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苦笑着摇头:“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怎么可能会拒绝他?”
兄弟俩无声互换了视线,萧奕白只觉有一座大山压在心上,沉闷的让他几乎窒息,情不自禁的扭头望向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低声呢喃:“所以……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阿潇虽然一直在回避他,但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萧千夜只是很平淡的开口,和兄长的压抑不同,他的神态反倒是安然的,“从某种角度而言,帝仲几乎等同于是她的创造者,所以我也从来不想强求她。”
萧奕白欲言又止,终究喉间一片酸楚把想说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最后低声叮嘱:“那你自己小心,不要勉强,长白山的事情我过去看看。”
“你过去?”萧千夜迟疑的上下看了他几遍,拒绝,“你本来就很少离开飞垣,中原地域辽阔,大江南北的风土人情都不尽相同,我好歹在昆仑山听同门说过一些,上次的敦煌和长安之行也有阿潇作伴,可你人生地不熟,长白山一事又扑朔迷离,你别过去了,等我回来再去调查也不迟。”
“你有几只手啊?祭星宫催你去查灵器司,丹真宫催你要御参丸,连军械库都想着让你再去试飞几次,什么都要等你回来亲自去处理,那你十年八年也别想辞职了。”萧奕白不置可否的打断他,扬起一副游刃有余的微笑,“你放一万个心吧,我说了我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各方各面都略有涉猎,不说有多精通,至少自保无恙,况且风神在我手上,我是除了你和弟妹以外行动最方便的人了。”
萧千夜还是担心的直皱眉,想了好久才道:“这样吧,前段时间师兄和我说过昆仑山正在调查沿海一带突发瘟疫的事情,想必他们近期也需要寻找合适的药材对症下药,你一定要去的话,先去昆仑山找师兄。”
萧奕白差点笑出声来,顿了顿才提醒:“没记错的话你还追杀过他呢,这会一口一个师兄叫的怪亲切的,我本来就打算要顺路去昆仑山的,毕竟飖草一事也有段时间了,正好借机问问烈王有何进展。”
“我去和阿潇说一声,让她给师兄传个信。”萧千夜一边叮嘱一边走回房间,看见云潇正气呼呼的坐在一旁,忍不住好笑的道,“还在生气呢?”
云潇翻着白眼没好气的骂道:“天上掉的媳妇也不知道伸手去接,笨死了。”
“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想改口喊大嫂了?”萧千夜戳着她的额头,“人家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祖国被修罗骨吞噬灭亡,跟着帝仲走了一个月的赦生道远道而来,一个人都不认识,哪条路通向哪都分不清楚,你倒是热情,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把我大哥推给她,就算我大哥愿意,你也得考虑一下人家姑娘家喜不喜欢吧?”
“那总归要大哥主动去接触一下吧。”云潇被他说得有几分心虚,还是小声狡辩,“看他平时为人处世比你聪明多了,怎么一遇到女孩子,笨的和你一模一样!”
萧千夜嘴角一抽,明明是在聊大哥的事情,他反倒是被云潇喋喋不休的挖苦了一番,满不介意的回道:“总有人喜欢笨的,是不是?”
云潇呆滞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立刻脸颊通红抬手过来揍他,萧千夜笑呵呵的抓着她的手塞入怀中:“连我都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什么,你就别操心了。”
“他很忙吗?”云潇不解的眨眨眼睛,萧千夜点头嘀咕,“你真以为他每天就在闲逛吗?他经常消失个几天不见踪影,忙的很嘛。”
不用他详细说明云潇都能猜到萧奕白是在为什么人办事,只能嘟了嘟嘴不回话了,萧千夜轻抱着她,好不容易把沉湘的事情敷衍过去,立刻介入正题:“阿潇,你给师兄传个信,大哥说要去长白山调查十绝谷,我不放心。”
“什么?”云潇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姐姐已经回浮世屿了,十绝谷那些事情本来也就不急于一时,大哥身体又不好,还人生地不熟的,干嘛要自己跑过去?”
