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能:“我没有什么私事。”
说的也是,他和那个女人的接触全是因为案子。彭安见到车窗外卷起的几片落叶。
起秋风了。
他裹了裹衣服。
“彭先生很怕冷?”张均能见到彭安天寒地冻的装备,隐隐沁出了热汗。
“从小体弱多病。”彭安咳了咳,“一感冒就怕冷。”
张均能:“彭先生今天过来看朋友?”
当然不是,陆姩不是朋友。彭安回答:“我父母让我过来看看她。”
很久没人和张均能说起过“她”。结案以后,田仲也闭口不谈她的事。张均能只能说:“彭先生和父母是明事理的人。”
“其实我们才是没脸见人的一方,受害者可能不止陆小姐一个,她是唯一一个动手的。”后面那句话,彭安又低又缓。
张均能听出了彭安对陆姩的惋惜,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被害人家属和凶手有来有往。
虽然解释得很勉强。
而非涂抹的胭脂。
陆姩再照镜子,脸上、颈上的红点点更密了。挠几下,又铺开一大片。
“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人就是矜贵。”李黛前几天收到家中寄来的东西,其中有一个药罐子,“这是我爷爷上山采药熬制的,对皮肤创伤很有疗效。”
“谢谢。”陆姩伸手去接,露出了手指的裂痕,或横或竖,杂乱交错。
这是上工时被划伤的,李黛也有,但没有陆姩的多。李黛心疼不已:“我爷爷上次来见我,说我变丑了。你的亲朋好友见到你这样,肯定也难受。”
“没有亲朋好友,死光了。”陆姩轻描淡写,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悲伤。
李黛靠墙坐着:“常来探监的是谁呀?”
“律师。”
“那是朋友请的吧?”
“算不上朋友,我害了那个人的弟弟。”陆姩一直以为,金长明是彭安请来的律师。
李黛惊讶地问:“你和他不是血海深仇吗?”
“是啊,可他人傻钱多。”说起彭安,陆姩突然笑了。
“岂不是很好骗?”
“特别好骗。他啊,见到女人就脸红。”
“原来是个害羞的男人啊。”李黛笑起来,“也许他害羞是因为有心意?你别太憔悴去见人,擦擦药吧。”
陆姩看一看镜中的自己。
她变化最大的不是脸,而是眼睛。男朋友曾用纯洁天真来形容她。她复仇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他最爱的光芒。
她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十二年后,她人老珠黄,男朋友还是像框里的俊朗青年。
但无论她如何变丑变皱,她永远拥有他给予的深爱。
至死不渝的深爱。
*
这天,金长明接到了陈展星的电话。
陈展星说:“上次我有事情交代给彭安,他肯定当耳边风了。”
金长明问:“陈先生所说何事?”
陈展星:“给她置办些女性用品。”
没有名,没有姓,但这一个“她”是谁,金长明心知肚明。他哪里懂得姑娘家的东西,只能先答应,再从长计议。
陈展星没有给太多的时间:“她现在天天暴晒在太阳底下,如果伤到皮肤,那就晚了。”
道理是这样,但是这话由陈展星说出来,金长明觉得大不一样。陈展星向来慵懒,做事游刃有余。但现在,他在慵懒之外,还有点迂缓。
陈展星又说:“这事让彭安去跑腿。”
金长明:“万一彭先生拒绝呢?”
陈展星:“你把我的银行钥匙授权给他。”
“是。”金长明舒了一口气。转念一下,这是故意安排彭安去的吧。
陈展星和彭安都喜欢给对方添堵。
陈展星是含着奢华金钥匙出生的。在金长明看来,彭安是清润白银,骄傲地漠视众生。两人像是朋友,但他们没有为对方赴汤蹈火的义气,有时更是落井下石。两人也不是敌人。总而言之,关系非比寻常。
金长明祝福这一段匪夷所思的友情,长存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