全被压制呢!”
云潇寻声望来,隐娘已经眉开眼笑的迎了过去,贤亲王摆摆手免了这些繁文缛节,问道:“公子的伤可有好转?”
隐娘摇头,瞄了一眼云潇低声说道:“王爷您来的正好,医术这方面我也就会点皮毛,姑娘又不让我去城里请大夫,这一晃大半个月了,公子连床都下不了……”
“哦?”贤亲王一惊,不解的转向云潇,她挑着眉毛嘟嘴回道,“我说了大夫治不好他的伤,他老老实实躺着就行了,不用你们操心,死不了。”
“哎呦,云姑娘,你可不能这么乌鸦嘴呦!”隐娘被她赌气的神态逗得咯咯大笑,贤亲王原本还有些担心,见她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只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故作惋惜的摇头指着身后一个紧张的脸庞都微微变形的男人说道,“我听暗鸦说公子的伤一直不见好转,还特意从大牢里把这家伙捞了出来,要是不需要的话,我再给他送回去。”
“咦……”隐娘这才看见贤亲王身后站着的人,顿时没了好脸色凑过去阴阳怪气的嘲讽起来,“这不是十绝谷薛神医的大弟子薛商嘛?”
薛商咧嘴苦笑,点头哈腰的为自己辩解:“王爷,我们也是被逼的呀,十绝谷位于长白山腹地,丞相大人随便调派一支兵马过去就能把路全部堵死,要是不听他的,我们就得全死在里面,师父真的不是自愿要帮他的,郭大人还从十绝谷抢走了唯一的灵药,那东西一直没完全练成功,代代相传好几百年了,结果被郭大人抢了去,王爷,您行行好,现在郭大人落马伏罪,我们也能摆脱他的控制了,您放我回去吧。”
“呸,你还有脸提这事!”隐娘气不过一脚就踹了上去,骂道,“要不是你这家伙多事,阿雅早就被我们的人救出来了,你们这些年到底给她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我非得一个一个重新喂你嘴里才行!”
“隐娘。”贤亲王叫住挥拳就准备揍他的隐娘,指着后方的小院,神色复杂的凝视了一眼薛商,淡淡吩咐,“带他去看看阿雅,若是能治好阿雅,你刚才说的话我就信了,若是治不好——你就安心殉主吧。”
薛商吓的脸都白了,隐娘赶紧将他提了起来,忽然口无遮掩的问了一句:“王爷不去看看阿雅吗?”
“我先去看看公子。”贤亲王淡淡的笑着,隐娘茫然的看着主人黑洞般的眼睛,无法接上他的话,反倒是身边的云潇不屑一顾的冷哼嘲讽,“千夜好得很,不用王爷费心……”
话音未落她就被暗鸦悄悄的拉了一下袖子,一个眼神阻止了接下来的唠叨,贤亲王的笑是意味深长的,完全不在意这般无礼的话语,他走进萧千夜的房间,看见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强撑着坐了起来,半个月未曾修理的苍白头发有些遮住了眼睛,但锋芒雪亮的目光还是一刹那就让王爷凛然神色不敢太过靠近,他抿唇轻笑,索性隔着几步的距离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同样苍白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掌心似有漩涡在转动。
他知道那里可以随时抽出剑灵,也感觉到对方身上远比流云寺初见更加冷漠的排斥,但贤亲王是个历经几十年隐忍终于一朝全胜的枭雄,此番态度的转变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爷。”许久,是萧千夜率先打破了沉闷,目光如电让贤亲王凛然挺直后背,“术法不是我的强项,在当时那种危急关头,我并没有办法控制每个人看到的幻象,换言之……王爷眼里看到的画面和郭佑安是一样的,您也看到了皇帝被杀的那一幕吧?”
贤亲王没有回答,只是勾起的嘴角无声的默认了他的猜测,萧千夜冷哼一声,淡笑:“所以王爷的冷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您本身——根本不在意皇帝是不是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