萧千夜叹了口气:“十绝谷是医药世家,这些年飞垣的情况你都知道的,想必也有这方便的原因吧。”
“瞎忙活。”云潇虽然嘴上在抱怨,还是赶忙转身找纸笔给天澈写信,萧千夜看着她,眸光里是另一种担心:“阿潇,祈圣天坑内部情况不明,你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我身边。”
“知道了。”云潇朝他咧嘴一笑,“只是过去带个路而已,不会有事的。”
她笑靥如花的眨着眼睛,他却倏然沉默,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重聚
生活看似平静无澜的进行着,萧千夜一边安排着手头的事务,一边也在暗中观察云潇这几日的状态,迟钝的感觉是一点点出现的,果然是如她所言的那样伴随着火种渐行渐远,五感的灵敏度都在慢慢的下降,好在她的精神看着还算不错,这才让他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几分,帝仲其实也在悄悄盯着,百般思量之后才传信让两人一起去墟海,他多少能猜到帝仲的担忧,神祭道虽然更适合云潇,但以她目前不稳定的状态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差池,难保又会掉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倒不如原路返回走龙神的赦生道,龙息固然危险,有他的神力作为屏障,应该不会影响到她。
两人即刻出发,从最近的弃乡道进入飞垣境内的墟海,五年前碎裂之灾结束后,天尊帝出乎意料的归还了墟海的主权,但是由于王女龙吟身染毒瘾无法自控,他又安排了风魔的几人过来协助管理,如今时过境迁,海水恢复如初,树林和沼泽也越发充满了生机,五彩的珊瑚中,那些自由自在的水母和游鱼从两人的身边悠闲的穿梭而过,当真是一副美丽到让人心动的画面。
萧千夜竟有刹那间的失神,脑中闪过的却是冰封的原海下那片落寞的景象,当浮世屿还悬浮在原海上方的时候,火树银花的盛景倒影在死寂无声的冰面上,他听着古尘中龙神哀伤的叹息,允诺他有朝一日也会让墟海重获新生。
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手心,这才想起来古尘已经被帝仲取回。
“怎么了?”云潇本是拉着他的手正准备跨越海森林,忽然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颤了一瞬,这才顿步朝他望过来,笑道,“是不是有点不习惯呀?墟海其实一直都是隐居的状态,若非原海遭遇冰封导致干涸,蛟龙族很少主动离开家园去往外面的世界,所以关于他们的传说也不多,不过蛟龙族历经这一遭,不仅同族损伤惨痛还暴露了自身行踪,再想像从前那样遗世独立怕是不可能了。”
萧千夜随意的笑了笑,并不担心:“飞垣固步自封近千年,不也一样打开了国门,广迎四海八方的客人?多见见世面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那么容易轻信别人,你看长老院那群修行高深的大黑蛟,一个个被上天界和黑龙骗的团团转,连侵略战争这种事关全族存亡的大事也被他们视若儿戏,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所依附的流岛,还是一意孤行的选择了这条路。”
云潇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小声嘀咕:“好啦好啦,一会见到龙吟你可千万不要啰嗦这些过去的事情,她的病情才好转一点,你不要乱说话惹她伤心。”
“龙吟?”萧千夜嘴角一抽,“帝仲不是说了在龙髓隙开启赦生道吗?”
“顺路呀,你要去龙髓隙,肯定要经过龙首殿的。”云潇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回答,拽着他不松手,“小橼也在呢,上次烽火给江楼主传信,说是他们姐弟俩的病情都好转了很多,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彻底痊愈了呢。”
“小橼也恢复过来了?”萧千夜想起那个被自己从云泥岛救回来,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孩子,不由心中一紧,云潇点点头,“你从原海带回来的龙鳞治好了他尾巴上古尘的伤,身上那些伤是烈王大人出手压制住了,不过烈王大人很担心那些蠢蠢欲动的修罗骨,说是随时都有再次爆发的可能,所以这次我们去祈圣天坑一定得好好调查一番,要是能彻底消灭修罗鬼神的能力,小橼就能痊愈了。”
她眯着眼睛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走在萧千夜的前面,忽然又转身戳了戳他的鼻尖轻声说道:“拯救苍生这个帽子太大了,但是可以拯救身边的朋友,还是值得去冒险的吧?”
