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冲他翻了个白眼,一边提升高度,一边加快速度,甚至在熟练了之后,很快就能进行一些危险的俯冲和转弯,他就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时不时扭头望向下方,这里是原来的荒地,和帝都城仅仅一墙之隔,但因祖上的重罪被流放至此,成为被全境遗忘的存在,如今,这片广阔的土地俨然恢复了生机,破旧的房屋和凄凉的孤坟都不见了踪影,百姓安居乐业,荒地慢慢有了城市的雏形,越来越多的商户入驻其中,远远望去充满了市井之气。
他靠在窗上,欣慰的勾起嘴角,仿佛内心深处也有久违的平静,就在此时,整个鸾鸟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他被摇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立刻扭头去看云潇。
云潇还是坐在驾驶的座椅上,但两只手都从方向盘上松开,一手用力按着胸口,一手痛苦的捂住了喉咙,萧千夜大吃一惊过去扶住她,然而她的身体却诡异的酥软下去,火焰从皮肤下方不受控制蹭蹭的冒出火星子,想张口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连忙稳住机械的飞行,直接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云潇已经在他怀中昏死过去,额头上帝仲留下的法术印记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并且开始运转起来。
“阿潇?”萧千夜不敢轻举妄动,他轻唤了一声,但对方仍是呼吸低沉的一动不动,他只能小心的抱着云潇先离开鸾鸟,眼眸锋利的扫过腹舱的每一个角落,这架机械是经过三姨娘和梅技师的改造,理应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出其不意的伤到她,到底怎么一回事,她的身上没有伤,怎么好端端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意识?这个印记忽然浮现,难道是身体的负担超出了极限?
他想了想,握住云潇的手,同样的法术印记在她的身上同时转动起来之后,萧千夜闭目感知着其中细微的异常,耳畔似乎传来了靡靡之音,仿佛隔绝了时空格外空灵,渐渐的,这种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像心脏的跳动,却是一声比一声更加低沉。
“火种?”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是火种将熄未熄发出的共鸣声!
“阿潇,阿潇?”他焦急的抱住云潇,因为紧张脑子一片空白,火种是她生命之源,怎么会突然颓靡,甚至大有油尽灯枯的趋势?
等等……萧千夜目光赫然雪亮,火种之间相互有感知,澈皇引爆火种之时,双子皆受到影响而陷入过昏迷,那时候的情况不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萧千夜僵硬的抬头望帝都的方向眺望过去,是凤姬出事了?薛晴带了御参丸过来之后她的病情明明是有所好转的,怎么会短短几天又恶化了?
他的脑中不受控制的涌出无限种可能性——薛晴有问题?御参丸是假货?还是她真的已经大限将至?
混乱中,云潇在他的怀中触电般惊醒,一双眼睛惊恐万分的看着远方,呢喃不清的抓着他的手:“姐姐……姐姐!”
“阿潇!”萧千夜按住想飞奔出去的人,追问,“凤姬怎么了?”
她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抓着他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哭泣:“救救她,你救救她,破军……破军……”
破军!万万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萧千夜只觉得心跳都因震惊而凝滞下来。
“救救她……求你……”她只是反复哀求,呼吸越来越急促,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萧千夜抱着她冲会机械鸾鸟,破军来了?这家伙竟然胆大包天,直接闯入了帝都!?
:天狱烙印
帝都的天空原本是晴空万里无云,十一月的日光虽无多少温暖,但和煦的洒在繁华的城市中,折射着熠熠生辉的光芒,直到片刻之前, 一片忽如其来的乌云静悄悄的笼罩过来,白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变成黑暗,路人们驻足抬首疑惑不解的窃窃私语,好似有一张看不见的屏障将整座城市围在中心,只有令人窒息的乌云越卷越厚重,越压越低,仿佛触手可及。
凤姬本是和云潇在昨晚的夜宴上难得的敞开心扉聊了半宿,回房不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忽然被空气中熟悉的气息惊醒,她冲出秦楼,一眼就清楚的捕捉到了云层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有一束渗人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身上,眼见着平地莫名掀起了小小的龙卷风,朝着迷惘的百姓鬼魅的游走过去,来不及再多考虑,炽天凤凰从她身体里呼啸而出,瞬间恢复成长剑的形态砍断咄咄逼人的龙卷风,随即纵身跃入高空。
她在乌云深处,却感觉每一步都像踏入沼泽,那束视线一直隐于暗处,看得她全身不禁发寒。
帝都城卧虎藏龙守卫森严,还有集日神之力的日冕之剑守护,但是天尊帝本人并非精于武学之辈,那种消耗巨大的法术也不会一直保持,即便是察觉到有外敌入侵,他也需要时间才能以此保护城市,但这一次的入侵者来势汹汹,在她感觉到之前就已经近在咫尺,处处散发着让她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是雪原一战中曾经出现过的魔神破军!
