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接过汤药,心中似有感慨,小声说道:“原来普通人生病这么难受,我从来都没有生过病,总以为只要吃了药睡一觉,很快就会痊愈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认真喝完了药,虽说是乔羽特意更改过配方,但一口闷下去还是有苦涩泛上唇齿,云潇嫌弃的拿了一颗糖塞入口中,萧千夜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挽起了一个轻淡的笑:“我记得你从小就要按时吃药,怎么还没习惯啊?”
云潇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回答:“可我也不是因为生病才吃药的呀,当时还不知道身体里的火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它很不稳定,所以才要靠吃药压制,除此之外,我没有生过病嘛。”
“那就乖乖吃药,快点好起来,以后别大冬天的跳海里游泳了,出门也要多穿件衣服。”萧千夜一边唠叨一边动手将昨天买回来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又将剪纸窗花有模有样的贴好,云潇乐呵呵的看着他,心情瞬间好转了不少,两人一起在院子里布置起来,没一会萧奕白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木盒,笑着招呼她过来,“弟妹气色好多了嘛,这是今年倾衣坊的新品,皇后娘娘专门为你定制的,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给我的?”云潇又惊又喜,木盒里放着一条火色长裙,层层叠叠好似流动的火光,再点缀上细闪看起来格外耀眼,她受宠若惊的拿出来在身上比了一下,忽然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小声嘀咕,“我病了十几天已经赶不上她们的练习进度了,皇后娘娘送给我这么漂亮的衣服,可惜我也穿不上了。”
“谁说的?”萧奕白不由反驳,微微皱皱眉奇怪的看了一眼目光闪躲的弟弟,嘀咕,“年宴本来就可以带家属的,不上台表演,你可以在下面给她们鼓掌嘛。”
“真的?我可以去吗?”他的话音刚落,云潇的脸色似乎稍稍一顿,但立即又被灿烂的笑容所替代,萧奕白这才瞪了一眼弟弟,骂道,“你没告诉她?”
“我……本来也不打算参加。”萧千夜心虚的转过脸,听见两人异口同声的质问,“为什么?”
“难得在家过年,不想出去应酬。”他继续挂着灯笼干脆也不找理由了,云潇后知后觉的呆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气的一跺脚,“为什么不去,你明明说还要让兄弟伙给我喝彩的!”
“可你生病了呀。”萧千夜强词夺理的争辩,“你自己也说赶不上她们的练习进度,你不能登台表演,我当然也不去。”
萧奕白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自然知道他只是在借口开脱,于是慢条斯理的补充:“这几天军阁的将领陆陆续续回来了,你也不和他们小聚一下?知道你在,霍沧和青阳也一起过来了。”
一句话说到他心坎里,萧千夜本来还在高抬着挂灯笼的手情不自禁的微微一滞,萧奕白瞥见他沉默不语,赶紧趁热打铁的劝道:“正好带弟妹去玩玩呗,我听说镜阁安排了不少节目,什么歌舞戏曲之类的,有些还是从海外传来的,大过年的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到时候外面锣鼓震天,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喝西北风?”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大哥,又看了看大哥身边期待的云潇,终究还是心头一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年宴是按照中原的传统,在除夕这天举行,一大早整个帝都城的红灯笼都被灵术点燃,从高楼到街市,一盏一盏衬托着节日的喜庆,云潇换上新衣服,美滋滋的在萧千夜面前转了几圈,又对着铜镜几次检查了妆容,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又问生怕有什么地方会失礼,他只是笑呵呵的让她别拘束,自己则犹豫的看了一眼柜子里的军阁队服,几番思索之后还是没有换上。
女人的准备总是格外的漫长,当云潇第十次拿着簪子试戴的时候,萧千夜悄悄溜出房间回到院子里,天边的朝霞如火焰般层层峦峦的铺满视野,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偏偏就在此时,他似乎感觉到脚下的地砖极轻极轻的动了一下,轻微的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萧千夜疑惑的凝神,扭头看了一眼走廊上被云潇挂满的红灯笼,灯笼纹丝不动,但烛心的火焰竟然明明灭灭的颤了一瞬,顿时有种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萧千夜不动声色的立刻回房,云潇还在纠结晚上要戴哪件首饰,正好见他进来赶紧抓着他又问了起来,他敷衍的回答着,目光则悄悄落在了桌子的水杯上。
茶水在波动,刚才那一刹那微乎其微的震动是真的!
