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曹工小跑到火炮前,在基座上用力扳动了什么东西,一声沉重的“咔嚓”声过后,只见数米高的基座竟然伸出来三只小型炮口,白琥吃了一惊,“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火炮改装的嘛,这个当然是用来装正规火炮的。”曹工乐呵呵的介绍着,绕到后方检查了一番,认真接道,“主炮是改装了炮口,将动力源变成了风,三个辅炮则是优化了弹药,还是你们新任的赤部大统领帮忙改进的。”
白琥抿抿嘴,新任赤部大统领其实还没有正式册封,不过别人这么称呼他倒也没什么问题,他跟着走上前去,这才看见基座内部整齐的摆放着一排特殊的鱼雷,果然是他熟悉的那种明亮的赤色,只是尾部稍有不同,曹工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枚塞入,兴奋的道,“赤璋大统领说他在里面新增加了一种成分,以前鱼雷炸完就没了,现在会引起连锁反应,爆炸之后的那些碎渣、粉尘会二次爆炸,威力比从前生猛百倍!”
“哦?”白琥终于有些兴奋起来,“前任赤璋没死的时候,每次见面都会给我们送上一点这种特制鱼雷,托他的福,真的是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快,就前面那座小山包,先炸一枚让我见识一下威力。”
曹工毫不含糊的取出火折子点上,他只是个普通工匠,当火线嘶嘶燃起之后就立刻后退躲到了安全的地方,白琥倒是毫不介意的站在一旁,三个炮口整齐的向前发射炮弹,划出一道带着明艳赤焰的弧线,果真如曹工所言的那样,第一炮的轰鸣炸响之后,被震动波冲上天的碎石粉尘噼里啪啦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爆炸,顿时整个小山包被烟雾笼罩,还有神秘的光晕折射而出。
白琥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脚下的土地在剧烈的摇晃,还能嗅到刺鼻的烧焦味顺着风扑面而来,前任赤璋特制的鱼雷里装有能蛊惑人心的迷药,经过这一轮改造之后,竟然让他的神志也有片刻的恍惚。
“嘿嘿,没骗您吧?”等到浓烟散去,曹工扬眉吐气的跑回白琥身边,指着前方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白琥目光一沉,第一时间是找来自己的部下低声命令,“让大军再后撤二十里。”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转向曹工一改刚才的严肃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起来:“好,确实不错,三枚火炮都如此厉害,我是越来越好奇主炮蓄力完成后的威力了,曹工,你这次表现的不错,等杀了白兆霆,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多谢大统领厚爱。”曹工识趣的恭维了几句,爱惜的抚摸着炮口,他的脸庞在弦歌岛的冷风中透出截然相反的潮红,期待满满的回答,“等到整个火炮都被金色咒印覆盖,就说明蓄力已经全部完成,不过最后两天还是得小心调试,毕竟这东西也是第一次投入使用,而且风本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不好控制,大统领也可以将帐子往后挪一挪,免得风势太大影响您休息。”
“呵呵,说的也是。”白琥点点头,当即给了自己部下一个眼色,又道,“这几天辛苦曹工日夜守着调试了,你们去准备些暖身子的果酿,再多添点篝火,别让曹工着凉。”
“是。”飞火营的人低声领命,随着夜幕降临,几人也先后回去休息。
此时的萧千夜站在另一处隐蔽的山头,几只风灵落在他的肩头默默将所见所闻传入他的耳中,他眉头紧蹙的看着下方被炸的一片狼藉的土地,内心也不由震撼——赤璋本人和他并没有直接交手,但是那种特殊的鱼雷他是见识过的,当时情急之下甚至只能用手握住,那样剧烈的爆炸即使在神力屏障的保护下依然将他的手臂炸出道道血痕,事后他听大哥说墨阁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鱼雷炸弹,神不知鬼不觉放在明溪的座椅下,亏得大哥留了个心眼在公孙晏遇袭之后直接住在了那里,要不然当时正在早朝的文武百官怕是要死伤一片!
