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夸赞,现在的苍礼可是半点喜悦都没有,甚至他的心“咯噔”一下如坠深渊,这么多年混迹黑市的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一种极为不详的可能,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默默感知着这颗刚从大宗主身上剥离下来的纯青琉璃心是否有异常,帝仲耐人寻味笑看着他,主动提醒:“你是个法术上的天才,而我的弱点其实恰好就是法术,如果你不是带着这颗被人动了手脚的纯青琉璃心逃跑,那我可能真的无法察觉到那么隐秘的空间通道之术,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吧?呵呵,不过我还得感谢你,若非你这条强大的通道,我也不能随机应变暂时将望舒城拖入其中隐藏踪迹。”
“动了手脚?”苍礼不可置信地咽了口沫,看着心口处璀璨的青光,帝仲半眯着眼睛猜测,“大宗主逃走的时候很仓促,他既没有必要也没有空闲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对这颗至关重要的纯青琉璃心动手脚,那么是谁在背地里又捅了你一刀,让你在逃脱的同时暴露了踪迹,如此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我的眼皮底下呢?”
苍礼哑然失言,听见帝仲不屑一顾的冷嘲:“若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就是解朝秀吧?你们是一伙的,他为什么好好地出卖你?哎呀,你出卖了那么多人,也有翻船的时候吗?”
“秀爷……”苍礼咬牙,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帝仲大步朝他走来,古尘散去神力的屏障露出黑金色的刀锋,那样震慑人心的压迫力让几十年如鱼得水的他一瞬间冷汗直冒,身体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按住,他是竭尽全力的运气才勉强往后踉跄的退了一步,然而下一瞬刀刃就精准的贴在了他的心脏上,帝仲的眼里带着让他心惊肉跳的寒芒,一字一顿的道:“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现在大难临头挖空心思想要各自飞了吧?他一定也想跑,所以故意给你点好处让你出来挡枪,呵呵,苍礼大统领,现在告诉我他的下落,或许我心情好能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苍礼面色惨白,即使深呼吸也无法让心跳的速度平缓下来,他无数次听闻过关于上天界的传奇,但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故事写在天方夜谭里,难免会让人在好奇有余的同时感到更多的不真实,前不久在螺洲湾遇到萧千夜,他其实也是稍微感叹了一下对方惊为天人的身手,并没有觉得那是能和“神”相提并论的存在,直到这一刻,帝仲本尊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站在他面前,仅仅只是持刀一动不动的站着,他就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赢不了的对手。
数秒的失神之间,他恍惚想起了传说的扉页——九霄云顶,有流岛万千,悬浮于野,宛如大星缀尘寰。云外有云,天外有天,流岛之巅,得黑龙庇佑之处,为神之领域,呼之“上天界”。
僵持不过片刻,帝仲的余光又是一沉,因为是将整座望舒城拖入了镜月之镜里,现在他似乎是隐隐感觉远方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破开了一道裂缝,以至于空间的灵力一刹那变得混乱起来。
苍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反常的灵力波动,顿时脸色更加苍白如死,仿佛一瞬间将所有事情的始末串连成线,低低念叨:“是秀爷……他走了!是他故意在纯青琉璃心上动了手脚,让我暴露好拖延你,原来……是他想避开你!”
“解朝秀?”帝仲重复着这个让他心烦的名字,但镜月之镜的内部已经感觉不到那个人的任何气息了。
:不堪一击
苍礼的目光瞬间暗沉如死,终于察觉到纯青琉璃心上隐隐泛起的特殊灵力,无疑是解朝秀在出手击杀大宗主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动了手脚,目的就是让隐于空间之术的自己能被帝仲察觉!难怪他会饶有深意地提醒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彻底融合,难怪他会不怀好意地说期待再会的景象,原来那个笑吟吟看似风轻云淡的卖药郎才是最后的黄雀,而他不过是被推到阵前的挡箭的螳螂!
解朝秀!这个和他相识多年,一直和睦相处的卖药郎,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他推上刀山火海,他甚至没有一点察觉,没有一分一秒怀疑过那个人!
