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要那批武器呀?”云潇停下来,踌躇半晌小心问道,“要是神工坊坚持不肯提供图纸和操控的技术,你、你不会真要对他们严刑逼供吧?”
“我可以去找藏锋嘛,现在西岐岛被他并入东济,关于机械的材料肯定早就落入他的手里了。”被她问的有些心虚,萧千夜尴尬的咳了一声赶紧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云潇半信半疑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你要那么危险的武器做什么?”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她,这一次的语气则是极为认真的:“有没有和用不用性质是完全不同的,飞垣是个固步自封千百年的海上孤岛,虽然现在可以依赖日冕之剑的力量让大多数有心之人望而却步,但明溪只是个普通人,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一个国家如果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那注定不能长治久安,这批机械可以增强国力,可以一代一代的传承发扬下去。”
云潇不解的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半天没回话,她曾经历过死亡,然后获得了新生,但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生命而言,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
萧千夜叹了口气,目光深远:“强则存,弱则亡,天下太平是不可能的,只有自身足够强才能不被觊觎侵略,日冕之力原本并没有这么强,至少在有史记载的这么多年来,它从来没有展露过像现在这么强悍的神力,阿潇,我虽不喜欢明溪的行事作风,但他确实是特殊的,在阳川的地宫里,我曾见过属于他的星位图,那是和开国皇帝首尾相应的帝星,他命中注定是可以力挽狂澜的救国之君,所以才能让日冕在他的手上大放光彩,可还是那句话,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他早晚也会死去。”
突然,萧千夜沉默了一瞬,仿佛想起来什么事情,神色瞬间有几分复杂:“其实星位图所示他只能活到三十六岁,是你在终焉之境的行为意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途……”
“我什么也没做就被你打晕了。”云潇凑到他的鼻尖上中断了对话,萧千夜一愣,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鬼使神差的接下她的话反驳,“我没有打晕你。”
“嘻嘻。”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笑着,故意发出一声用力的抱怨,看着像调侃,眼睛又无比澄澈,“是你在终焉之境的行为改变了所有人的命途,也救了我。”
这句话让他的眼眸瞬间灰暗无光,那只古代种依偎在帝仲怀中向他诀别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放弃了此生最重要的朋友留给他的契机,放弃了数千年以来唯一的复生希望,只是为了彻底将她推出星辰的轨迹。
“不是我……”他终究还是开了口低哑的一笑,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云潇挥手打断,指着前方凭空出现的人惊讶的道,“你快看那里,我一直盯着这条路,那个人是突然冒出来的,他肯定是从结界里走出来的,我们快跟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事关重要,他立刻收回了瞬息万变的情绪,不近不远的紧跟着那人往前走去。
:燕寻
燕寻像一匹脱缰的马目标明确的冲向了一家常去的店铺,已经许久没有生意的老板娘坐在躺椅上一边抽着大烟一边唉声叹气,整个大堂乌烟瘴气,完全不像是个卖甜食的商铺,燕寻捂着口鼻用力挥着衣袖,还主动把窗子推开通风透气,老板娘懒洋洋的望过来,一看是他,扶着把手笑咯咯的坐起来调侃道:“阿寻又来了啊,我这都十天半月没有新的材料送进来了,再这么下去,你最爱吃的红豆枣泥糕也做不了喽!”
“您还有多少,先给我来点呗!”燕寻咧着笑,一屁股就坐了下来,还飞速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先润了润嗓子,那张虎头虎脑的脸蛋露出期待的神色,属实是招人喜欢,老板娘无奈,慢悠悠的站起来去后厨清点了一番,又道,“材料倒是还剩下一些,不过我这都好久没生意了,你赶时间不,要不我让厨子给你现做?”
