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家庭确实很值得留恋,人间固然有无数残忍邪恶,但夹缝中的温情足以让你为之沉迷。”
“这是错的是吗?我当时并不想睡他,可是为什么看到空荡荡的屋子会失落,为什么想要留下来陪他吃饭,我真的非常贪恋那片刻的温情,我很享受那种独属于我的,期待我的,需要我的感觉。可这是错误的对不对!”
女人叹息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要你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要去往何处,剩下的便跟着自己的心走吧,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空留遗憾。”
英媂没有再说话,她停留了片刻,继续踏进了前行的黑暗中,身后的灯笼摇晃,橘色的光影点缀着这漫长而孤静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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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尤人攻占的峡谷内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体横截在街道上层层叠叠,无人清理,只能任由野兽肆虐啃噬着这里曾经的统治者们。
崖谷派的高台上,鹫月站在墙垛边缘,迎着腥臭的尸风,守护着这片死亡之地。
靠着同族献祭才得来的翅膀,已经褪去光芒,她感觉体内严重空虚,像是被挖去来五脏六腑,身躯都经不住这大风的席卷,摇摇晃晃地要往地面上倒。
背后传来脚步声,鹫月用手扶住墙面,开口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她答应我的呢?何时才能让我见到妹妹。”
阿鸾低下脑袋,闷声说:“很快了,现下修仙界各派即将前来围剿我们,必须要尽快转移阵地才行。”
鹫月缓缓转过身体,眼前一片模糊,天地跟着旋转,她不动声色地靠在墙垛上,看着阿鸾轻声笑说:“妹妹和你相处的怎样?她这个人总是喜欢无缘故地担忧未来,不如你的开朗活泼,这段日子的修养,定然会被你的情绪感染到,变得会爱笑些吧~”
别开脸庞,阿鸾尽量不去看她的期待的目光,忍着内心的悲哀,再一次催促:“带着台下的那些同族离开吧,时间不等人,我们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她也非常的爱笑。”
“那便好,那便好……”鹫月勉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高台下走去,阿鸾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这个地方曾经是那些狗杂种们的专属禁地,像我们这些奴隶根本不能靠近此地半步。可是你看,现在他们的尸体堆积在这里,血液顺着水渠流成河,被蔑视的奴隶现在随意踩踏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信仰,他们的神呢?他们的主呢?为什么不来拯救这群造孽者?哈哈哈哈哈——————”
鼻尖的血腥气更加浓烈了,崖谷派的上方有什么暗玄色的气体在慢慢汇集,是不详的预兆。
俩人下了高台,聚集在广场中的尤人们正等待着新主人的发落。
“接下来,我们将带领大家去往真相的最终地点——光明派!在那里,人间所有的欺骗都将被揭开,我们尤人一族受尽千年的冤屈也将彻底洗刷,这个世界要重定规则与秩序,尤人未来的世世代代都会高高站起,再不受奴役与欺辱!”
阿鸾也不知在何时变了模样,胆小犹豫的小姑娘,也成为了一个坚毅勇敢的大人物,她像一株火炬耸立在那里,大声向同族宣告着希望,族群的重担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依然没压弯那身为凡躯的脊梁。
众人激动万分地看着她们两个,高举双臂大声欢呼,誓言要至死追随她们到任何地方。
见情绪调动得差不多了,阿鸾扭头看着身旁人说:“鹫月,开始吧……鹫月!”
瞭望着远处的鹫月慢慢收回了目光,头顶处的暗玄色雾气更加浓厚了,阿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鹫月的眸子里有红色的光茫在暗暗涌动着。
“好多力量啊,是该开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基地
“阿鸾啊, 她就是我在尤奴场买的,进了磐岩派后便开始服侍翼瞳的起居, 英媂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阿鸾这次也参与了崖谷派的的灭门吗?”