“呵呵,这半年的护国公做得很舒服吧?解朝秀是什么人,混迹螺洲湾几十年的你不可能不清楚。”帝仲难得地讥讽了一句,瞥见苍礼的脸颊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调侃,“你们一个个实力不俗,但各怀鬼胎并不齐心,如果白琥被杀还不能让你们唇亡齿寒,黄琮和赤璋之死你们也没有第一时间拿出应对的方法,皇帝也好,护国公、凯旋侯也罢,一点政治敏感都没有,将来怎么可能治理得好这么大的国家?”
苍礼不说话,这半年的时间他几乎都在家中修养,协助六部进入太曦列岛的消耗太大太大了,即使是两颗万年龙血珠也无法快速回复元气,再加上他本人其实对治国之道根本没有兴趣,自然是落得清闲不管不问。
帝仲看着对方神态里扑朔迷离的转变,也是感慨万分的喃喃:“利益维持的关系真的是很脆弱啊,要不然螺洲湾事变之后,六欲顶、别云间和天工坊不会接二连三灭亡得如此之快,呵呵,你是六部之首苍天部的大统领,那你麾下应该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部下,他们是否会心甘情愿的救你呢?我猜——应该是不会的,因为你提前利用了他们,让他们像杀戮机器一样疯狂地屠杀无辜百姓,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好溜之大吉吧?”
显然是被他说中了真相,苍礼紧咬牙关认真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望舒城被整个拖入了他的空间之术里,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像雕塑般一动不动,连马蹄踏过撩起的尘土碎石也诡异的停在半空中,金色的光线铺天盖地的笼罩着,璀璨的金光化作一柄柄利刃贯穿了六部和修罗场的杀手们,是的,不会有人来救他,就算是被洗脑的忠实部下,此刻也无法挣脱帝仲的控制过来救他了。
苍礼额头冷汗直冒,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但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已无路可退,帝仲却在这一瞬有片刻的失神,继续说道:“真的是天壤之别啊,他在最困难的时候,顶着通缉犯的罪名依然得到了部下同僚近乎毫无原则的信任,可你们却只能用迷药控制这些人,看起来强大团结,实际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就算你们真的成功夺下了太曦列岛,这个国家也会很快灭亡,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竟然不明白。”
苍礼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自言自语,看似冷定地将手轻轻搭在心口,想起来临走前解朝秀那句莫名的提醒,九尾狐是大宗主养的,现在它可以借用纯青琉璃心窥探刚才幻境里发生的事情……这个人,这个人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帝仲看起来似乎是在回避着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将望舒城拉入空间之术里,那么只要他想办法离开现在所处的空间,也许就可以逼着眼前人放弃追杀。
想到这里,苍礼努力平复着呼吸,纯青琉璃心在他的胸膛里一声一声有节奏的跳动,果真将之前九尾狐的幻境模模糊糊的呈现在眼底,然而不等他想要看清楚远方的两个人影究竟是谁,古尘的刀锋直接砍碎了全部的画面,苍礼吐出一口血污大步后退,竟然在这一刻失去全部力气直接半跪摔倒在地,紧接着他就看见了帝仲远胜方才的逼人目光,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勾起让他胆战心惊的冷笑:“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出幻境再杀九尾狐吗?因为它真的惹怒了我,我一定要走到它面前捏碎它的脑袋才能解恨。”
他只是微微张口,血沫就控制不住地一直外涌,帝仲的手臂因暴怒而迸起青筋,低道:“你也想故技重施?也想被我捏碎脑袋?”
苍礼诡异的咧嘴笑了,半晌才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回答:“是她……难怪你会在幻境里困那么久,原来真的是她。”
古尘停在他的喉间,帝仲不知为何缓住了手上的动作,苍礼咽回一口血沫,让声音更为清楚,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已经明白过来那两个身影中的一人就是螺洲湾他见过的“小公子”,情不自禁地叹气:“原来面对女人,连被奉为神的上天界也不能免俗,真可惜……她要是再稍微拖延一点时间,我应该就能成功逃离太曦列岛了,为什么停下来呢?是因为她……不能碰?”
