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它表演节目助兴?”云潇咯咯笑个不停,忽然灵机一动摸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海螺笛嘚瑟的挥了挥,“那我也来给它吹支曲子吧,就当是刚才用海水砸它脑袋的赔罪了。”
提起海螺笛,萧千夜又想起那天晚上忽然浮现的赤水海洋,扭头问重岚:“被你救起来的那老头真的一点反常都没有?”
重岚愁眉苦脸的拖着下腮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摆摆手:“你们飞垣上有很多长相和人类没有太大区别的异族,但山海集里更加奇形怪状的人和兽都有,只要是混迹黑市的,对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我只记得那老头赤发青面,穿的一身很破旧的麻布衣,看着就是一脸穷困潦倒的模样,就他送我那海螺,要不是外形长的真心漂亮,肯定也早就被我当成垃圾扔掉了。”
两人说话间云潇已经兴冲冲的吹起了海螺笛,这种笛音婉转轻盈,从蜃楼的顶端悠扬的传出,就在此时,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巨鳌不知为何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三人被晃得站立不稳连忙就近扶住了墙壁,云潇心虚的瞄了一眼萧千夜,小声嘀咕:“它怎么了啊,我吹的……没有那么难听吧?”
萧千夜眉峰紧蹙,笛音并没有因为云潇停止吹奏而停止,和那天晚上一样,他们的周围再一次泛起赤色的幻象,虚无的海水冰凉的拂过身体,又有璀璨的珊瑚和好动的小鱼随波摇曳。
巨鳌似乎被其影响,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反倒发出一声极为舒适的欢鸣,随后竟然左右摇摆仿佛是在翩翩起舞,这么大的身体在深海里灵活的上游下潜好不快乐,倒是把背上的人晃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重岚连忙推了推还在发呆的云潇,提醒:“快,快让它停下来!”
“怎么让它停下来?”云潇一头雾水,此刻的巨鳌就像是喝高了的醉汉开始原地旋转,口鼻哼哼唧唧的吐出瘴气,眼见着整个鳌背的桌椅摆件都被惯性直接甩出了蜃楼,重岚也只能破罐子破摔的指着那个海螺笛说道,“再吹,换个曲子试一试,换个、换个悲伤一点的,让它别这么欢脱!”
“哦……”云潇硬着头皮照做,好在她小时候学过几天的音律,虽然谈不上精湛卓越,勉强也能凑合的听出旋律,海螺笛的音调再次传出,巨鳌果然冷静下来,还哀伤的叹了口气,随即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停了?真的停了!”云潇又惊又喜再也不敢乱动海螺笛了,但是经过这一闹腾,整个鳌背一片狼藉,重岚头疼的爬起来望向集市,幽怨的瞪了一眼云潇,“到清水港还要半个月,你也别闲着帮忙一起收拾收拾,我好歹也是山海集的座上宾,谁见了我不得客客气气的,要是带着这么一只垃圾场一样的巨鳌去螺洲湾,简直要被笑掉大牙!”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云潇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辩解,重岚上一秒还在调侃玩笑,下一秒就看见萧千夜从她手里夺过海螺笛撕下衣摆包的严严实实,然后认真塞回她的怀中对两人低声警告,“阿潇,这东西先你收好,在我们搞清楚它到底对巨鳌有什么特殊影响之前千万不能给其他人看见!巨鳌是山海集的根基,黑市能不受流岛政权管束隐匿于群山和江海全靠巨鳌,甚至他们能自由前往其它遥远的流岛也是靠的巨鳌,这种海螺笛若是能影响巨鳌的行为,那就是能彻底动摇黑市根基的宝贝,一定一定不能被人看见,明白吗?”
云潇一秒也不敢耽误连连点头,萧千夜还是不放心的按着她的脑袋再次叮嘱:“还有,从现在起你不能把自己当女人了,神态、语气还有说话走路的样子都要改。”
重岚在旁边满不在意的瘪瘪嘴,忽然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戳着他的肩膀不怀好意的提议:“倒也不必如此戒备,我刚才说了螺洲湾什么人都有,天街就更夸张了,你以前怎么对她,过去之后保持原样就可以了,男人喜欢男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家都不会多看你们一眼,别让她太紧张,反而容易露馅。”
萧千夜僵硬的转过脸,又僵硬的转回去看着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云潇,内心豁然燃起一抹强烈的抗拒,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
重岚笑眯眯的摆手,看见云潇偷偷捂嘴笑了笑,挑眉叹道:“不行算了,但凡有点眼力劲的多半也不会主动招惹我带的人,现在这只巨鳌上全是男人,我看云姑娘聪明伶俐,装男人这种小事还不信手拈来?到清水港还有段时间呢,现在就可以开始学了,比如——先把街道上那些杂物清理搬到一边去,然后去仓库点点货,毕竟这趟是去遍地黄金的螺洲湾,顺路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赚点小钱,还有还有,巨鳌吃的可多了,你得先给它准备口粮,用木桶装好拎到它脑袋上去,对了,快晚上了,灯也得全部点起了,这样可以避开深海的猛兽……”
“我都干了那你干什么?”云潇翻了个白眼,重岚气定神闲的回答,“我指点你,看看你哪里学的不像。”
懒得和他嘴贫,云潇收好海螺笛就冷哼一声跑开了,萧千夜望着一脸坏笑的重岚,轻咳警告:“不许欺负她。”
“就云潇那性子,让她和我的同伴们一起干活,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重岚不屑一顾的反驳,从蜃楼顶端悠闲的扫过整只巨鳌,忽然凝眸认真问道,“萧阁主,刚才那种情况你怎么看?”