潘飞云眉头皱起, 尤人此次闹事影响巨大,各门派全都人心惶惶,对自己手下的尤奴审了一轮又一轮,生怕地盘上出现叛徒。要是阿鸾确实参与其中, 那磐岩派必然会被其拖累, 受到外界舆论的影响。
“这个不知道, 只是想来调查一下阿鸾失踪的原因, 主母可否清楚。”英媂比谁都清楚阿鸾是为何消失的, 她主要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指使阿鸾。
潘飞云这些日子被尤人一事折磨得精疲力尽,面对英媂的询问, 只能叹息道:“我对阿鸾了解不多,只是听翼瞳说她做了什么错事畏罪潜逃了, 念在这孩子一直以来老老实实没犯什么大戒, 所以没有追究下去, 英媂你们比我更了解阿鸾, 难道也不清楚她离开的原因吗?”
“我只是听花稻说,她曾在婚礼上悄悄给草包下药, 却被花稻逮住了。”英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主母说:“这个正是花稻抢来的证据,主母对此有没有印象。”
手里的瓷瓶普普通通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潘飞云看了两圈正想说不知道,却猛地察觉到瓶塞有些熟悉, 她拔下来塞栓, 细细研究, 一股巨大的不安浮于心头。
瓷瓶的塞子通常会用木头或者胶蜡来密封,有些还会配合着布料和兽皮来使用,而这个瓷瓶的塞子,倒像是什么东西合成的质地,柔韧而结实。
合成器物对修仙者来说再普通不过,只是那个塞子中间夹杂着一根熟悉的绿色毛发,在紧压的塞面上显得格外不起眼。
潘飞云不动声色地将瓷瓶还回去说:“这些东西在磐岩派到处可见,并不能发现什么异常,还有没有更明显的证据了?”
俩人又商讨了一阵,也没有整理出明显的方向出来,英媂告辞了主母,连夜赶回英雌派。
凌晨时分,四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闪现出一阵微弱的亮光,而后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后窗跳了进来。
“行了小七,回你的窝里休息吧!”
潘翼瞳推了一把磨人的狻猊神兽,疲惫地脱下了身上的黑斗篷,喘口气。她将行头都丢给墙角呆立的岩莫拂,嘱咐他把一切都藏置妥当,而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屏风后的床柜处走去。
屏风后是专供休息的暖阁,正前是雕着鸟雀云纹的闺床,窗边摆着放置茶具的案几,潘翼瞳走过去顺手倒了一杯冷茶痛饮。
“隔夜的茶,不宜多喝。”
捉杯的手猛得僵住,因为地盘过于熟络,所以潘翼瞳一时掉以轻心,没有发觉会有人潜入,不过也不是潜入,潘飞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自己身后,将她逮了个正着。
艰难地转过身,看着黑暗里的人影,潘飞云低声唤道:“姨母,你怎么来了?”
咔嗒——桌子上的夜明灯被点亮,潘飞云盯着潘翼瞳完好无损的双腿,叹息道:“你如此瞒着我,又是为何呢?”
在潘飞云的心中,翼瞳一直都是个乖巧善良又很单纯的小女儿,虽然她双腿有疾,但并不影响自己对她的爱。
如果不是那根攀附在瓶塞上的狻猊毛,那潘飞云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想不到人畜无害的残疾女孩,也会说谎成性,背着自己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恶事!
“姨母,天还早,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后面再聊可以吗?”被揭发的潘翼瞳并没有慌张,依然露出乖巧的标志性笑容,妄图蒙混过关。
不料一向好说话的潘飞云,此次并不打算结束,她站起身走到妹妹的女儿身边,再一次质问:“你瞒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十几年如一日地装瘸装良,暗地里操控尤人反叛,搅乱整个修仙界,翼瞳,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姨母……”潘翼瞳垂眼安慰道:“你现在情绪有些激动,会造成我们之间不必要的误会,我必然有欺瞒你的成分,但所做所为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里面涉及的事情过于复杂,后面——”
“后面你再抹去我的记忆,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