怎么回事……萧千夜心底的弦顿时紧绷,怕云潇察觉到反常连忙按着她坐下,随手挑了一个簪子心神不宁插在发髻上,云潇奇怪的歪着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问道:“这只簪子是上次三姨娘送的,好看是好看,可它是珊瑚的造型,和我这身衣服一点也不搭呀。”
他连忙又去拿另外一个,好在这时候萧奕白敲了门,他站在门边显然是也感觉到了刚才的震动,兄弟俩默契的换了一眼神色,仿佛瞬间达成了什么共识,萧奕白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并没什么两样,乐呵呵的解围:“他的眼光从小就不行,你千万别听他的。”
萧千夜顺着他的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又道:“阿潇,你和大哥先去万罗殿,我要晚一点。”
“嗯?”云潇拨弄着簪子转过了脸,“你要去哪?”
“烽火门……按惯例三军都要走烽火门嘛。”他赶紧急中生智的找借口,萧奕白也帮忙应和,“对对对,以往三军要走烽火门接受皇帝的检阅,等过了黄昏才会去万罗殿入席,虽说禁军合并进来了,规矩还是老样子,你先跟着我,他要晚上才能来。”
“哦。”云潇小声点头,还好没多想,萧千夜松了口气起身准备走,云潇一把又拽着袖子把他拉了回来,咧嘴笑道,“换衣服呀,你准备穿着这身衣服过去呀?”
她站起来帮他换好衣服,整理着领口和衣袖上的褶皱,目光流转:“还是这身好看。”
萧千夜只是用余光扫过身边的兄长,虽未说什么,萧奕白已经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离开天征府,帝都外城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那种轻微的震动被锣鼓和鞭炮的响声淹没,无人察觉到寒风里暗藏的凶险,萧千夜一路掠出城,抬头看着越来越灿烂的朝霞,终于发现有什么奇特的力量正在如流水一般从云的背后阵阵卷来,他提剑踏入云端,竟然有种踏入沼泽的错觉,周身的气流呈现出妖媚的紫色正在混乱的旋转,瞬间割破他的衣襟划出血痕,他立刻抬剑聚气退步回防,气流剧烈的收缩,又被一个看不见的坚固屏障牢牢阻断。
萧千夜谨慎的伸手轻轻触摸,金色的光线如闪电般炸裂,是帝仲的神力凝聚成屏障,将高空如刀如刃的危险气流拦截在云层之上,否则如此强悍的力量撞击,只怕要在飞垣引起破坏性十足的大地震!
心知背后必是发生了什么恶战,萧千夜屏息凝神,骨剑精准的刺入神力之中,他和帝仲本就一脉相承,顿时金线屏障微微一松露出缺口,他顺势光化掠入,眼前随即陷入一片漆黑,然而也是在这一秒,熟悉的魔神之息凶狠的扫到面前,贴着脸颊削断一缕碎发,本能想让他侧身躲避,理智却清醒的提醒他一步也不能乱动,果然下一瞬无数魔刃在周身炸响,他听见一声冷笑由远及近,直抵耳畔的同时一剑扫过!
