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本就只是逗他玩,见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更是兴致勃勃的扬了扬眉:“是是是,我的小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是两个巡逻的海军发现了他们,虽然语气严厉但又充满了担心,高喝:“什么人在那里?别在海边玩水了,这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机械鸾鸟零件,时不时还会爆炸,这么晚你们快回家去吧!”
两人一起回头,海军大步走上前,正准备驱赶的时候才借着夜色看清了面前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会这么快到了东海岸,他是僵了半晌之后才赫然咽了口沫,立马正色行礼:“少阁主!”
萧千夜对他们揖手回礼:“抱歉,我看见你们拉了警备线,只是长途跋涉了一天,就想过来休息一会。”
“那……”海军相互一望,问道,“宣大将已经收到蜂鸟传令在等您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萧千夜想了想,看了一眼意犹未尽的云潇,摆手:“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他,你们先回去吧,我会注意不去碰那些零件的。”
海军点点头,礼貌告退。
:宣武
两人在海边小坐了一会,云潇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上一秒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和他说着话,下一秒头一歪靠在他肩头打起了轻酣,萧千夜抱着她本想找个地方休息,没走几步就意外看见了宣武大将一个人朝这个方向走来,都已经是深夜时分,他还穿着一身军装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摘下,礼貌的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口也是中气十足的爽朗:“少阁主是连夜从雪城过来的吧,我早上才收到蜂鸟传信,晚上你们就到了,是用的昆仑山的御剑术吗?真是快!”
有些意外眼前皮肤黝黑一脸阳刚之气的中年男子会以这种自来熟的语气和他说话,萧千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只手就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盯着他和脸庞完全不相称的白发,蹙眉嘀咕:“看着真年轻呀,怎么好好的白了少年头?哈哈,我听元帅提起过你们,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被对方过分热情的态度惊住,反倒是萧千夜有些不自在尴尬的笑了笑,思绪万千,飞垣原有的三军本是各司其职,虽然每到年末都会回帝都参加皇帝举办的年宴,但各军将领还真是算不上很熟,尤其是他这种师承中原的年轻人,和老一辈的战士们很难聊得到一起去,以至于现在的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这位宣武将军,他是东海的大将,原本是常青的手下,在对方调任北岸城担任海军元帅之后提拔成为新的驻东海守将。
常青的手下……想起那个人,萧千夜情不自禁的啧啧舌,性格上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神似,不同于军阁和原禁军持续多年的暗中较劲,海军则相对独立,几乎不曾参与过两军的争权夺势。
宣武看了看靠在他胸膛刚刚睡过去就被自己吵醒的女子,这才赶忙放低了语气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云姑娘吧?我听元帅提过你,他说你可凶了,差点把他扔到海魔嘴里去呢!”
云潇黑着脸懒得说话,还冲他翻了个白眼,宣武偷偷笑着,指了指军营的方向:“先过去休息吧,不过你们来的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
回到东海的海军营地,萧千夜放下云潇回到前厅,宣武喝了一杯新砌的浓茶,点起烛灯认真翻阅着桌上的文书,萧千夜淡淡提醒:“都这么晚了,将军不去休息吗?”
“睡不着呀。”宣武揉着额心摆手,叹道,“一个月前海军联合三翼鸟击落了一架机械鸾鸟,那玩意是忽然折翼失去平衡才坠入海中的,但是在掉下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和它苦战了半天,数不尽的炮弹、暗箭和毒液从那大家伙的身上窜出来,不仅严重污染了沿岸,还有很多危险的零件散落在海上,这段时间我们也是昼夜不停的轮班打捞,已经封海一个月影响了渔民的生活,再不开放,百姓该有意见了。”
萧千夜想起海边的警戒线,点头接话:“确实危险,那架机械凰鸟的零件散落在川泽峰附近,三翼鸟也是找了一个月,我听说还发现了很多尚未引爆的火炮,将军也得小心点,那些东西是改造过的,比我们见过的武器要危险。”
“真的是闻所未闻的大杀器呀。”宣武低头感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我十六岁入伍,在东海上漂了三十年了,你们的三翼鸟我见的多,可那种冰冷的机械还是第一次看见,真让人大吃一惊,难怪陛下要开放海港广迎四海八方的客人,再这么固步自封下去,飞垣就会成为那只井底蛙,迟早要被更强的力量一口吃了。”
“呵,将军倒是看得明白。”萧千夜默默笑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其实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尤其是诸如宣武这般年纪早已经对一切习以为常的人,多半是不愿意做出改变,一直对天尊帝开放的政策持质疑甚至是反对的态度,好在明溪是个雷厉风行的果断之辈,这才能以一己之力推动着飞垣孤岛融入更为广阔的世界。
宣武顿了顿,他轻咳一声忽然又道:“少阁主,那天和机械鸾鸟一战赶上了东海的暴风雨,虽说天气可能是影响了机械的性能,但其实恶劣天气也让我们的战士行动更加困难,实不相瞒,那东西是突然折翼掉下来的,与其说是天公作美,我倒是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人暗中出手相助了。”
萧千夜眉峰一蹙没有接话,这么细微的神情变化已经被经验丰富的老将精准的看在了眼里,他恍然大悟的舒了口气,没有继续挑开话题,找着理由自言自语,笑咯咯的道:“难不成是神仙也看不下去了?毕竟飞垣历经无数磨难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可不能容忍这群混蛋胡作非为了。”
他还是没说话,宣武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的换了话题,转手扔给他一本册子,萧千夜奇怪的接过来,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一些商户和船只的信息,没等他开口,宣武主动说道:“这是镜阁送过来的,西海岸试点开放五年,确实带动了全境的经济开始复苏,东海的气候虽然比西海稍微复杂多变了一些,但是物资更加丰富,加上靠近东冥各大都市,商户的数量是阳川的几十倍,所以镜阁打算从明年开始,新开设一个东海的对外港口,这是他们整理的资料。”
虽然不明白宣武和他说这些事情的真正目的,萧千夜还是耐心翻看了下去,认真问道:“将军是有什么顾虑吗?”