“好!”燕寻一口应下,美滋滋的抿了抿嘴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板娘索性拖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摇着小团扇扇风解暑,她的视线正好落到门外清冷的大街上,忍不住感叹道,“哎,这是倒了什么霉,好好的生意说不让做就不让做了,阿寻啊,你爱吃的那种红豆枣泥糕,里面有一种材料用的就是羽都特产的香草沫,要是镜阁真的不允许山市继续停留,以后你也吃不到了。”
燕寻眨着眼睛,自从跟着师父来到山市,他几乎每天围着那只机械凰鸟打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根本提不起一丝兴趣,唯有这家的红豆枣泥糕莫名戳中了他的味觉,隔三差五不过来吃上几盘就全身难受,他的师父燕佪是个认真严谨又有些古板的老工匠,毕竟这里有着天工坊的死对头神工坊,他们师徒两还是在偷偷改装人家造的东西,所以师父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为了一口吃的跑出来,后来还是文老板出面求情,师父才黑着脸松了口,记忆中的山市是极为热闹的,川流不息的车马人潮不分昼夜的吆喝着,确实是第一次呈现出这般安静死寂的气氛。
但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每次都是吃完了就赶紧回去继续调试那批机械云鸟,那可真是让他叹为观止的存在,也难怪能让师父不顾避嫌的来到飞垣,亲自对其进行改装。
老板娘的摇椅发出吱吱的声响,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只不易察觉的火蝴蝶悄悄的停在了灯架上,过了一会伙计们就端着新做好的红豆枣泥糕端了上来,燕寻开心的拱手做谢,筷子都懒得用直接一口一个抓着就往嘴里塞,老板娘捂嘴偷笑,骂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反正也没有其它的客人,我刚才特意让厨子多做了一些,一定管饱!”
“真的呀?”燕寻塞了一嘴的糕点“咕咚”咽了下去,嬉笑,“曼姨可从来都没让我吃饱过!”
老板娘脸颊一抽,尴尬的用小团扇拍打着对方的脑门,笑骂:“那是你越来越能吃了,我这的红豆枣泥糕分量可是全山市最实在的,寻常人吃一份正好,吃两份就要嫌撑,能吃三份的都很少见,你倒好,前两年就能吃完十份,现在每次都是二十份打底,我是真的好奇,你这小小的个头,看着精瘦精瘦的,肚子里到底长了个什么样的大胃?”
燕寻一边往嘴里继续塞着糕点,一边理直气壮的瞪着老板娘:“师父说了我在长身体,能吃是好事!”
“你满脑子就只有师父师父!”老板娘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好心提醒,“你慢点吃,真的没人抢!”
燕寻冲她嘿嘿笑了两声,继续低头一盘一盘的吞着糕点,老板娘又气又怜,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旁边,很快二十盘红豆枣泥糕就被吃了个精光,燕寻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肚皮,眼睛眯成一条弯曲的线,得意洋洋的冲老板娘挑着眉毛回道:“我说了曼姨从来没让我吃饱过吧?再来二十盘,我还能吃的一点不剩。”
老板娘的眼眸中其实有闪过一丝担心,这孩子初到山市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一晃五年多过去的,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可是他虽然饭量大的惊人,身体又好像没怎么成长,不仅个头和之前一样,身材也还是一副精瘦的模样,也不知道吃下去的食物都补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老板娘迟疑的拉住准备离开的燕寻,莫名问道:“阿寻,你可要注意身体呀,别整天只知道倒腾那些机械。”
“我身体好着呢!”仿佛被戳到痛处,燕寻冲她用力握拳想展示一下手臂的肌肉,有奇怪违和的“咔嚓”声微微一晃,不等老板娘确认声音的来源,燕寻已经一溜烟的走了,她疑惑的张望了一圈周围,这小子的钱每次都是文老板派人送过来,特意叮嘱过他想吃什么就给什么,想吃多少就做多少,文老板虽说是山市的主人,但和商户之间其实也是生意关系,倒是对那个孩子格外的包容宠溺。
另一边的巷道里,萧千夜和云潇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刚才那一声不易察觉的“咔嚓”声敏锐的让两人察觉到了反常,立刻追着燕寻的方向跟了过去,他果然是直接回到了蜃楼里,就像他凭空出现,这次也是凭空消失在视线中,好在火蝴蝶的翅膀不动声色的将保护蜃楼的法术割出一条细细的裂缝,两人顺势掠入其中。
蜃楼依然十分高大壮观,但和从前那只巨鳌背上的相比,这里没有将基层用于商业,也没有黑市最喜欢的拍卖场,而是将整栋楼都拿来做成了客栈迎接贵客,远远望去,那些房间都是独立的小院,形态各异风情不一,不知道用了什么奇妙的方法一层一层叠了上去,好像空中楼阁让人叹为观止。
此时的蜃楼没有其它的客人,只有等待徒弟的燕佪正在负手焦急踱步,燕寻一看见师父,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跑上去打招呼:“师父您怎么过来了?我说了吃完就马上回来,真的一刻也没有耽搁吧?”
