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反倒故意咳了两声,放低声音虚弱的说道:“我本来就有伤,而且法术一贯是我的弱点,什么灵力流转之类的,完全搞不明白呀。”
云潇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好理直气壮哦。”
他淡淡的笑着,似乎有一刹那的昏昏沉沉,又重新抱着她的脖子安静的靠了过去,呢喃自语:“在你面前我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弱点也好缺点也罢,我又不怕被你知道。”
“你不怕我嫌弃你呀?”云潇柔声的问他,而他似乎已经在短短的片刻间陷入某种恍惚,忽然想起凝时之术的负担,云潇将一片羽毛轻轻的落在他额头上,发出淡淡的微光,透入他的颅脑浸透躯体,最后又无声的落在了他的心口上,缓缓的感知着这个人身上难以痊愈的伤痛和疲乏,他咿呀着回应了一声,点头,“怕呀……我最怕的就是被你嫌弃了。”
“我可嫌弃你了。”云潇笑了起来,在他愣神的瞬间又补充了下去,“但我永远爱你……快睡吧,到家了我会喊你起来的。”
夜深之后,不死鸟悄然越过中原南海回到了熟悉的碧落海上空,当充满海魔特殊气息的海风再一次拂过脸颊之时,一直在她背上安稳入睡的萧千夜也瞬间苏醒了过来,他微微一怔,看见下方碧玉般的海面一如既往的掀不起丝毫波纹,仿佛狡黠的恶狼无声的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一下子心情就被搅得莫名不适,萧千夜下意识的抚摸着羽翼,瞥见云潇扭过头,明明是指鸟儿的形态,他却好像真的看见了朦胧的笑脸,又听她打了个哈欠问道:“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回家也不开心吗?”
“我睡着了,怎么不喊我起来……”他自言自语的揉了揉眉心,虽然在云隐山庄休息了整整一个月,身体却好似出现了无数看不见的漏洞,让精气神都不受控制的缓缓流失,云潇瞥见他眉峰里淡淡的无力,想了想忽然嘿嘿的笑起来,仿佛是要让他打起精神,使坏般的说道:“一醒过来就发牢骚,你舒舒服服的睡大觉,我可是一秒都没歇着好不好?”
话音未落,火焰骤然收缩,萧千夜原本还在心神不宁的抬头看着天空计算时辰,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象逆转倒了过来,一刹那天空变成了大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失神之际身体已然失去重心从高空被云潇扔了下去!他倒抽一口寒气,看见不死鸟嘚瑟的朝他挥了一下翅膀越来越远,就在后背即将砸破海平面的一刹那间,又是一道温暖的火光托举着他急速上升扔回了鸟背上,他皱着眉,听见云潇放肆的大笑声,挖苦:“清醒了吗?要是还脑子不清的话,我就再把你扔下去玩一玩!”
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他已经被毫不犹豫扔了出去,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银铃般的笑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果然是在靠近海面的同时精准的接住放回后背,这一来二去脑子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萧千夜忍不住拍着她的脑袋骂了几声,抽出剑灵跳上去,又对她伸出手说道:“很快就到北岸城了,你歇一会吧。”
“不要!”云潇看着他站在剑灵上,一口拒绝,“就你那水平的御剑术,我才不要站上去。”
“我进步很多了。”萧千夜立刻为自己辩解,不死鸟收敛了火光变得比青鸟还小,笑嘻嘻的围着他打转,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我自己飞回去绝对不会掉进海里,要是和你一起用御剑术的话……谁知道一会掉到什么鬼地方去!这下面到处都是海魔,我才不要冒险。”
被她一本正经的态度逗得又气又想笑,这会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艘海军的巡航船正在悄悄靠近,海军元帅常青饶有兴致的站在甲板上,眯着眼睛回忆着片刻前那束从天而降的火光,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了奇怪的弧度,一只手抚摸着军械库改良过的“火炮”,然后鬼使神差的按下了发射的机关。
片刻之后,一个金色的光球在碧落海上空绽放出明媚耀眼的光芒,“轰”的一声猛烈的炸响引动这一片海域的魔物受惊而逃,两人被巨响惊动同时定睛望了过来,只见密密麻麻的细线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直接缠住了鸟儿的身体,顿时火焰被束缚之力逼得明灭不定,立刻认出来这就是融合了日冕之剑力量的特殊火炮,萧千夜连忙伸手抱住了被迫重回人形差点摔入碧落海的云潇,他厌烦的啧了一声,一扭头就看到了巡航军舰的轮廓,船头挂着照明灯,已经将周围照的宛如白昼。
“那个混蛋!”云潇狼狈的扯下身上缠绕的金线,气的脑门冒烟恶狠狠的瞪向军舰,“我看他是活腻了,这次我非把他淹死在海里不可!”
