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2)

可是文清辞身后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太监们互相打着眼色,心理活动更是精彩至极。

谢不逢集中注意力,终于从嘈乱的心声中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太医署的兔子,的的确确是文清辞养的,竹笼边的苜蓿、蔬果干和玉米,更是他亲自准备。

甚至于文清辞养了不止一只兔子。

自己今天只见到这只,是因为其余兔子,或是被他亲手杀掉,用来估测药性。

……或是被他开膛破肚,生生肢解,化作一摊烂肉。

明明前一秒还在轻抚它的身体,可是后一秒文清辞就能将它抽骨、剥皮。

再用一柄银刃,把兔子的脏器、神经一一分离。

手段是那群太监也从未见过的血腥、残忍。

那一天,他们才知道……原来兔子痛极了也是会发出尖叫的。

谢不逢不由侧身,向文清辞看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一个人。

玉冠与乌发之下,是白皙的额头与细眉中的一点朱红。

长长的睫毛如颤动的蝶翼,挡住了琉璃般的眼瞳,以及藏在其中的所有情绪……

令人捉摸不透。

聆空堂里,文清辞缓缓将手指搭在了谢不逢的脉上。

他集中注意力,一边回忆课堂和日常所学,一边耐心辨别谢不逢的脉象。

全神贯注下,文清辞忽略了少年食指那轻轻地一颤。

谢不逢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到了文清辞的肩上,方才被兔子抓挠过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红印。

视线再向下,是他腕间被自己攥出的那片青紫。

文清辞身上那股淡淡的苦香,随风散到了谢不逢的鼻尖。

他的心脏随之一沉。

谢不逢忽然意识到——自己听不到文清辞的心声,并不是什么意外。

而是必然。

文清辞为医而痴。

在他的眼里,自己和那只被他精心照看,却总有一日会亲手杀死的兔子没有什么两样!

文清辞不会对一只兔子生出什么恶意,更不会计较那兔子抓出的伤痕。

……那么对自己,也是如此。

谢不逢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简单开了调养的方剂,文清辞便搁笔,叫来了负责照看他饮食起居的太监,耐心地叮嘱了起来。

从吃穿到用度,事无巨细。

自始至终,少年都一言不发,沉默地观察着他。

谢不逢眼里,文清辞的一颦一笑,逐渐与他照看兔子时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耐心,一样的温柔。

一样的,藏在面具下的彻骨冷血。

诊好脉后,文清辞还不忘贴心地为少年整理衣袖,动作无比轻柔。

仿佛——他就是那只被送入牢笼的可怜兔子。

……

检查结束后,两人一道向太殊宫最深处而去。

皇子回京,于情于理都应当面见圣颜。

至于文清辞,则是去例行问诊的。

阳光被花窗切得细碎,洒向宁和殿内。

文清辞没空欣赏风景,只顾埋头填写着今日的诊籍。

“……陛下头痛之症有所缓解,但依旧乏力、难以安眠。”贤公公一边燃香,一边小声说。

当今圣上名叫谢钊临,原是前朝的“肃州王”。

前朝哀帝无后而终,贤德之名传遍天下的他,被朝臣推举为帝,至今不过四十出头。

谢钊临剑眉星目、一身朗正,很符合人们对明君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