当年的鱼雷仅拇指大小,可以揣在怀里用法术控制,可谓防不胜防,而从刚才的情况来看,白琥所用的新型鱼雷也仅仅只比拳头稍微大上一圈,在体型差距并不十分明显的前提下,威力几乎是近百倍的扩张了。
萧千夜凛然神色,自从前几天发现夔牛队伍之后他就一边暗中以风灵监视着曹工的动静,一边快速以点苍穹之术检查了对方口中青云门的情况,青云门位于本岛以南,是一处险峻的大雪山,和昆仑有几分神似,主峰上耸立着四方天柱,供奉着一种金色的鳞甲残片,眼下只有其中一块被人取下用于武器的改造,剩余三块还放在原处没有挪动,如果这次白琥成功用它炸平弦歌岛,下一步肯定会将其它几块也用于武器改造吧?
这么恐怖的武器如果正式投入使用,就算他现在杀了那几个棘手的人物,白兆霆想带兵反攻也会极为艰难,得趁着它尚未完全研制成功彻底毁掉才行。
想到这里,萧千夜默默往白琥的方向眺望了一眼,虽然号称是带了十万人马,但是根据他的观察这批人应该不是最精锐的一批,他们每天都有按部就班的训练,很明显身手并不出众,极有可能只是噱头,所以他轻而易举的救走白璃玖也没被发现,毕竟白兆霆只有残兵五百人,大宗主也不可能放着尚未稳定的本岛不顾,安排这么多人来弦歌岛围攻一个势单力薄的前朝皇子。
萧千夜抽出长剑用力握了几次,他的穴脉被帝仲封着,这几天还是按兵不动等大军撤退到相对较远的位置无法回来支援,现在对方的武器还需要蓄力两天,大军又已经远离,已经是最好的时机可以直接铲除白琥了。
:曹工
夜深之后,喝了些果酿酒暖身子的曹工终于从兴奋中回过神来,他疲惫地打了几个哈欠准备上床睡觉,作为一个工匠,弦歌岛过分恶寒的天气让他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几床被子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命人又端了两个火炉进来才勉强止住了哆嗦,但是他才闭上眼睛打了个盹又被外面巡逻的脚步声吵醒,曹工不耐烦地爬起来,一把掀起帘子探出脑袋发起了牢骚:“你们别大半夜走来走去的,太吵了!”
飞火营的领队对他微微鞠躬致歉,解释道:“曹工,大统领说最近不怎么太平,让我们一定寸步不离保护您的安全。”
“那就站远一点别一直走动了,这几天累死我了,弦歌岛这么冷,别让我再起来说你们!”曹工还是很嫌弃地骂了几句,领队无奈只能收队命人退开,曹工骂骂咧咧缩回床上,一个不易察觉的身影悄然避过外面的守卫直接潜入了他的帐篷,昏暗的火光隐约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让睡眼朦胧的工匠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他疑惑地转过来揉了揉眼睛,又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忽然感觉有几分心虚,就在曹工准备硬着头皮再去把守卫喊回来的时候,黑暗中迸射出一道锋芒的剑光,顿时有冰雪飘落鼻尖,比弦歌岛还要冷酷的风掠过身体,一个更加冰冷的声音低低警告:“别动。”
曹工吓的睡意和酒意一瞬间全部散去,余光终于看清楚忽然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手持一柄红色长剑,风雪正是从剑身源源不断地渗出,另一只手似乎是勾出了法术的屏障,阻断了全部的声音。
“现在没人会打扰你睡觉了。”萧千夜冷笑调侃,淡然收剑坐到了一边,看着面前的人脸色从木愣到惊讶再到恐惧,不由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外面那几个人身手不错,应该是他带的人里面最为精锐的一批吧?我还在想要怎么做才能不打草惊蛇的进来找你,结果你倒是识趣,主动帮我把人赶走了。”
曹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算是自己主动赶走了帐篷外巡夜的守卫,但是那些人应该也没走得很远才对,仅仅是隔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就能被人轻而易举的入侵?
萧千夜转动着手里的长剑,风雪红梅特殊的幻象让整个帐篷好像都冷了几分,又淡淡问道:“外面那个大家伙是你的杰作?”
“你是谁?”曹工终于憋出一句话,萧千夜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那东西用六只夔牛费时费力的拉过来,炮口上还镶嵌了从青云门夺取的玄冥鳞甲,白天你只用辅助的炮口发射了几枚炮弹,威力就将前方的一座小山包直接夷为平地,连我站在更远处的山峰上都能感觉到宛如地震,如果再让你将主炮口蓄力完成,只怕方圆百里的山都要被炸毁吧?这么厉害的东西是你做的?”
