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节(2/2)

“你还能恢复雏鸟的样子吗?”萧千夜按住她的手腕低问,云潇愣了一下,有些垂头丧气的回道,“暂时动不了,你不要管我了,把我放在这里就行。”

萧千夜没有接话,机械凰鸟就停在两人对面的半山腰上,虽然双翼受损,但只是最外层的火漆和一部分的羽毛被砍断,可以看到内部精妙的细线还在持续挑动试图恢复飞行,黝黑的炮口和无数暗箭仍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虎视眈眈,他蹙着眉头内心无比纠结,这种时候犹豫他就会失去将凰鸟阻拦在东冥境内的最好机会,可这种时候离开他就无法保证云潇的安全!

“你快走呀!”云潇催促了一句,还努力的坐起来推了他一把,“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千夜望了一眼周围,他们在一处山头,只有一片岩石能勉强遮挡,不放心的说道:“这里很危险,它虽然飞不起来,但上面安装的炮口和武器应该还是可以用的。”

“哎呀!你好啰嗦!你要是让它跑了,我可真要生气了。”云潇骂了他一声,就在两难之际,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喊从另一边传来,竟然是宸曦乘坐着一只三翼鸟追了过来,他身上有伤,看起来是才经历一场恶战,额头上的鲜血涔涔而下来不及擦拭,惊喜的跳下来:“少阁主,真的是你们!”

“宸曦!”萧千夜豁然松了口气,拉过他躲入岩石后方,“你怎么在这?”

“我在追那架从山市里逃出来的机械鸾鸟,它往东边禁地深处飞去了。”宸曦这才有时间用袖子简单的擦了擦脸,靠着石头仰头喘了口气,“我本来是带队在蝶谷遗址附近盯着镜泊湖的动静,前脚收到你的蜂鸟传信,后脚就看见那架机械鸾鸟从山市飞了出来,然后巨鳌就疯了一路狂奔,那么大的东西跑的飞快,一头撞在山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萧千夜叹了口气,想起刚才山市一片狼藉的场面,摇头:“凰鸟上安装的炮弹对整个集市进行了扫射,镜泊湖的水也混入了毒液灌了进去,上面来不及撤离的人……只怕是救不了了。”

“扫射?”宸曦一惊,倒抽一口寒气,“我让一队继续盯防巨鳌,自己带着二队、三队去追鸾鸟,但是那东西太快了三翼鸟追不上,它是在进入空寂圣地之后和过来支援的四队正好撞上才勉强拦截下来,我一路追过去,半途就看见一架更大的东西飞上天又掉了下来,我估计应该是你们,所以让其他人继续追捕鸾鸟,我绕道过来看看。”

“往东边飞的?”萧千夜略一思忖,蹙眉,“文舜被杀了,有一只辛摩闯入了山市,和别云间的赤璋狼狈为奸杀了他抢走了凰鸟,现在赤璋往东面飞,肯定是想要从东海离境逃走,我在调查山市的时候发现原属缚王水狱的一些毒药,不能让他逃了,必须找到毒药的源头,将那批漏网之鱼全部揪出来除掉才行。”

“那只鸾鸟也不好对付啊……”宸曦忧心忡忡的叹气,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目光严厉,“除了速度快,它上面还装备了很多火炮、暗箭和毒液,追入禁地深处之后我们的战士会受到瘴气影响,战斗越激烈,影响就越严重,虽然三翼鸟有数量上的优势,但近不了身一直非常被动,最麻烦的是附近的魔物也一起围过来凑热闹,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越乱越兴奋,我们腹背受敌怕是撑不了三天,一天就要出问题了。”

宸曦眼里露出疲惫的表情,颓然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指,自言自语的低喃:“一架鸾鸟就这么难对付,要是三架一起出来,再加上十架翼鸟,只怕把东冥全境的三翼鸟全部调过来都拦截不住,难怪你想要缴获那些东西,它的驾驶员躲在腹舱里刀枪不入,我们的战士却必须以血肉之躯冒险追击,差距太大了,要是飞垣附近的国家也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我简直不敢想象万一哪天动起武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萧千夜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另外那几架的驾驶员已经被我杀了,不过山市毁于一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剩余的机械,反正神工坊的人被我们扣留了,机械是死物,只要有人会造,我们早晚会有的。”