“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净想着吃!”燕佪一巴掌拍在徒弟的脑门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昨天飞出去的那只机械鸾鸟被金线缠住了,还好它避得快只是沾上了一点点,这会赤璋先生才清理完,对了,你今天的药吃了没有,赶紧吃完睡觉去,鸾鸟的结构精密复杂,等你起床我们还得去调试一下有没有其它地方出了毛病,另外那几架上配备的武器也得好好检查检查,很快就要用到了。”
“哦,师父放心,我每天都有按时吃药的。”燕寻站的笔直,拍着胸脯保证,燕佪低着头,眼中似有一样的目光阴霾的闪烁了一瞬,再抬头的时候仍是一副为人师表的仁爱,拍着弟子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嘱咐,“文老板可是给你请了最好的大夫看病,你乖乖听话,都二十岁的大小伙了,可不能总是不长个呀,到时候娶不到媳妇,你难道要和我这个老头子过一辈子?”
“师父!”燕寻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燕佪笑哈哈的推了一把徒弟,叮嘱,“快去吧,一会我喊你。”
“好嘞!”他还是扬起了灿烂的笑,和自己的师父认真的作揖,云潇躲在暗处眉头紧蹙,一边控制着火蝴蝶继续跟着燕寻,一边面露疑惑的低道,“吃药?他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看不出来有什么病呢,倒是他那个师父奇奇怪怪的,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萧千夜紧握着剑灵,略一思忖:“检修……这种时候检修机械,是真的打算和飞垣鱼死网破了吧,阿潇,你先让火蝴蝶跟着那个人,我们跟着他师父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
燕佪是和燕寻走向了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在走到一处空地之后忽然停了下来,两人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只见他谨慎的左右张望了一会,这才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掌中,然后平举着手微微用力,忽然间,空地无来由的掀起一阵狂风,竟然有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灵力之线覆盖在他面前的空气上,云潇一惊:“法术结界!”
萧千夜正欲提剑追出又被她一把死死的按住,短短瞬秒之后燕佪就从两人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她紧张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来不及解释拉着萧千夜原路返回,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种诡异的风,云潇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正色提醒:“刚才那个法术结界和开始那些不一样,它上面的蛛网是漂浮的灵力,只要有一点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就会立刻被施术者发现,蛛丝会随着风浮动,你要是直接冲过去,现在我们就暴露了。”
萧千夜厌烦的咋舌,云潇拉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腕,耐心的安抚:“你别急,那个叫阿寻的人身上有些奇怪,我的火蝴蝶曾悄悄的落在他的肩膀上,嗅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气味,我们先过去找他,或许有线索。”
:服药
燕寻回到自己的房间,桌上已经摆好了今天要服用的药,有药丸、药粉还有一碗药汤,他嫌弃的努努嘴,光是闻着气味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他的病是五年前来到山市后不久忽然爆发的,但是师父说了,飞垣是个坠天落海的孤岛,本身光怪陆离有很多未知的魔物,那些古怪的东西常年游走在这片大陆上,让空气里都沾染着它们的魔气,再加上水土不服,身体就出现毛病开始停滞生长,一开始的时候他全身阵痛难耐,每晚都睡不好,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还好后来文老板给他请了大夫专心调理,一晃五年多过去,虽然个子还是没怎么长,至少不会再疼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打消了出去外面逛逛的想法,那只机械凰鸟只差动力源就能彻底完工了,到时候他就能离开飞垣,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要喝特别苦的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迷上了山市里一家甜品铺的红豆枣泥糕,文老板得知此事后特意和老板娘打了招呼,让他随便吃、放心吃,不用担心付钱的问题。
燕寻搓了搓手露出感激的表情,他从小就跟着师父,连名字都是被师父捡到之后取的,师父是天工坊的工匠,所以自他记事以来,满脑子就只有那些冰冷的机械,天工坊内部还细分成了三司部,师父是隶属武器司的工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受邀来到文老板的山市,帮他改装一批由死对头神工坊打造的机械云鸟。
他见过神工坊的工匠们,相比天工坊喜欢用一些为所未闻的特殊材料,他们则是固执死板精益求精的,力求能将每一种原料都发挥到极致,可惜师父三番四次的警告他不要暴露,要不然他还真想去和人家交流下技艺。
“还是得好好吃药才行!”想到这里,燕寻自言自语的坐下来,直接将药丸药粉混着药汤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个干净,剧烈的苦味让他的脸憋得通红,没一会药效开始发作,燕寻摸了摸昏昏欲睡的脑袋,衣服也懒得换就平躺到了床上,很快意识消失,他的嘴唇不经意的上下轻合,似乎是在梦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东西。
萧千夜和云潇紧随其后走入了他的房间,新的商会令颁布后,文舜清空了蜃楼里的所有客人,也让阴差阳错的让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就跟着燕寻混了进来,他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到鼻下嗅了嗅,神色豁然一沉,不可置信的低道:“有迷魂药混在里面,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他喂食迷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