曹工眨眨眼睛,工匠的骄傲让他一时忘记了恐惧,甚至有些得意洋洋地挑了一下眉头:“当然,为了改装炮口,我可是精心设计了几十个版本,最终才决定将鳞甲磨碎借由法术点缀镶嵌,这样才能更好地聚风……”
“呵呵,手艺不错嘛。”萧千夜打断了略显兴奋的曹工,忽然想起来一个不算很熟悉却给他带来相当大麻烦的人,抬头问道,“之前有几只小型机械鱼钻入了幽冥泉眼,它们腹部安装着只有拇指大小、但是破坏力十足的鱼雷炸弹,鱼雷我知道,是别云间赤部统领惯用的东西,那种机械鱼我也见过,是神工坊打造的,有好几种不同型号,作用也很广泛,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不是有一对叫燕寻的师徒曾经混进去过,那种机械鱼的工艺,应该也是他们透露的吧?”
提到这件事,曹工的脸上心虚地掠过一丝闪躲,又不敢说谎得罪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只能悻悻交代:“燕寻是燕师傅的徒弟吧,燕师傅的手艺其实蛮好的,只不过缺少点天赋总是造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后来韩公感觉到他的情绪,就将计就计让他去了神工坊偷师学艺,这期间燕师傅确实给我们送过来不少机械的设计图纸,可惜都是些小型的飞鸟云鱼,稍微厉害一点的他都没有送来,韩公觉得这种东西如果投入战斗的话威力一般般,还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也就没有大规模投入生产,只是根据图纸改造了几架出来备用。”
萧千夜暗暗松了口气,燕寻的师父叫燕徊,其实是个挺自傲自负的人,无论是赌气还是真的没有拿到其他的设计图,总之他没有将那些东西交给天工坊就行,否则以别云间眼下的势力,再有那批以一敌百的机械武器相助,不要说势单力薄的白兆霆,就算是他恢复鼎盛状态,想夺回太曦列岛的主权也是难上加难了。
曹工小心地瞄着对方的表情,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在白琥眼皮子底下闯进来的男人到底什么来头,萧千夜对他笑了笑,只是这个微笑让他毛骨悚然瞬间惊出一头冷汗,又不急不慢的问道:“神工坊和我勉强有点交情,他们的工匠曾饱受战乱之苦,所以对制作武器这种事情非常的排斥,就连那么厉害的飞鸟、云鱼,他们竟然也只是用来拉送运货罢了,但是你们好像不一样,之前看你给白琥示范的模样,应该是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吧?”
“我、我只是个普通工匠,白琥下了命令我哪里敢说不字?那可是修罗场的主教头,杀人不眨眼的!”曹工紧张地攥拳为自己辩解,看见萧千夜跳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冷笑讥讽:“别这么急地撇清关系,这几天白琥每天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反倒是你一天比一天兴奋,你应该知道太曦列岛发生了什么,知道白琥和别云间都干了些什么,但你一点也不在乎,你只在乎自己的‘杰作’到底能有多少威力,要不是那玩意的蓄力五天,你肯定早就迫不及待要把前面那一片的山全给炸平吧?大宗主能这么快夺权成功,天工坊肯定提供过不少帮助,你脱不了干系的。”
“我……”曹工百口莫辩,因为心虚快速低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萧千夜擦拭着剑锋,眼里全是厌恶,“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卷入这场政(和谐)变,可不能如你所愿了。”
“等等!等等!别杀我,我真的只是一个工匠,我造那些武器是因为收了人家的钱,我也不知道别人是用来打战的,你、你……不不不,是您、您放了我,所有的钱我都交给您,我还可以告诉您怎么停止蓄力!”生怕他真的会一剑砍了自己的脑袋,曹工吓得脸色“唰”得惨白如死,直接跪在他面前语无伦次的磕头求饶,萧千夜在他面前半蹲下,仿佛并不在意这样的条件,用手指敲击着风雪红梅的剑身回道,“那倒也不需要,炮口上的金色咒印还没有完全覆盖住整个炮台,只要将其砍断应该就能不攻自破了,实不相瞒,真正的‘风神’我都用过,玄冥的鳞甲残片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很棘手的东西。”
