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条毯子,刺目的阳光照入波光粼粼的东海,让他诧异的跳起来不可置信的握紧了双拳。
萧千夜愣了一下,他的手心里真的有一抹温暖,是云潇送给他的小小坠子,不知何时从怀里跑了出来,正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
“少阁主,要不您也去房间里休息吧,甲板上风大,容易着凉。”船员好心好意的提醒,给他递了一杯热水,“您都在这睡一早上了,我们也不敢打扰您,去房间休息吧,已经整理干净了。”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谢过船员,心中泛起一股剧烈的担忧——上一秒他还在心中默默思考着事情,下一秒忽然意识模糊仿佛陷入了混沌,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昏睡了一个早上?
回到房间里,云潇还在沉沉熟睡,一只手抓着被角,半个脑袋都塞进了被窝,脸庞微微泛红,他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抚着一缕散发无声的笑了,弯腰吻落在额心。
她迷迷糊糊的翻身,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一声轻到无的叹息,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准备离开的萧千夜,呢喃不清的念叨:“你怎么还不休息,别总是担心那些破事,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快,快进来睡觉了。”
他被拉进了温暖的被褥,握住她手的同时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那确实不是普通的宝石,是他从身体里取出了一块骨头,骗工匠是海外的东西,这才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打磨成型做成了那枚羽翼状的戒指,若是戴在别人的手上,这枚戒指会因为古代种独有的冰寒而让人在盛夏季节感到冷,但是在她的身上,只会像小溪一般透出丝丝缕缕的凉意。
他在这枚戒指中灌入了本属于帝仲的战神之力,希望能护她周全,又希望这份力量永远不要被激发。
心神不宁之际,云潇咿咿呀呀的黏着他抱怨起来:“我不要回细雪医馆了,红姨、红姨的药虽然管用,但是好苦啊,味觉都要苦的失效了……”
“好。”虽然知道她只是在睡眼朦胧中语无伦次的说话,萧千夜还是温柔的给了回应,云潇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了没有,继续说道,“还有欠江楼主的钱也终于可以还清了,他好烦,每次都要翻旧账,我确实还不起嘛,他们一个个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知道骗我钱,连重岚、连他一个强盗头子都说我是穷鬼,哼……”
“好。”萧千夜点点头,不由勾起嘴角好笑的摇了摇头,抱着她轻拍着后背。
“千夜……”云潇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已经完全记不得自己刚才发过的牢骚,不开心的嘟了嘟嘴骂道,“自己不睡觉,还把我吵醒了。”
萧千夜被她莫名其妙一顿训,不由直起了身子,淡淡看着她提醒:“你讲讲道理行不行,我可没有吵你,是你一直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云潇眨了眨眼,凑到了他的身边,笑得像朵花:“好久没有抱着你睡觉了嘛。”
他只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柔软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这一个月在雪城的生活,忍不住笑道:“红姨每天都安排人盯着我,就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呢。”
云潇脸一红,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问道:“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吗?”
他露出了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压低声音:“有呀,但是我不敢,你又不肯教我那种转移的法术印记。”
“啊?”云潇一愣,在反应过来之后脸颊更是红到发紫,支支吾吾的道,“你想学那种法术,原来、原来是为了……”
“嗯。”他一本正经的接话,“我舍不得碰你嘛……”
“下去!”话音未落他就被云潇一脚踹下了床,她抓着被角偷笑,冲他狡黠的眨着眼睛,“胡说八道。”
“真的!”萧千夜拍了拍灰,强行揭开被褥又钻了回去,他低唤着她的名字,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神色,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这样简单的幸福,他一秒也不愿在睡梦中浪费。
:柳暗花明
商船在午夜靠岸,是个年轻的海军战士过来迎接,看着像是焦急等待了许久,即使眼睛已经有了明显的黑眼眶,但一看见船停泊下来就立刻提起精神朝着船梯小跑过来,云潇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本还笑意盈盈,这会难以控制的发出一个无奈的叹息,松开了一直轻挽着的手臂,将他往前推了过去:“你先去忙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就在这艘船上等你回来。”
“阿潇。”萧千夜喊住准备回去的云潇,朝她伸出手,“一起来吧。”
云潇受宠若惊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眼睛瞪得滚圆的海军士兵,绞着手没有回答,萧千夜索性走上前把她拉了回来,笑道:“你睡了一整天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正好这件事我也想你帮我理理头绪,一起吧。”
她偷偷笑了一下,牵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两人一起回到海军分部,还没进门,一股烟草味顺着海风吹入鼻腔,海军士兵尴尬的挠挠头,小声指着旁边的房间解释:“萧阁主,宣武将军和罗会长都在里面等您了。”
怎么想这股烟草味也不会是那两人发出来的,萧千夜若有所思的推门而入,顿时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望过来,房间虽是开了一个小窗透气,但满屋烟雾缭绕,只是往前踏入一步他就被呛得直咳嗽,又听左侧传来一个女人的轻笑,带着几分玩味几分调侃,正抖着一支大烟枪吞云吐雾的朝他挑了挑眉,然后歪头看向他身后捏着鼻子的云潇,咯咯笑道:“将军审了我一天,会长又审了我一天,这都第三天了,又换了什么人继续审问吗?”