宸曦静默的坐了一会,甩甩头把心思拉回当下,认真问道:“继续追击的话会进入禁闭之谷,那里还有碎裂留下的至寒冰晶,稍微碰到一点就会丧命,而且附近没有城市,一旦陷入苦战,我们没办法补给支援。”

萧千夜低头不语,眼神复杂,孤注一掷的命令:“那就让它一直往东飞,你们跟着它不要起冲突,等到东海上空再进行拦截,通知海军立刻做好准备,绝对不能让它离开飞垣境内!”

“好。”宸曦紧紧咬着牙,刚想站起来肩背就剧烈的抽搐了一下,显然正有极大的痛苦在体内汹涌,迫使他不得不用力握拳忍回去了钻心的疼,尴尬的开口,“三分钟,让我歇三分钟,三分钟就好。”

“伤哪里了?”萧千夜心头一颤,莫名想起碎裂决战前在空寂圣地那场损失惨痛的恶战,自己的脸色反倒一瞬间苍白如死,连带着声音也颤抖不已,宸曦故作镇定的摆摆手,咧嘴笑着让他别担心,心有余悸的往对面的半山腰看了一眼,近距离观察下他才发现那玩意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单是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咽了口沫紧张的问道:“那就是凰鸟吗?”

“嗯。”萧千夜点头,他的手一刻不敢松懈紧握着长剑,对面的机械翅膀还在冒着浓烟,发出“咔嚓咔嚓”极为刺耳的声响,有越来越明显的风掠过众人脸颊,萧千夜认真说道,“凰鸟的双翼受损暂时无法飞行,但它第三排羽毛上安装了上天界的风刃,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它的目的是我大哥手上的风神,一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往帝都飞,我去对付它,不能让它再动起来了。”

“还能飞起来?”宸曦惊得张大嘴,萧千夜则轻轻按了按云潇的手臂,她整条右手如烂泥一般,所有的骨头都被搅碎融入了那一剑里,苍白的肌肤上,纵横着无数细细的伤痕,被微小的火苗掩饰着肉眼几乎看不到,这样不顾一切的行为,只是为他帮他拦截一架想要飞往帝都的机械凰鸟,他哽咽了一刹,心中一阵阵揪着疼,又是这种两难的处境,他总是在国家和她之间无法两全,每一次他都必须将她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孤身等待,而他却始终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快去吧,别让它跑了。”云潇看着他的眼睛,乖巧的靠着岩石抱住双肩,“我就躲在这里不出去,等你回来接我。”

“阿潇……”他只叫了一句她的名字就感到喉间止不住的酸涩,让他立刻紧抿了嘴唇咽回了所有的苦楚,轻轻按住云潇的后脑拉入怀中,低头亲吻着额头,“等我回来。”

这句话他说过无数次,食言过无数次,然而每一次她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每一次都认真的点头回答:“嗯,我等你。”

宸曦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幕,仿佛明白了为何这样一个被飞垣视为玩物的女子能在长官的心中留下不可代替的地位,心中竟有一瞬间无名的羡慕,他扶着岩石站起来,看着两人低道:“我得走了,你们小心。”

“你也要小心。”萧千夜点头叮嘱,看着三翼鸟绕过凰鸟的视线从另一侧飞入空寂圣地,然后立刻又将目光重新转向对面受损的机械凰鸟,对方显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守代攻警惕的注意着他的举动,那些炮口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一直威胁似的对准这个方向,这么近的距离下,只怕整座山都能被夷为平地!