剑尖抵在曹工的喉咙上,冰雪渗透皮肤让他剧烈地颤抖,萧千夜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看着面无血色的工匠,嘴角忽然漾起一丝奇特的笑意,“杀你其实影响不了什么东西,不如你老实告诉我天工坊那位‘韩公’到底何方神圣,你们来到太曦列岛之后又配合别云间做了些什么?如果你愿意坦白交代,我也犯不着为难你。”
“真的?”曹工脸色煞白,知道落到对方手里已经由不得他选择,霍地仰起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实情,“韩公是受邀来的,皇上……就是大宗主给了天工坊一笔天价的酬金,要求我们改造整个帝都望舒城,按照图纸的设计,我们首先会在城墙上加装用于防卫的火炮,同时在四方角楼里搭建观测台,然后内城的街道也要改,将部分地砖、楼阁和墙面改成移动式,方便暗中安装武器军备,皇宫更是要大改,因为工艺复杂,我们连图纸都还没来及完成。”
“还有呢?”萧千夜看似冷定的听着,实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如陷深渊,曹工抬头看着俯下身来的男人,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恐惧,半秒也不敢犹豫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一大批军需物资,不过因为山海集被人重创,眼下很多原料都断了供,虽然大宗主已经让青圭和玄璜两部去了南边资源丰富的几座列岛收集原料,但还是远远不够,所以目前只有帝都城的禁军拿到了最新的装备和武器。”
萧千夜微微的冷笑,轻而缓地开口:“真是一群能工巧匠,短短半年时间就有如此周密的计划,要是我再晚来几年,等你们全部改造完工,怕是连望舒城都进不去吧?”
“您要去望舒城?”曹工有些发愣地接话,下意识地摇头,“望舒城现在就已经进不去了,九尾狐和九头鸟守在城里,苍天部和赤部都调了回去……”
话音刚落,曹工倒抽一口寒气,愕然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将最近几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他克制不住肩膀微微的颤抖,紧盯着他问道:“最近帝都全城戒严,该不会是为了你吧?我听说九头蛇被杀,白璃玖被人劫走,正是因为这两次突然的意外,白琥大统领才让我把尚未完工的火炮送到弦歌岛来炸山,难道、难道是你干的?”
对方没有回答,在重新站起来的一瞬间剑光切断了他的双臂,不等曹工发出哀嚎,萧千夜直接用剑柄将其敲晕,一朵红梅从昏厥的工匠额心渗入,让曹工的额头痉挛的抽搐起来,他踢开昏死过去的人,冷道:“命可以留着,这双手是万万不能留了,你也不是什么善良之人,下半辈子又残又痴去赎罪吧。”
:白琥
萧千夜掠出曹工的帐篷,避开不远处的飞火营守卫悄无声息地来到火炮地附近,十几米高的大家伙即使在夜幕里也被璀璨的金光环绕,尤其是炮口那三圈金纹分外刺眼,因为有玄冥鳞甲聚风的原因,眼下这片空旷的平野到处都是无形的风刃如刀锋一般旋转,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他就能感到皮肤被刮伤出现刺痛,守卫们虽然早就换上了特殊的战甲,还是非常谨慎地在二十米之外严阵以待的盯着没有过分靠近。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将力量集中,大哥手上的“风神”他是用过的,虽然从未见过玄冥原身出现,但他知道那柄剑确实和凤姬手里的“流火”如出一辙,无疑是某种生物幻化而成,长度韧度都极为微妙,而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聚起的风和大哥的剑一模一样,在法术的作用下正在将弦歌岛彻骨的冷风凝聚在炮口。
萧千夜跳到火炮旁边,二十米外的守卫敏锐地察觉到风势微变,顿时几个人就齐刷刷的朝他望来,不等对方行动,他手里的长剑已然勾出无数剑气果断封喉斩杀,再扭头,萧千夜紧盯着金色咒纹尚未完全覆盖住的位置准备直接砍断炮口,就在风雪红梅落下的一刹那,忽然远方一道同样锋芒的剑光迸射而来,逼着他大跳一步避过贴面扫过的凛风。
“公子好身手啊。”白琥是在同时出现在视野里的,一改这几天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两只眼睛熠熠生辉地盯着这个忽然闯入的年轻人,勾着嘴角冷声赞叹,“孤身闯入飞火营,一剑杀了我五个人,我可不记得白兆霆身边有这么厉害的帮手,公子莫非就是大宗主口中那位捣毁山海集、逼着苍礼和秀爷临阵撤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