她衣着华贵,容貌娇艳,只是手里握着的那杆烟枪和雍容骄傲的气质产生了截然相反的感觉,萧千夜给云潇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大步走上前直接推开了所有的窗子透气,罗陵贪婪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的海风,拍着胸脯仿佛终于活了过来,连忙介绍:“薛掌柜,这是我们军阁的少阁主。”
“哦?”她这才面露几分惊讶之色坐直了身体,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啧啧叹道,“脸这么年轻,头发怎么回事?生病、还是中毒?特意把我找到这来,该不会是要给少阁主问诊吧?”
罗陵摆摆手,累得连商人标志性的假笑都懒得装了,他从帝都回来之后原本就在东海岸附近,作为东冥八大商行的会主,他是东海岸新入驻商户的负责人,每天为了新建海港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前脚撞上机械鸾鸟和军队在海上激战,后脚又被宣武将军请到了这里说是要了解些情况,但是一晃两天过去了,这个女人愣是跟他们东扯西拉的糊弄着,好不容易等到萧千夜回来,他反正是松了口气,没好气的劝道:“薛掌柜,我请你来也不是要刁难你,碎裂之后飞垣上的伤患比大牢里关押的囚犯还要多,能遇到你们这样医术精湛的药行,我笑都来不及呢!”
薛掌柜挑眉笑起,依旧挂着那抹不变的从容:“我已经老实交代了呀,我和文老板连朋友都算不上,每年还要给他交租金才能在巨鳌背上做生意,哎,这年头到处都不景气,我也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收留我的地方,靠自己这门手艺开了个医馆维持生计,日子眼见着慢慢好起来了,结果镜阁一纸禁令要把我们全赶出去,还没等大伙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老板被辛摩族杀了,巨鳌也一头撞山上了,辛苦几年的店面被一只机械大鸟扫射成了废墟,亏得我运气好出来进货才捡回了一条命,罗会长,这些事情您都清楚的呀,您再怎么问我,我也没有隐瞒说谎啊。”
罗陵眨眨眼睛望向萧千夜,薛掌柜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勾起的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继续笑道:“罗会长,文老板私藏武器那事我们真的不知情,您要追责就去找神工坊,我就一个大夫,什么都不知道。”
“薛掌柜就是十绝药庄的管事吧?”萧千夜主动接话,他轻轻笑了起来,伸手去拿桌子上放着的账本,翻都没翻就扔给了罗陵,“薛掌柜,我们一不是来查你的账,二不关心你和文舜有无更深的关系,镜阁准备明年在东海岸新开一条海港作为对外的贸易码头,对你们这种生意人来说,这肯定是个求之不得的机遇,所以第一批通过镜阁批准的商户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自然相信镜阁的判断,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
薛掌柜咽了一口沫,这句话听着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在和她寒暄客套,却不知为何让她心中咯噔一下掀起了莫名的紧张,面前的年轻人眸中微光一闪,终于开门见山的敞开了话题:“薛掌柜,中原长白山的十绝谷,你可熟悉?”