她挣开萧千夜的手,像个暴走的母狮子气汹汹的冲上了巡逻船,果不其然看见常青笑吟吟的挥手,像没事人一样和她打了个招呼。
:转机
下一秒他就被云潇拎住了衣领一把拽到了船边差点扔下去,常青一边笑眯眯的摆手支退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士兵,一边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看着她惊呼:“怎么是你呀!”
“少装蒜!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云潇气不打一处来,提剑就要砍向常青,他赶紧抽身往旁边躲避,看着紧跟着云潇落到甲板上的萧千夜,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大半夜的你在碧落海上蹿下跳,我还以为又是什么不安分的家伙跑出来闹事呢,所以才赶紧用火炮攻击以防万一呀,我要是早知道那玩意是你,我肯定不会动手的,你说对不对?”
他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但云潇瞪着眼睛想了一想,还是气的跺脚继续骂道:“你就是故意的,大半夜你跑到海上来干什么?”
“我在巡逻呀!”常青好笑的看着她,还不忘瞄了一眼憋着笑的萧千夜,阴阳怪气的回答,“又没有人给我放假,碧落海本来就是飞垣最危险的海域,要不然也不会把海军本部直接设立在北岸城了,你说是不是?”
云潇被他唬住,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里的长剑,常青洋洋得意的挑了一下眉毛,这才转向萧千夜好奇的问道:“听说墨阁给你放了半年的长假养伤,算算时间好像还剩一个月吧,这时候跑到碧落海来做什么?”
“路过罢了。”萧千夜简短的回答,常青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从云潇身边小心的绕过去,笑道,“既然这么巧遇上了就在我这歇一晚吧,明早我再送你们靠岸,这段时间气候闷热,每年的这个季节都是海魔最招摇的日子,现在碧落海昼夜都有人在巡逻,你们要是再像刚才那样胡闹,指不定一会还得被其它的巡逻船打下来,毕竟咱两不同部门,规矩还是要遵守下的。”
云潇咬了咬嘴唇看着萧千夜,他倒是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对她笑起:“也是,你也正好休息一会。”
常青依然是那副让她气的直咬牙的坏笑,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倒是没有专门的房间给你睡觉,去我那打地铺将就一下吧,不过你动静小点,我这船上没有女人,个个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你别勾引他们。”
话音未落,风雪红梅的剑尖已经抵达喉间,甲板上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还有点点艳丽的红梅凭空绽放,但周围的温度依然是夏季才有的闷热,立刻就意识到这只是幻象,常青稳如泰山的站着,抬起一根手指轻飘飘的推开长剑,嘀咕:“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的,女孩子要温柔点才会有人喜欢……”
这句话就像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下一秒他就被挑起直接扔进了海里,几十年在海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常青矫健的在水面上一个跳跃,想要重新掠回甲板的时候又被一剑扫来阻断了脚步,他不得不再次落到海面上,碧落海凶险非常,很快他就扫到黑漆漆的水下有无数庞然大物正在悄悄靠近,云潇站在船上冲他龇牙做了个鬼脸,反手挑起海波砸了过去。
他顿时就被淋了个落汤鸡,再看一旁的萧千夜,那个人一脸宠溺的看着胡闹的女子,根本没有要插手阻止的意思。
“啧,重色轻友。”常青暗暗骂了一句,在海魔豁然掠起准备将他一口吞下的刹那间飞速位移,随之手臂上装备的护甲里迸射出一道锋芒的金线切断了魔物的躯体,沾染着日冕之力的金线让水下其它蠢蠢欲动的魔物受惊而逃,即使血腥味很快充斥在风里弥散来开,识趣的魔物也机智的选择了撤离。
“咦……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云潇小声夸赞了一句,常青眯着眼索性大跳到了船舱上,没等他抖一抖身上的水,余光又瞄见着风雪红梅如影随形再次攻来,他赶紧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求饶:“别别别,姑娘是女中豪杰,消消气别拆了我的船,现在到处都缺钱呢,我可没办法再去造一艘巡逻船呦!”
“哼!”云潇气的甩头就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常青才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萧千夜的肩膀上气不接气的调侃,“你平时逗她玩不?这小姑娘可真好骗呀!”