话音未落,古尘已经贴着皮肤割出血痕,然而苍礼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甚至带着某种疯狂的欲望,在即将被砍下脑袋的一瞬间厉声又道:“解朝秀在找她。”
就是这句话让古尘硬生生停了下来,帝仲的手腕如他所料的那般有刹那间的颤抖,虽然很快就以更加不易察觉的姿势掩饰过去,苍礼咯咯笑着,狡黠地挑了挑眉头:“当时在螺洲湾解朝秀就曾经单独支开过她调查什么事情,原本他是给了白璃玖两幅催情迷药,准备一副下给萧千夜,另一幅下给她,嘿嘿,虽然秀爷对她不是那种方面的兴趣,但迷药能让她失去理智,这是不动干戈带走她最好的方法,可惜、可惜白璃玖擅作主张把两副药一起下给了萧千夜,这才放出来另一个恐怖的怪物,让一切失去了控制。”
“催情的迷药?”帝仲的目光阴郁得宛如暴风雨前夕的天空,他虽然去过螺洲湾,也从那只苍龙的口中了解过事情的始末,但这种隐私的细节其实也没有太多问过,苍礼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似乎是明白自己在劫难逃故意想刺痛对方的某些神经,“嗯,催情的迷药,是秀爷给白璃玖的那只巨鳌调配的,秀爷想带走她给自己治病,所以并不打算真的伤了她,那种既能让人全身瘫软无力、又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太大影响的催情迷药就是最好的办法,其实第一次她吸入迷药纯属意外,萧千夜为了给她拿解药,还被迫赴了白璃玖的约,哎呀,据说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放他走的时候也很不情不愿。”
帝仲没有说话,看着很平静淡然,让苍礼一时有些无趣地抿了抿嘴,呵呵笑道:“不过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萧千夜拿到解药回去的时候小公子肯定已经失去理智了,你在幻境里也舍不得碰的人,其实早就和别的男人……”
这句话没说话他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扼住了喉咙,苍礼的面庞瞬间扭曲变形,但嘴角反倒是扬起一抹如愿以偿的笑:“那位小公子在黑市还是蛮有名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茶余饭后总归是被人津津乐道谈论的话题,你一听到解朝秀的名字脸色就变得特别难看,是不是因为传闻里某个声名狼藉的男宠,也曾对她做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猛地向他的心脏袭来,纯青琉璃心因为剧痛而发出破碎的恐怖声响,显然被他的话激怒了,最后一丝克制从帝仲的脸上消失,目光璀璨地让他无法直视,苍礼眼前一黑,意识也在同时出现涣散,但有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让他扬眉吐气地发出大笑,讥讽:“传闻那个男宠和解朝秀长得一模一样,你和萧千夜都这么恨秀爷,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解朝秀要去哪里?”帝仲却在这一秒平静了下来,有一种淡淡的疲惫让他下意识地回避了那些心痛的往事,只是抬了抬下颌视线无声地聚焦在对方的脸上,那种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看得苍礼毛骨悚然,纯青琉璃心在他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活了一样随时都会经不住这种压力彻底崩裂,即使神态已经恢复冰冷,但他手背上的青筋无疑还是暴露了情绪,一字一顿追问,“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你要杀他吗?”苍礼没有回答,直视着传说中神明的眼睛,厉声反问,“你要杀他吗?”