“你不点头答应他,我才懒得管这种闲事。”萧千夜面颊微微发烫,嘴里不依不饶的反驳,云潇笑的直不起腰,故意可怜巴巴的对他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哀求的手势,拖着调子装腔作势,“那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把云潇拉回身边,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许多,过了龙脊山之后,下方的龙首殿已经完全被恢复的海水淹没,两人在山顶往下方望了一眼,这里的海潮澎湃起伏,风势也比之前凛冽了很多,云潇赶紧抓着他的手臂反复叮嘱,这才结起法术的屏障一起跳了下去,一路下潜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宫殿的轮廓,虽然干涸的情况已经恢复,但由于风魔的人还留在这里帮忙,所以龙首殿用法术隔绝了海水,还点起了灯笼照明。
一落地还没站稳,云潇就看到一个人风驰电掣朝自己飞扑过来,顿时就被撞的连退了几大步一头又栽回了海水中,她呛了口水慌忙捂住口鼻,烽火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这会两人抱在一起滚入了海中,萧千夜呆站在一旁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抓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荧光水母轻飘飘的游了过来,触角缠着两人的肩膀用力推了回来。
烽火抓着脑袋傻乎乎的笑着,开心的不得了,两个女人浑身湿透的坐在地面上对视了好一会才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云潇拧着衣服上的水笑道:“我大费周章的用法术潜水下来,结果还是被你一把推了出去!”
“我是特意过来迎接你的嘛!”烽火眨眨眼睛,歪头看向萧千夜冲他做了个鬼脸,不快的埋怨,“上次你们回来,我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他就抱着你跑的鬼影都没了,我想去帝都找你,可是墟海那对姐弟又需要人照顾,我实在是走不开。”
提到龙吟姐弟,云潇顿时认真的追问:“他们好些了没?”
烽火把她拉起来,随手将杂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热情的带着两人往龙首殿里面走:“好多了,快跟我进来,正好去找龙吟换身干净的衣服。”
龙吟就在大殿里等着他们,几年不见她比从前消瘦了许多,甚至两鬓已经有了斑驳的白发,但她看见故人迎面而来,立刻脸上就扬起了清澈的笑容,说话的语调也是温柔从容,云潇又惊又喜的看着她的改变,初次见面的蛟龙族王女傲气十足,手持长戟能挑动凶狠的海潮,而如今的龙吟更像一个恬静的深闺小姐,或许是因为常年的病痛让皮肤苍白如纸,她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的僵硬,好一会才给两人端上了热茶招呼。
“快别忙了。”云潇按住龙吟的手,仅仅是一个皮肤的接触她又本能的缩了回来,龙吟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担心的往后退了几大步摆手道,“你闻不得我身上的龙息味,你、你们先休息,我这就出去。”
“别别别,这是你家呀,你要去哪?”云潇笑嘻嘻的把她拉了回来,烽火端着一些墟海特产的小吃过来,三个女人围坐一桌,像久别重逢的好友侃侃而谈,萧千夜在旁边面面相觑,趁几人不注意偷偷遛了出来,绕过后殿,帝仲已经在等他了,他就站在蛟龙巢的面前神色凝重的对萧千夜招了招手,低声解释,“龙和我说他曾和修罗鬼神有过一战,但是年代太过久远,很多事情他也回忆不起来,所以这次我专程检查了龙橼的状况,发现从他体内的修罗骨确实是因为沾染了古尘留下的龙息才能被长老院以禁忌之术召唤出来,若我猜的没错,修罗鬼神应该是被龙神重创之后躲入祈圣天坑,之后又被意外闯入人界的破军吞噬,这才有了龙橼身上阴差阳错的契机。”
帝仲打开蛟龙巢,小橼平躺在里面,刚服过药正在酣睡,萧千夜轻手轻脚的摸了摸他的额头,依然能感觉到熟悉的凶煞之力暗藏在某处,他的手平静的拂过昏睡中的孩子,面容却是情不自禁的紧紧咬住了牙:“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云泥岛,那时候他的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暴起的白骨根根分明,长老院是直接折断他身上长出来的骨头作为军队的武器,确实有破军之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帝仲并不意外,五年的摧残,泯灭人性的长老院持续不断的从这个孩子体内以禁忌之术召唤魔神遗骨,为了不让他死去,还动用了更多恶毒的术法来延续生命,这样的痛苦、绝望和憎恨,和破军先破后立、先耗后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力悄然融合,让他变得狂暴而冷酷,如今他在紫苏的帮助下虽说略有好转,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霾随时都会再次爆发,只有彻底剿灭修罗骨的复苏,龙橼才能真的得到解脱。
“千夜,等找到祈圣天坑的进入方法,你就带着潇儿直接离开。”许久,帝仲只是非常冷定的说了一句话,又将蛟龙巢重新关闭,萧千夜微微迟疑,瞥见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看似不屑的微笑,补充,“我不需要一个迟钝的女人拖后腿,一旦进入的通道打开,你们立刻就走,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帝仲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不准备回答,一个也没想过能听到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