话音未落,薛掌柜手里的烟枪就“噼啪”一声掉到了地上,惊讶的神色无法掩饰的显露在脸上,让她张大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这样的反应哪怕对方一言未发萧千夜也已经瞬间心知肚明,他弯腰捡起烟枪放回薛掌柜面前,继续说道:“其实我刚进来听见罗会长喊你‘薛掌柜’的时候就有疑惑了,十绝谷的那位神医正好也姓薛,他的大弟子名为薛商,曾经为郭佑安丞相效命多年,帮他调养身体延年益寿,八十岁的老人家了,看着也只是年过半百罢了,真让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妙手回春的医术,才能有如此枯木逢春的功效?”
薛掌柜脸色苍白,仿佛是被这番话勾起了什么痛苦又恐怖的回忆,双唇打颤瞬间青乌。
萧千夜观察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淡淡提醒:“半年前我因为一些私事去了一趟长安,郭佑安伙同魔教,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已经被贤亲王绳之以法了。”
“郭老贼死了?”薛掌柜终于有了反应,那是在听闻这句话之后本能里抑制不住爆发出来的狂喜,甚至让她拍案大笑了好一会,扬眉吐气的连续长叹了几声,萧千夜微笑的看着对方,他的眼眸中流转着温柔的色泽,似乎并不意外会看到对方露出这种大快人心的表情,“薛商作为从犯,原本是要被贤亲王一并处置的,但他说是被郭佑安胁迫,为了讨好贤亲王还特意给了一些珍贵的灵药,叫御参丸。”
薛掌柜扭头看向他,眼里的神色已经和之前大相径庭:“萧阁主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不多,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把你请过来了。”萧千夜一五一十的回答,将来龙去脉简单陈述,“当时我有伤在身,贤亲王就将御参丸分了一部分给我,回到飞垣之后,因为药效还不错,丹真宫曾对其成分进行过研究,然而始终无法复制出来,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祖传灵药当然不可能被其他人轻易造出来,将来若有需要,大不了我再去找贤亲王要一些,结果前几日我正好在镜阁提供的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十绝药庄’,名字这么像,我猜可能是有关系,所以才让宣武将军特意把你请过来,想具体了解下御参丸的事情。”
薛掌柜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不知为何,眼中竟有些淡淡的酸涩,不可置信的发出一声冷哼:“只是为了御参丸就大费周章的让海军大将和罗会长亲自出面?不至于吧,萧阁主应该不是这么小题大做的人。”
“呵呵……”萧千夜面带笑意的点头,解释,“因为我正好在调查一个黑市的卖药郎,薛掌柜开的药行,又是长白山十绝谷出身,所以就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薛掌柜情不自禁的挺直了后背,有着无名的紧张,萧千夜趁热打铁的追问:“这个人叫解朝秀,他没有店面独来独往,但是他给文舜提供了一些非常罕见的禁药,导致那批机械的驾驶员变得格外棘手,薛掌柜是在山海集开的药行,可有关于他的消息?”
薛掌柜微微一愣,她沉默了好一会才抬头回答:“萧阁主,你说的这个解朝秀就是江湖传闻里的‘秀爷’吧?我不认识他,但是我听过这个名字,不是从文老板的山市里,而是、而是从我师父口中听过。”
“你师父?”萧千夜仿佛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东西,眼眸的光更是锋芒毕露,让薛掌柜背后一阵阵的发凉,一秒也不敢耽搁主动说道,“十绝谷的薛神医就是我师父,薛商是我师兄,大概几十年前……哎,太久了我也不太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反正那一年郭老贼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十绝谷的事情,入谷就一条隐蔽的通路,被他派兵堵死闯了进去,师父一把年纪了哪里敢和那种人作对,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给他开了很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补药,可那老贼还是不满足,抢走了谷内一株代代相传几百年都没栽培成功的‘人参’,还抓了我师兄跟他回了长安。”
“我是借着采药的机会逃出来的,在中原当个游医帮普通人看病混日子,前几年正好赶上飞垣开放了贸易,我跟着商队想着过来见见世面,阴差阳错就去了文舜的山市巨鳌,文老板觉得我的医术很有用,主动出资给我开了医馆,虽然他收的租金和回扣挺多,但黑市嘛,赚的也不少,我就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