萧千夜回手抚着胸口,才好转的伤势在刚才的恶战中再一次裂开,五脏六腑都在发出锥心的刺痛,这一瞬间他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身体的改变,眼里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他是古代种的血脉,甚至拥有着一部分属于帝仲的力量,可是这具身体却如此的脆弱,每每让他在关键时刻力不从心。

他松开手,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讥诮,哪怕凝时之术的副作用已经越来越严重的影响到了神志,他也绝不能在此退缩半步,机械凰鸟是被云潇搏命击落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再次起飞。

仿佛是在无声回应他心底的坚持,黑金色的神力从血肉里迸射而出,缠绕在风雪红梅的剑身上隐约呈现出古尘的状态。

:力竭

另一边,缙河转动着手中的骨剑,机舱里弥漫着浓郁的烟熏味,他甚至能看见持续炸裂的火光在破损的机翼上跳动,扭头问道:“还能动吗?”

“能。”燕寻低头控制着仪器,镇定回答,“中枢没有损坏,大部分引线也还能继续使用,凰鸟本身不需要双翼也能维持飞行,只是平衡度、高度、速度会大幅下降,但现在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修整,如果对方还能以刚才那种姿态追击,我们就甩不开了。”

“她飞不起来了。”缙河淡漠的接话,看着窗子上一片片非常微小的白色骨骼残片,凰鸟的双翼皆有损伤,但被萧千夜击中的左翼更加严重,如果云潇的状态再好一点让右翼达到同样的损伤度,那么万丈高空的坠落就很难快速稳住平衡,他冷哼一声,半眯起眼睛感叹,“我真该感谢冥王打伤了她,要不然刚才两人合力的那一剑应该能把这架机械切成两段了,我出去对付萧阁主,你赶紧维修吧。”

他打开舱门,在跳出去的刹那忽然扭头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笑,低道:“如果修不好,那就利用一切动力源让它往帝都撞,它是史无前例的大杀器,就算坠毁,也要坠落在最耀眼的地方。”

燕寻仿佛没听清楚那句轻轻的呢喃,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只看见缙河的背影一闪而逝,已经和对面冲过来的人厮打在一起。

辛摩是流岛上最危险的种族,也是唯一让统治者上天界亲自出手追杀到濒临灭绝的种族,不同于十二神在流岛心中是一种遥远到近乎传说的存在,辛摩则多次出现在混战的国家,收着高昂的佣金,能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纯血种的辛摩族,一个人就相当于于一支军队,让人闻风丧胆,但最让人不寒而栗的除去那种匪夷所思的天赐神力,更多的是他们嗜血好战、不死不休的性格,金钱能买到胜利,但辛摩可以因为一时兴起而放弃金钱和利益,转而做出很多不合常理的举动,也让结局无法预料,更加扑朔迷离。

就好比眼前的缙河,他没有任何征兆孤身来到飞垣,上一秒还是文舜的座上宾,打着如意算盘让他成为自己出其不意的杀手锏,下一秒他就笑呵呵的拧断了对方的脖子致其命丧当场,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如果让他得到那架机械凰鸟,哪怕无法取的最终的胜利,他也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拖上无数无辜之人共赴地狱,绝不能、绝不能让他得逞!

长剑在山野半空锋芒的交错着,在萧千夜的手腕麻木到只能凭借本能继续攻击的时候,缙河的全身已然被血斑彻底覆盖,辛摩的眼底只有杀戮的喜悦,像一匹饿极的孤狼亢奋的盯着眼前的对手,他根本就不会剑术,但只是简单的砍击所附带的力量就足以让山崩地裂,短短一个时辰像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越来越明显的危险风刃开始逐渐化成风缠阻拦他的脚步,他的余光精准捕捉到停靠在半山腰的机械凰鸟咔嚓动了一动,这一瞬间,仿佛意识到什么极为恐怖的后果,萧千夜的眼眸变得坚决,额头的皮肤赫然被两根黑金色犄角钻破,他逼出了身上压抑多年的凶兽之力,风雪红梅铮然转向,反手就是一剑划去!