“她又不是玩具,有什么好逗的。”萧千夜轻轻甩开常青的手,虽然嘴里义正言辞的反驳,嘴角的笑还是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扬,然后有些尴尬的扯开话题,疑惑的问道,“大半夜的你亲自带队巡航?碧落海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常青拽着他走到船边,探头往下方碧玉般的海面谨慎的望了一眼,面容骤然紧缩:“那倒没有,只是之前公孙晏特意过来找我打了个招呼,说是中原广州港一带爆发了病因不明的瘟疫,镜阁已经临时封闭了一部分的官道,但私道在深海之内,只能靠海军巡逻检查,好在这个季节是海魔活动的高峰期,水下私道危险勉强还能控制,不过也不能完全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就是了。”
萧千夜微微一惊,没想到广州港爆发瘟疫一事这么快就波及到了飞垣,常青倒是没注意他脸色的变化,叹着气接道:“到处都不太平呢,永乐王落网后牵出来一大批有问题的商户,你说这帮混蛋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昧着良心赚国难财,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呵,卖什么不好,非要卖毒品,这回连公孙晏也保不了他们,再想贿赂点银子息事宁人是行不通了。”
再度提起极乐珠之事,萧千夜沉思了片刻,那段时间他的意识被帝仲压制,几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想起某个牵扯其中的关键人物,忽然问道:“羽都的商会……现在是什么人在负责?”
“还是风彦大人吧。”常青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看着对方微微吃惊的神色,自己反倒是镇定自若的回道,“虽然多少是沾了你的光,上头没有对他革职查办,但我想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年风彦贪污的钱财有相当一部分悄悄进了镜阁的口袋吧,这要是真的揪根刨底的彻查,估计公孙晏也吃不了兜着走,那小子是个明白人,明面上给风彦调了岗位以示惩罚,实际羽都的商会还是得由他的手审批。”
这种事情哪怕常青不说他也能明白其中复杂的关系网,萧千夜揉了揉眉头不想多说什么,常青看着他,压低声音道:“镜阁也是没办法,碎裂把城市毁坏的太严重了,十年都缓不过来吧。”
两人同时沉默,常青拍了拍脸颊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唯一的好消息是早些年被温柔乡毒害的病人已经有了新的治疗方法,还是你们昆仑山的人亲自送了药过来,现在症状轻一点的人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真的?”萧千夜一惊,常青点头,回答:“也就半个月前吧,难得此事终于有了进展,这次连白教和雪城都过来了人帮忙,还有那个叫什么苏木的,眼下都和丹真宫一起在受灾最严重的洛城。”
萧千夜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一沉,他此番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找苏木询问关于山海集巨鳌的来源,想不到这么巧他竟然去了洛城,如果是半个月前忽然有了进展,那应该就是帝仲闯入咸池结界杀了希有之后获得了温柔乡最重要的一味原料“飖草”,再经由烈王的手对症下药制作出了新的解药,如此一来,祸害飞垣五年多的毒品之灾或许也终将迎来转机!
这个消息让他心头一松,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常青的眼神渐渐却深远,忽然想起这个人离开之前某些古怪的行为,忍不住好奇的拽着他询问起来:“先不说这些麻烦的事,墨阁说给你放了半年的假,怎么样,身体好些了没?上次我离开天域城之前,司天元帅拉着我去秦楼喝酒,那楼里住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姑娘,每天就和客人混在一起玩什么摇铃局,最主要的是她还赢得盆满钵满,我问元帅那是谁家的孩子,他说、他说……”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起来,常青上下打量着他,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元帅说是你的女儿,所以大家都哄着她,喂,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跟谁生的?”
萧千夜皱着眉头百口莫辩,他确实是在秦楼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那只花灵亲口承认过,但那只是察觉到周围人群的视线里带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嫌弃,这才让他为了维护云潇脱口而出说了那些话,在这之后他就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直到此刻忽然被常青提起来才是尴尬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常青耐人寻味的盯着他,自然能猜到这其中的隐情,不嫌事大的推了推他继续说道:“云潇的身体好像不能生孩子呦,所以你……”
看他一刹那阴沉下去的脸庞,常青捂嘴偷笑,萧千夜头疼的望着天空,脑子乱成一团——不管怎么说,先回家吧。
:回家
回家的那天,帝都城风平浪静,无人知晓他曾被取而代之夺走了两个月,路过的守卫见他回来都是欣喜的打着招呼,以为自己的顶头长官真的是如墨阁所言的那样,为了安心养伤而消失了近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