帝仲握紧了手,忽然冷冷笑了起来:“我可以送他下去见你,到时候你一个,他一个,还有被你们联手背叛的大宗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呵呵……”苍礼眼中微光一闪,用一种超乎冷静的语气一字一句道,“苍天部一直没有找到那位小公子的行踪,他猜测以你们三人的关系,如果她也一起到了太曦列岛,那么肯定是在萧千夜的身边,而不会在你身边,所以他才故意在纯青琉璃心上动手脚,为的就是让你能发现我,好拖延你让他离开望舒城吧?最开始我就说了——解朝秀在找她,现在肯定是去了萧千夜那里,要确认她在不在。”
帝仲扔开苍礼,一辈子被赞为天才的苍天部大统领陡然觉得五脏六腑全在溃烂,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甚至听到血液迸溅出身体的声音,让他眼前慢慢变黑,耳边嗡嗡再无其他声响。
原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的天才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霞烟山
苍礼一死术法即将消失,帝仲闭目感知着空间之术内部的情况,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才悄然掩饰了行迹不动声色地撤退,解朝秀的目的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种全线溃败的时刻,那家伙竟然还要冒险去霞烟山一探究竟,看来他身上的“病”真的是极为折磨,才会让这样一个隐姓埋名数千年的人甘愿为此铤而走险吧?
想起这些,帝仲还是担忧地撩起一只风灵给萧千夜传信:“解朝秀去了你那边,自己小心。”
此刻的霞烟山还没从之前的天崩地裂里缓过来,城市在地震中受损,房屋倒塌,土地也裂开了一条宽大的深壑,原本依山傍水的家园已经一片狼藉,好在大山倾塌压顶而来的一瞬间,无数璀璨的剑光如一道道钢筋立柱钉入了破碎的山体,真的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如流水般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再等众人反应过来,落石被剑气凝固在空中,最后才缓缓坠落到无人的空地上。
无人知晓这奇怪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到天边慢慢泛白,从惊魂中缓了口气的人才成群的开始自救,霞烟山的另一边,萧千夜一手扶着受伤的涯光坐下,一手快速给飞鸢止住了胸膛血淋淋的伤口,两人皆是一脸苍白如死,飞鸢毕竟是神鸟一族,惊人的恢复能力让他在短暂的休息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后怕地看着前方位移的大山,心有余悸地道:“好险……你要晚来一步,霞烟山脉会整个坍塌,这一带的城市全部都会被活埋!”
说完这句话,后知后觉的飞鸢才想起来什么事情瞪大眼睛地看着他,惊呼:“你怎么来了?赤水那边什么情况?”
“几句话说不清楚,你们伤势如何?”萧千夜摆摆手随口敷衍过去,飞鸢的胸口处有一抹火焰,正在悄然帮他愈合着伤口,又道,“我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涯光护法可能伤得不轻,得赶紧找大夫才行。”
话音刚落,一只幼年穷奇咬着一个布袋子跳了过来,飞鸢吓了一跳,萧千夜却淡定地接过那东西打开:“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家药铺,就让小云提前过去找了些止血止疼的药带上。”
“小云?”飞鸢戳着穷奇的脑门,不由好笑,“这家伙叫‘小云’?谁给它取了个这么可爱的名字啊,它是凶兽哎。”
小云龇牙咧嘴地冲他凶了一下,逗得飞鸢咯咯大笑,然后扯着伤口又立刻变了脸色开始剧烈地咳嗽,萧千夜也没管他们,他认真摸了摸涯光的额头,只能暂且用灵力帮他缓和疼痛,涯光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虚弱地道:“我们赶到霞烟山之后就立刻开始找寻那个铃铛的下落,果然如你推测的那样,因为铃铛的位置是在半山腰,别云间只能在山顶和山脚设防,然后安排了几只苍鹰巡逻,好在飞鸢的能力可以完美遮掩我们的行踪不被察觉,终于在一处隐秘的缝隙里找到了那东西,不过它附近设有机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好不容易靠近,结果,咳咳……”
“你别说话了。”飞鸢连忙阻止,自己主动接话解释了下去,“靠近之后我们很小心地拿到了它,但是没等我用法术把它保护起来,忽然它就自己剧烈地晃动不停,无论我怎么样用尽全力的想阻止都无济于事,它甚至从我手里蹦出差点又掉到悬崖下面去,紧接着整个霞烟山脉就莫名出现了恐怖的声响,应该是土地深处被撕裂导致山脉下沉即将塌陷,我和涯光顾不得多想,只能用自己的灵力尽力控制它,身上的伤也是那个时候被铃铛爆发的力量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