缙河大步急退,因为离得太近又并不擅长剑术,即使是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也没能完全避开那一剑,剑端斜斜掠过他的左胸,然后转变成耀眼的金色下切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缙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渗透了每一寸血肉,让他因炽热而燃烧的血斑为此微微一凉,又被更加凶狠的几剑逼得踉跄再退,这股寒流是如此的渗人,仿佛能冻结他的每一个细胞,让手腕忽然提不上力,骨剑也随之滑落。

“咦……”缙河毫无惧色,残留着血丝的唇角露出好奇的笑意,随意的抬起指尖拭去嘴角的血,不可思议的开口,“犄角?萧阁主……难道也是什么怪物?”

“怪物的对手,只能是怪物。”萧千夜低下头冷笑回答,眼神满是讥诮,默默望着自己手背上同时炸裂的皮肤,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逼到如此状态了,他一贯不喜欢用这股来自凶兽的力量,因为不仅无法控制,还会让他感到内心深处对血和杀戮的渴望,那样的本能曾让大哥失去理智屠杀全家,也曾让他险些一口咬断云潇的脖子,他从意识到“古代种”这三个字开始就一直有意识的压制,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那种不顾后果、只会随性而为的怪物!

只有学会克制,才能成为“人”。

缙河扶额低笑,血密密麻麻的涌出皮肤,雾化成浓郁的水汽萦绕了视线,这种危险的色彩隐约中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和周围越来越明显的风刃混合在一起,他咽下一口血污,语调仍是亢奋的:“重岚没有和我说过你还有这幅模样呢,说明你在和他交手的时候依然有所保留,呵呵……那我可真是荣幸至极,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单打独斗我没有赢过他,可是现在,我应该比他更加棘手吧?”

“你确实比他棘手,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放任本性、无止境的杀戮是在自取灭亡,而你正好相反,以辛摩的身份而言,你比他合适的多。”萧千夜冷声回答,神思却反常的出现了一刹的恍惚,就在这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抬手将犄角从额头直接掰断捏碎,又将粉末以黑金色的神力卷起依附在长剑之上,顿时他的脸庞就一片血红,缙河的瞳孔赫然放大,看着对方额头伤口,仿佛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透出无比强烈的凶狠气息。

这一瞬间,缙河竟然犹豫着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感到内心对于战斗的欲望被惊恐压了下去,一个声音在脑中油然而起——他要干什么?

剧痛让理智荡然无存,在缙河微微分心的刹那间,一只手贴着鼻尖直接撕裂脸庞的皮肤,再定睛,那柄剑仿佛累赘一般被他悬空扔在了一旁,对手的眼珠是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冰蓝色,布满了血丝,带着和辛摩族一模一样的杀意凛然,像一只挣脱牢笼的猛兽恶狠狠的扑来,他深深地呼吸着充满血腥的空气,心止不住地越跳越快,辛摩一族天赐神力的优势在近距离的搏击下竟然前所未有的被碾压!

借着对手调整平衡的数秒,缙河也在双臂蓄力,整个人如一支绷紧的箭,然而他在掠出的刹那就情不自禁的变了脸色——萧千夜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凶兽一般的利爪“咔嚓”一声捏断骨头,再一脚从腰部横踢过来,像一门火炮炸裂全身,让他彻底失去反抗之力重重的砸入旁边的山体内,手足完全麻木下来,意识都有瞬间的荡漾,就在这个瞬间,他看到一道金光轰然掠来,长剑不知何时回到了萧千夜的掌下,隔着百米的距离贯穿心脏,然后将半座山拦腰截断,一脚将垂死的缙河踩入岩石层中。

声音和光线消散的同时,缙河咧着嘴发出最后一声痛快的笑,萧千夜在半空中竭尽全力的按住额头,心里有某种澎湃的激情,他想从厮杀的快感中恢复过来,然而古代种独有的冰寒却如跗骨之蛆开始爬走于全身,额头的伤在痉挛抽搐,消磨着理智和体力,让他感到无名的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