光线终于照了进来,帝仲在他身后轻轻搀扶了一把,破军则在他前方百米处悬浮而立,只是那双一贯无法无天的傲慢眼眸染上了难以描述的厌恶,连假笑都懒得敷衍:“大人何必如此咄咄紧逼,你又杀不了我,伤我一千,冥王要折损八百,大人既然能接受一只凶兽的后裔分享自己的力量,为何就不能接受我和冥王共存,我能帮他缓和反噬之苦,也能成为你们新的同修。”
“新的同修?”帝仲哑然失笑,讥讽,“你的心思路人皆知,说这种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呵呵……您不多管闲事杀了修罗鬼神的核心,我就能和冥王一直和睦相处。”破军的声音清冷如霜,眼中迸出一丝森寒,穿越绚烂的云层凝视着下方海岛上的某个人,咧嘴轻笑,“鱼死网破对您没好处,我的身份要是曝光,还有一个人势必逃不了干系,真让人怀念呀,我来人界这么久了,竟然还能遇到老乡?不,我应该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叫狱友。”
四下死寂无声,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两人心底同时炸响,破军扬手散去危险的气流,双瞳中燃起的两簇骇人的火光,似警告似威胁:“大人好自为之。”
云层散去的同时破军的身影也随之消失,高空的景象瞬息万变,被修罗骨吞噬的亡灵从风中肆虐而出报复一般凶狠的扑过来,帝仲拉着萧千夜快速后退,古尘撩起刀风,骨剑也立刻出击,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不得不放弃破军转而对付逃窜的恶灵。
:拖延
天色欲晚,万罗殿的宴会也终于拉开帷幕,伴随着灵术点燃起万千彩灯,举目之下尽是一片辉煌璀璨,云潇是在左侧三军的会场上,从她的角度能完美的观赏到舞台上的演出,或许是久经磨难的国家终于从悲痛和困难中走了出来,这次的年宴镜阁明显是下了血本,不仅整个广场点缀的极为奢侈,连请来的舞姬戏子也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很快酒水和菜肴陆续呈上,宾客面圣结束开始入席。
云潇心神不宁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明晃晃的灯火让视线有些模糊,她揉着眼睛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下意识的转向身边的萧奕白小声问道:“大哥,千夜怎么还不过来?”
萧奕白看似平静,实则早就捏出了一手冷汗,但是听见她开口还是立刻扬起微笑,镇定自若的解释:“他是军阁之主嘛,肯定要晚一点。”
云潇转着手里的茶水,自言自语的嘀咕:“他不会又被明溪为难了吧?”
萧奕白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凑进一步将食指放在唇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小声提醒:“可不能当众直呼皇帝的名讳呀,他们两个本来关系就不好,真有可能是一言不合吵起来了,不过没关系,大过年的再怎么吵也不能真的翻脸,肯定很快就回来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听说秦楼专门为这次的年宴准备了合奏舞蹈,一会连皇后娘娘都要登台呢。”
“嘘……”这下轮到云潇冲他连使眼色,“皇后娘娘是易容登台的,你可不能说漏了嘴!”
两人谈话之间,军阁的众将领也纷纷入席就坐,虽说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但周围的人多起来之后云潇还是难免有几分紧张,就在此时天边突然闪现出一道明媚的电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好奇的眺望过去,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是一连串的烟花在帝都城的上空炸响,顿时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夜幕,锣鼓和炮仗也愈发响亮。
云潇奇怪的盯着烟花,总觉得在这片绚烂之下似乎隐藏了另一种光芒,还是萧奕白赶紧戳了戳她扯开话题:“快看,秦楼准备的《广陵散》要开始了,每年都是由她们开幕,秦姑娘真不愧花魁之名。”
云潇虽然是被萧奕白的话吸引转过了脸,但目光显然已经被什么事情分了心而略显游离。
万罗殿歌舞升平,酒气微醺的会场充斥着欢庆的笑声,而同一时间,高空的搏斗也伴随着古尘砍断最后一只恶灵而结束,帝仲疲惫的闭眼深呼吸,然后才扭头望向身边捂着胸膛剧烈喘息的萧千夜,担心的问道:“伤哪了?”
“一点皮肉伤……没事。”萧千夜暗自咽回一口血沫,脑子一片轰鸣让视线也瞬间出现重影,帝仲一把搀扶着他直接光化而下回到天征府,认真叮嘱,“这次的恶灵是相互吞噬之后的凝聚体,看着数量只有几千只,每一只都更加阴厉狠毒,你不要以为只是皮肉伤,它们的爪牙里带着破军的魔气和煌焰的力量,稍有不慎会出问题的。”
他靠在窗边,冷风让精神微微一提,立刻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人,追问:“你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和破军打起来了?”
帝仲神色一敛,冷笑:“祈圣天坑一事了结之后,我自然是要好好‘关心’一下破军的状况,于是我回了一趟上天界,上次他们打伤凤姬,从她身体里强行剥离了半身的凤骨,煌焰借着这份力量缓和了自身的反噬之力,如今正在间隙之术里休息,破军本是在外守候,见到我来了恼羞成怒的就动了手,哼,想来是修罗鬼神被杀戳到了痛处,否则以他的个性,不至于这么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