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梦走到门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能看得见吗?”
波波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秘密武器,悄声说道:“我把爷爷的手电筒偷出来了。”
吴晓梦看了一眼,这种电筒在后来几乎绝迹了,银色的铁皮电筒,肚子里装两节黄色大电池,能用上半个月,不过电池不便宜,不用的时候,通常都会把后面一节电池倒出来转个向,正负极接不上,电池就不会跑电了。
吴晓梦跟着波波出门,她提着木桶,很快就到了田边。电池估计用了一段时间了,不太亮,即使这样,一到田边,波波将光往田埂边一打,密密麻麻的鳌虾让吴晓梦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多?”
波波嫌弃地一脚将爬到脚边的鳌虾踢开,“我们偶尔也抓来吃,不好吃,还不好洗,今年还算好的了,去年更多。”
吴晓梦看着这遍地的鳌虾,仿佛看到了遍地的金子,心情难以形容,两千年以后,这东西被端上了餐桌,野生的数量急剧下降,到后来几乎要靠人工养殖,才能勉强填上国人的胃,而在八十年代,它的地位低下,受人嫌弃。
“抓!”
吴晓梦闷头就抓,这鳌虾个头非常喜人,一个估计得有二两重,都长着一对黑红色大钳子,张牙舞爪地想逃跑。鳌虾在水里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和鱼类不相上下,但是在陆地上,它就只能任人宰割。
不到十分钟,就捡了大半桶。波波本来想夹点黄鳝泥鳅,但木桶装不下了,吴晓梦拎了拎桶,估计抓了有十来斤了,“够了,波波,我们回去吧,要是把电池给用完了,爷爷要生气的,走吧。”
两人就着月光回了家。
娟子兴奋地围了上来,“哇,抓到好多啊!”
吴能富过来看了一眼,松油灯有点暗,桶里的鳌虾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起鸡皮疙瘩,他小时候没少被这东西夹,本能地皱了皱鼻子,“你们抓这东西回来干嘛,喂猪啊?”
家里有个石头砌成的水池,吴晓梦将鳌虾全倒进水池里,笑道:“喂你呢。”
厨房里传来激烈的谈话声,说是谈话,听着像争吵。
“我和能武结婚这么几年了,给家里白做了这么几年的工,可够了吧。之前要养这么一大家子我们都认了,现在出嫁的姑子也跑回来让我们养,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和能武商量过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分家,我们也不要多,我们结婚的时候起那两间房子分给我们就行了,田地就三兄弟平分。”
火屋里,松油灯光映在吴建国愁苦的面容上,他‘吧嗒’一声,吐出一圈旱烟。
李红两口子不是第一次提分家了,之前两个长辈考虑到吴能富还没结婚,吴晓云也还在读书,家里一屁股债,这个时候分家不像话。
张玉兰这次依旧不同意分家,她不满地看向李红,“我说老二家的,你们结婚的时候,你娘家要两百块彩礼,一分都不能少,是,这些年是没分家,可不是你们养这一家人,这一大家子,谁没有干活?连波波和来娣她们放学都要去割猪草!你想分家可以,什么时候咱们家的债还完了,什么时候就分家!”
分家的想法被打回来,李红很不满意,“就算别人都在干活,那也没有吴晓梦在家吃白饭的道理啊!”
说来说去,她最不满的就是出嫁的姑子离婚回家来吃白饭。
她这话刚落下,吴晓梦沉着脸从门口走了进来,李红更有道理了,“你们看看,就知道玩,今晚上还跑出去抓鳌虾!一家人都快饿死了,她真有闲心!”
大嫂刘秀英拉了拉李红的袖子,“二妹才离婚,心情抑郁,她出去散散心。”
李红不依不饶,“谁让她离婚了?她一个土村姑,人家可是要考大学的人,看上她就不错了,还有她嫌弃人家的份?”
‘啪’的一声,吴晓梦将一张大团结拍在了桌上,“这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知道你怕妈背后还给我,这样吧,这十块就交给大嫂保管,以后家里有需要再拿出来。”
刘秀英可不保管这烫手的钱,打圆场道:“二妹,你跟李红认真什么,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那个意思的。”
李红愣了愣,十块够一家人生活一个月了,大米都才两毛钱一斤,十块够买五十斤大米,她还怕吴晓梦反悔,将钱塞到刘秀英手里,“行啊,大嫂,我同意让你来保管这笔生活费。”
刘秀英拿着这钱只觉得烫手,正要丢回桌上,张玉兰拍板:“也别十块了,晓梦一个人能吃多少东西,五块钱一个月,秀英,你把钱收好,这是两个月的生活费。”
李红不满地撇了撇嘴,“光吃米不吃菜?”
“行了!”吴建国平时不管事,最讨厌的就是家里吵吵闹闹不成样子,他一发话,李红再不满也只好闭嘴了。
张玉兰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没吭声的二儿子,眼里闪过失望。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李红还不满地跟丈夫抱怨,“应该让我来保管钱才对。”
吴能武翻了个身,“行了,念叨多少天了,就你爱挑事。”
这话李红不爱听,不依不饶地揪着吴能武的耳朵拧,“你说谁爱挑事呢?”
吴能武不耐烦地推开她,随口说道:“你要是嫌晓梦在家烦,你就给她找个男人嫁出去啊!”
听者有意,李红的眼睛倏地亮了,对啊,怎么没想到呢,左右吴晓梦还要嫁人的,早嫁晚嫁,赶紧嫁出去得了。
次日。
一家人早早地下地去了,波波和娟子也上学去了,李红不让来娣和招娣上学,姐妹俩早早地背着背篓去割猪草,吴晓梦起床后看了一眼水池,鳌虾都还生龙活虎,昨晚上天黑看不太清,这些鳌虾个头均匀,全都是黑背红鳌,挤满了一池子。
李红赶在吴晓梦后面起来了,她仿佛忘了昨晚上的龃龉,还笑着跟吴晓梦打招呼。不料吴晓梦压根就不理她,热脸贴了冷屁股,李红不满地冷哼一声,进火房找了点东西吃了就出去了。
吴晓梦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李红穿得很整齐,看样子不像去干活,倒像是去走亲戚。
蒸了几个红薯,吴晓梦揣着去山上找到两个侄女,来娣才六岁,招娣四岁,两个小孩子背着和她们差不多高的背篓认真地割猪草,让人看得心酸。
“二姑!”来娣眼尖,最先看到吴晓梦。
吴晓梦将红薯递给她们,“快吃。”说着接过镰刀熟练地割起猪草来。
来娣和妹妹对视了一眼,早上空着肚子出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和妹妹分了红薯香甜地吃了起来。
快到饭点,吴晓梦背着一背篓猪草先回来做饭,吴建国他们回来简单地吃了饭,又争分夺秒地下地去了。
吴晓梦又将猪草剁来煮了,喂了猪,差不多就到下午了,她开始处理鳌虾。
这鳌虾常年长在田里,身上裹满了黑泥,不过这个时代有个好处就是没有什么重金属污染,可以放心吃,找出刷衣服的刷子,就开始刷洗鳌虾,去虾线,她曾经在烧烤店打过工,怎么处理鳌虾就是那个时候学的,只要捏住虾尾中间的尾巴瓣,一拧一抽,虾线就出来了,田里生长的鳌虾虾线黑黑的,全是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