那家伙自五年前夜王落败之后就转投了冥王,但从此再未现身过,怎么好端端的闯了过来?
凤姬严厉的扫过四周,用火光照亮昏暗的乌云深处,到处都是破碎的幻影,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破军,暧昧的笑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戏谑,虽无法判断具体的来源,但一个字一个字好似就在耳边轻语:“凤姬,我其实等你好久了,一个曾几何时让夜王也要忌惮三分的女人,如今却连维持火种都分外艰难,让人唏嘘,让人遗憾呀。”
凤姬手握着流火剑,吞吐的火舌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锋芒毕露,她的语调也变得沉稳:“是破军吧,以你我的交情,寒暄的废话就省下吧,直说来意如何?”
“我奉命而来。”破军也不隐瞒,他在乌云的另一端悠然看着凤姬,轮廓清晰的宛如重生,勾起嘴角耐人寻味的笑着,“可惜你身边的古代种一直寸步不离,他是夜王之力的拥有者,如果和他在帝都城这种地方打起来,费时费力还不容易得手,所以我只能稍安勿躁在暗中等待机会,好不容易等他离开,结果萧千夜和幼子又回来了,要是和他们两打起来,那更是得不偿失,呵呵,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刚刚离开了帝都,给了我绝佳的机会把你带回去交差。”
“奉命……奉冥王之命吧?”凤姬直言不讳的挑开问题,冷笑,“堂堂魔神,先是做了夜王的走狗,后是做了冥王的奴才,亏得你是个孤家寡人,否则真是丢尽了亲朋的脸面。”
“呵……”破军淡然的听着这些讥讽,“我确实是个孤家寡人,人界的一切都很无趣,唯一有点实力的上天界也被你们姐们两个女人搅得分道扬镳,他们不争气,浪费了如此天赐的神力,不如……让给我,我会将这份力量发挥至极限,让天下臣服在我脚下。”
“好大的野心。”凤姬巍然不动,只是眼里的讥诮更显锋利,“三家奴性,还妄图染指天下,真让人可笑。”
破军握手凝聚起魔刃,笑道:“嘴皮子倒是和你妹妹一样尖锐,就是不知道实力到底如何了。”
话音未落,魔刃搅动着乌云铺天盖地的压顶而来,凤姬大步后撤,流火剑劈开浓厚的云雾烧出一条火色大道,破军在火舌逼命的前一瞬鬼魅位移,同时手臂上浮现出深浅不一的奇怪漩涡,凤姬凛然心惊,立刻就察觉到风中带上了另一股更加强悍的神力,刚刚被搅散的乌云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汇聚,隐隐爆发出赤橙色极为艳丽的光泽,短短数秒的交手,她的呼吸就越发急促,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让火种的跳跃一声比一声艰难。
破军却在这一刻收手往后退了几步,他疑惑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凤姬,再看了看自己身上渗透着的死灰复燃之力,原本以为就算她落了单,真要和她一战也会格外艰难,万万没想到上天界独特的神力能对她压制至此,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陷入颓势的凤姬,仿佛就是当年被逼至极限的自己。
疑心骤起之后破军暗中加快了逼迫的速度,他和当初那条黑龙有着本质的区别,和冥王之间看似从属关系,实则冥王因滥用死灰复燃之力把自己搞的一团糟,不得不利用他特殊的能力暂缓反噬之痛,现在的冥王若是伤他一千必定自损八百,倒不如保持这种微妙的和谐暂且相互利用,他的目标明确,就是吞噬冥王获得新的宿主,而冥王的真实目的却始终扑朔迷离,到底是真的疯的只会随性而为,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思绪一乱,破军下手反而愈渐凶狠——不论是因为什么,他们必须得到皇鸟的遗骸消除死灰复燃带来的反噬,否则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要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直到彻底毁灭。