“怎么看?”萧千夜微微冷笑,眸光闪烁着逼人的寒光,“若真的能控制巨鳌,正好借此机会在螺洲湾把那伙强盗一锅端了,他们不是喜欢聚会吗,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
重岚对着他“嘿嘿”了两声,辛摩不怕惹事,只怕没人惹事。
:各怀鬼胎
巨鳌继续在深海潜行的同时,鼎岛的螺洲湾已经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十方会议做最后的准备,费尽心思才得到天街银币的巨鳌之主各自打着如意算盘,想通过这场山海集最大的盛宴拓展交际,好让自己的生意兴隆继续赚的盆满钵满,鼎岛东面的空海上漂浮着一朵朵奇妙的金莲,将整个海面染成绚烂的金色,花瓣打开之后可以让做客的巨鳌进入特殊的空间之术里短暂休息,而鳌背上的商户客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聚会,他们成群的结伴来到天街的外会场——一座位于最繁华的海港附近,由龙大爷耗费巨资打造的城市,美其名曰“天国”。
这座城市面朝金光璀璨的空海,连高空中都漂浮着用灵术固定的金莲灯,一座无与伦比的天塔竖立城中心,硕大的夜明珠点缀在塔顶,无数流光溢彩的钻石镶嵌塔壁,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朝夕昼夜,永远都是一副富贵华美的景象。
繁华之下必有阴影,此时天塔顶端的阁楼里,别云间苍天部的统领苍礼正目光严厉的盯着手里巨鳌的入境单,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赫然让他眉头紧蹙——重岚,这两个字即使是在鱼龙混杂的黑市也会立刻引起恐慌,因为他不仅仅是纯血的辛摩族,甚至还被称为百年不遇的天才,明面上被山海集捧为座上宾,实际针对他有着完全不同的另一套潜规则,本来这种强盗聚会他要来玩也无所谓,关键是这次他的身份,竟然是以巨鳌之主的名号来竞选文老四的空缺?
开什么玩笑,十方会议的成员关系密切,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为过,螺洲湾八成的产业链都掌握在他们十人的手里,文老四没有子嗣,存放在山海集的资产虽被人截了胡,但这次要能补了他的位置,就相当于能将这部分的资产全部收入囊中,如此天价的生意早就吸引了一大批野心勃勃的金主摩拳擦掌而来,作为十方会议的主持,龙大爷更是坐收渔翁之利收了人家一大笔的好处才给发了邀请函,这要是被重岚搅了局,损失点钱是小,招惹了辛摩才是要命!
苍礼心烦意乱的从塔顶望去,灯红酒绿的城市到处都弥漫着金钱的气息,这是他司空见惯的每一天,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不安隐隐而生。
除了上天界,流岛没有任何势力能单枪匹马的和纯血辛摩族一战,就连富可敌国的文老四也是被另一个纯血辛摩杀害,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实力强大到逆天的特殊种族一贯是黑市敬而远之的对象,吹捧恭维简单,真要入了伙有了共同利益,万一哪天有什么意见不合谁敢对他说“不”?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最忌讳狂妄自大惹是生非,偏偏辛摩就是这么一个嚣张跋扈不省油的灯!
等等……文老四是死在哪里的?
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事情,苍礼拿出几个月前苍天部的调查报告再次认真看了起来,几年前文舜通过神工坊得到了一只机械凰鸟,根据他的同僚赤璋的透露,那玩意的作用远远不止表面上用于拉货运输,实则是一架装载着诸多危险武器的大杀器,但是它缺少能平稳飞行的动力源,为了改善这架机械凰鸟,文舜不远千里去了一座坠天落海的孤岛,蛰伏多年一边找寻线索,一边通过药物培训驾驶员,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之际,偏偏被一个纯血辛摩缙河搅了局,也不知道文舜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人家,一代枭雄无声无息的死了,连身后庞大的资产都被山海集之主顺手牵走,落了个让人唏嘘的下场。
这件事由赤璋汇报给宗主,因为牵扯到辛摩族,别云间理所当然的不予追究,他也随手就将那份报告放在了一旁,直到刚才他忽然意识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纯血辛摩的数量稀少又喜欢独来独往,别云间很早以前就对他们进行过暗中的调查,重岚和缙河是他们族内为数不多有交情会偶尔往来的朋友,文舜被杀的地点位于飞垣,重岚此番俘获的那只巨鳌,正好也来自飞垣?
为朋友报仇吗?且不说辛摩族游走于战场是一群亡命之徒,缙河到底是怎么死的至今仍是谜团,就算寻仇,也不至于寻到螺洲湾来吧?