宣武先是戏谑的笑了,然后立刻挺直腰板用一种极为严肃的神态认真说道:“少阁主难道还不清楚镜阁的办事风格?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风雨会极乐珠事件,还有最近的山市巨鳌,哪件不是他们疏忽搞出来的大麻烦?我听说连镜阁主都遭遇了暗杀是不是?坦白说东海这边有很多世代生活在此的渔民,还有不少新搬迁过来的异族,我自然不反对开放新的海港,只是希望不要过多的影响他们的生活,这次镜阁整理送过来的商户名单,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巨鳌背上搬下来的,我想请少阁主帮忙看一看。”
萧千夜捏着手里的几页纸,感觉肩头顿时有千斤重,宣武见他半天没回话,反倒是自己有几分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嘀咕:“哎,我知道军阁这几年忙的焦头烂额,这事原本也不归你负责,我只是、只是……只是实在信不过镜阁那群见钱眼开的混蛋呀!”
萧千夜“噗嗤”笑出了声,对这个人高马大却又心思细腻的大汉另眼相看:“好,回头我找人调查一下,将军放心。”
宣武松了口气,仿佛一桩心事终于落下,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后半夜,连忙收起桌上的材料憨厚的笑起来:“少阁主快去休息吧,蜂鸟传信说你不打算用军舰护航,只是通知了天禄商行的罗会长借用他们的商船,眼下已经安排人去准备了,估计明晚左右船就能靠岸,你们若是还需要什么其它的东西,尽管告诉我就行。”
“多谢。”萧千夜稽首回礼,起身回到后面的房间,云潇已经醒了,她搭在窗子上看着海发呆,见他回来才回过神立刻迎过去,萧千夜摸了摸她的脑袋,低道,“怎么不睡觉?”
云潇拉着他坐下来,上下左右反复检查了好几遍,凑过来紧张的问道:“他没为难你吧?”
“他为什么要为难我?”萧千夜奇怪的看着云潇,跟着一起上下左右又看了看自己,云潇冷哼一声,满脑子都是常青那张阴阳怪气的脸,愤愤不平的道,“他是常青的手下嘛!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想都来气!”
萧千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常青是义父一手带出来的,没有那么差吧。”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一束锋芒的目光落在身上,只是一个抬眼他就被云潇的表情吓了一跳,鬼使神差的改变了说辞:“和义父相比,他确实不太行。”
“哼。”云潇不满的咧咧嘴,“再让我见到他,真的要把他扔去喂海魔了!你也小心点,别又被人家糊弄了。”
“呵,哪有那么夸张呀。”萧千夜笑嘻嘻的晃着云潇的脑袋,叹道,“你可真是小看人家了,宣武已经是东海岸最高级别的将领了,这么大晚上亲力亲为的才巡航回来,一刻也没歇着,还给了我一份材料,让帮忙看看有没有问题。”
云潇不可置信的听着,接过萧千夜递过来的几张纸翻看,嘴里不依不饶的嘀咕:“不会吧!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可是常青的手下呀,真那么好心?”
萧千夜戳着云潇的额头笑骂提醒:“他是常青的手下,又不是常青的儿子!”
云潇将那几张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真不敢相信常青那种机关算尽的人会有如此憨厚老实的部下,萧千夜从她手里抽回纸张:“难得他有这份心,东海岸即将对外开放,很快就会有一批新的商户入驻进来,他不趁机捞油水,反倒是关心原住居民的安危,就冲这一点,估计没几个高官能做到吧?不过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些东西,等回家交给大哥让风魔好好检查一下吧。”
“等等……”云潇一把抢了回来,好像瞄到了什么有些在意的文字,又嫌光线太暗直接幻化了一团火焰出来照明,顿时她就惊得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来话,立刻拉着他指着一个名字说道,“十绝药庄,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不会和中原长白山的那个十绝谷有什么关系吧?”
萧千夜紧蹙着眉头:“十绝药庄,也是卖药的,这么巧吗?”
“解朝秀也是卖药的。”云潇小声提醒,总觉得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线串联其中,萧千夜略一思忖,缓缓开口,“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线索,既然这么巧撞上了,那就干脆先把人扣下来调查一番再说。”
他嘱咐了云潇几句,立刻又推门而出。
:会面
天禄商行的船在第二天傍晚准时停靠在了东海岸,宣武大将并没有来送行,两人先后上了商队的船,东海气候温和水流平稳,只是站在甲板上吹风都能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因为是提前打过招呼,这一路特意支开了其它的商队,船只的速度也提到了最快,到了后半夜,前方出现了明晃晃的照明灯,仿佛是在等待他,一艘海外的船静静的停在海面上,风雨会的旗帜迎风飘舞。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船员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抬出来,大气也不敢出。
萧千夜检查了一番,一手提着尸体带着云潇御剑跳到了对面,果不其然一落地就看到重岚悠闲的躺在靠椅上,咧嘴抬手冲两人打了个招呼。
与帝都那次的见面不同,这次的重岚脸上、脖子上都有着非常明显的血斑,是之前一战过后留下的创伤至今未曾消退,让这个笑吟吟的年轻人平添了几分神秘,他的身后是十几个混血的辛摩族,正在屏气凝神的看着大步走过来的两人,不知是被风中什么样奇妙的气息鼓动,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所有人的脸颊就越红润,呼吸止不住的剧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