杀心一起,魔刃瞬间拉长百尺,乌云也仿佛变成了无处不在的武器,凤姬被迫回剑防身,然而云雾丝丝缕缕的悬浮着,在每一个力不从心的刹那间刺穿她的身体,她并没有云潇那么强大的自愈能力,加上冥王之力如跗骨之蛆的侵蚀,不消片刻时间,血染透了衣襟,踉跄保持平衡的同时,又是一刀横切而过,直接砍碎流火剑穿体而过,剧痛让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扣在她的肩头,咔嚓一声捏断了骨头。
破军贪婪的深呼吸,碎骨中带着炽热的火焰之息,融入他的躯体,一点点烧去死灰复燃的反噬之力,让重压在肩头的大山悄然轻松了不少,他感慨万分的发出一声长叹,眯眼笑道:“难怪冥王大人对你妹妹那么的念念不忘,她是唯一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存在,如果得到她,死灰复燃之力就不存在‘滥用’之说,无论冥王如何催发神力,她都能将致命的反噬之力全部烧的干干净净!”
凤姬勉力恢复神志,那只手在捏断肩骨之后缓缓下移到胸口,破军的眼眸闪闪发光,像一只垂涎欲滴的恶狼:“你也有火种吧,虽然不如你妹妹,勉强也能用,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只要你……主动放弃它。”
身体仿佛被撕成了碎片,所有的理智都在发出悲鸣,试图让她终止这段持续千年的伤痛,她清晰的看到破军的手贯穿自己的胸膛,轻抚着还在跳跃的火光,以一种渴望的目光等待她说出那个绝不能松口的决定。
六千多年的岁月匆匆而过,从囚笼中的孤独少女,到风华正茂的百灵之首,一生倥偬,半世伶俜,守得云开,却不见苦尽甘来。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白衣,和她并肩而坐,看天边的夕阳覆上无垠的雪原,一朵坚强的水红色小花在严寒中默默绽放。
就算痛苦到不想坚持,她也要等回那个相濡以沫的人,而不是屈服在魔物的诱惑下,万劫不复。
凤姬骤然回神,一把抓住破军的手腕用力拔出,血和火混在一起,如暴雨淋落,破军凛然神色,呼之欲来的炽热让近在咫尺的他莫名的恐惧,在慌忙后退的一刹那瞥见火种上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烙印——金色的,像某种神秘的图腾,勾起他记忆深处最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他情绪失控到咬牙切齿,瞳孔的血丝根根分明,低声:“天狱烙印……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天狱罪囚的印记!?”
无人回答他的质问,烽火门附近的萧奕白察觉到内城惊变已经火速赶来支援,终于在即将失控的前一刻以风神之力阻断了破军的步步紧逼。
破军一动未动,金色的烙印随着凤姬的奄奄一息而消失不见,但他的那双眼睛依然死死盯着被洞穿的胸口——天狱罪囚会在审判结束之后被烙下永恒的烙印,除非得到天帝的恩准,否则终生无法抹去,千百万年以来,那座囚牢固若金汤,直到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席卷整个神界,四方天柱险些崩塌,天狱承受不住此番巨大的冲击第一次出现了裂缝,无数罪囚鱼贯而出,但是追兵很快堵死了全部的退路,天帝的力量幻化成一张巨型天网,覆盖住神界的每一寸土地。
即使是他这样被尊为“魔神”的存在也难逃捕捉,可偏偏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时刻,六界之门却不知因何莫名被打开,他抓住一线生机当机立断的逃入人界,从此销声匿迹,他一直在伺机而动,一边观察着陌生的世界,一边留心神界的消息,一晃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天帝关闭了六界的通道不复现身,而他也抢夺了修罗鬼神的躯体得以在人界长存。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同类”,竟然是一个恶战过数次,和上天界关系密切的女人?
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强了,同时他还看到下方逐渐明媚的日冕金光,破军冷哼一声,不再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