到底是他多虑了,还是真的藏有什么猫腻?
混迹黑市多年善于察言观色的苍礼竟一时无法做出判断,他当然不能自讨没趣拦着重岚不让来,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这位不速之客只是一时兴起。
苍礼收好书信正准备出门,就在此时房间架子上的玉璧忽然闪烁起来,他微微一惊立刻跪拜行礼:“宗主!”
“苍礼。”玉璧上的轮廓模糊不清,但声音铿锵有力的传出,“苍礼,重岚一事我已知晓,那只巨鳌本是飞垣的海市,它一度被上天界的夜王俘获致使鳌背上的居民被杀,后来它就被关押在其沿海一处浅滩附近,直到飞垣重新对外开放,迫于国库的压力海市也重新招商入驻,这几年相安无事,不仅海市盈利可观,国家也因此得到了喘息之际,但是就在前不久文舜被杀之后,它再一次销声匿迹,随后就认了重岚为主。”
“宗主的意思是?”苍礼认真思考着每一个细节,刚才那些丝丝缕缕的不安顿时化成潮水铺天盖地而来,对面的人沉默半晌,他手指敲击玉器的声音清脆嘹亮,却让低着头的苍礼感到了无边无际的压力,又道,“飞垣和上天界有些特殊的关系,传闻夜王被困其中成为拉拢碎裂的根基,连失踪多年的战神帝仲都曾亲自现身,辛摩作为一个被上天界追杀到濒临灭绝的种族,重岚为何反其道而行和他们走的那么近?”
苍礼心中咯噔一下,低道:“宗主怀疑重岚此行另有目的?”
“话虽如此,和重岚起冲突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不必主动招惹他。”对面的声音倏然轻笑,倒是有几分玩味和调侃,毫无预兆的换了话题,“苍礼,赤璋死了。”
“什么?”苍礼大吃一惊,抬首望向玉璧里的人,“之前苍天部来报,说是赤璋已经离开文舜,正准备回去向您复命,怎么会……”
“嗯,文舜被杀后他一度被捕,后来他以天工坊灵器司为条件,迫使飞垣的天尊帝对他网开一面放其离开,直到那时候他都和我保持着联络,确实也说过会回来向我汇报山市内具体发生的事情,但是没几天他就忽然失联,赤部成员暗中循迹调查许久,却发现他在飞垣以外数千里的地方被杀,眼下我已命人将尸首带回,并要求各部近期谨慎行事。”
苍礼下意识的扭头看着书架的另一端,那里放着几枚赤色的“鱼 雷”,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只要三枚就能炸毁他脚下的天塔,这东西的制作不仅需要精湛的手法,还需要在内部封存自身灵力,是赤璋最厉害的杀手锏,每次别云间召集六部会议,赤璋都会得意洋洋的将拿手之作送几个给同僚,他自然也不客气的带回了鼎岛,毕竟这种鱼 雷精致小巧又威力巨大,能简单暴力的解决不少麻烦。
这应该是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有六部统领被杀吧?
“苍礼。”宗主低低打断了他的思绪,手指敲击玉璧的声音逐渐加快,“他最后一次和我联系的时候曾说过两件事情,第一,和缙河交手的人正是当年击败夜王的军阁主萧千夜,第二,传说中坐拥不死火种的浮世屿皇鸟也在他身边,此二人消失多年,眼下已经回到飞垣。”
苍礼认真记下,低问:“宗主可知道此二人有何特征?”
“外貌随时都可以掩饰,而且人家的目标多半也不是我们,和重岚一样不必主动招惹。”宗主淡然提醒,颇为冷静,忽然又问起另一件事情,“苍礼,我听说龙大爷的独子又病了,这次病的来势汹汹已经昏迷在床大半个月,这个儿子要是死了,六十多岁的龙大爷应该也没能力再生孩子了,这么大的家业后继无人势必会被无数有心之人盯上,呵呵,他自己断子绝孙怪不了我们袖手旁观,商人之间的算计别云间不想理会,等他们争出个胜负照样还得高价聘请护卫,所以这段时间你大可静观其变,一来不要得罪重岚,二来观察一下他同行的还有什么人,此事蹊跷,你务必小心。”
“是,多谢宗主提醒。”苍礼低声领命,又主动回道,“宗主,这次龙少爷的病确实凶险,大爷已经到处托人去请解朝秀,听闻秀爷已经应邀,近期会到鼎岛来为他儿子看病。”
“解朝秀?”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宗主的语调甚至带上了一丝期待,笑起,“今年的十方会议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这种不图财不图名不图利也不图色的独行侠,肯定也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富少爷的死活吧,我记得龙家祖上让巨鳌世代服从的法子就是秀爷给的,这才让龙家摇身一变富可敌国,连帝都城的皇室都要对他家礼让三分,可惜自此龙家代代单传人丁稀少,他们家这种怪病本来就是秀爷一手造成的,如今走投无路竟也只能继续找他,可悲可笑。”
“宗主,属下听闻龙大爷送了解昭秀一个特殊的礼物,这才请动了秀爷。”苍礼如实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