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唯有一盏残灯如豆,以供前往盥室时的照明所用。
许娇河披散着及腰长发,在路过梳妆台前时,铜镜中映出一张不甚清晰的面孔。
让人难忘的,是她的双瞳如此冷静,眉目尽态极妍,仿佛黑夜中诞生的艳鬼媚行。
许娇河没有穿鞋,光/裸脚掌无声点地,转眼便来到了房门。
雪色肌肤与深色门框形成无法忽视的对比。
……
叶流裳胜券在握,陡然收起了抵挡术法的伏羲钟。
她指着毫无阻隔的殿下情形,幽冷地询问明澹道:“哪怕是这样,你也要拦我吗?”
可那扇门终究没有推开。
在她话音如同清晨雾气消散在明澹耳边的刹那,承受不住的许娇河抱住头颅痛苦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如失去控制的风筝一般坠倒在地。
离开黄金笼的第五十二天
叶影常年居于叶流裳的内庭, 甚少与人接触,偶尔所见,也尽是境界高深的修仙者——她从未遇到过如许娇河一般单薄羸弱的凡人, 法术一时中断当场, 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许娇河,又望向殿上与明澹僵持到底的叶流裳, 等待着对方指示。
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娲皇像的线索, 叶流裳十分不甘心。
她不愿就此放过许娇河, 只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已经拿出了证据, 明澹自然不敢横加阻拦。
于是用一种令人发憷的语气, 对如梦世的弟子命令道:“不过是凡人灵台脆弱, 无法多次承受法术效用而导致的晕倒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轮流输入灵力强扶她的神智就是,总能坚持到攫念术成。”
她说到最后,字句仿佛从齿缝中挣破而出, 寒凉难掩杀机, “无论如何,我今日定要一个结果!”
如梦世虽贵为仙地位超然的修仙宗门,但行事无忌, 向来为人诟病。
此刻清思殿内, 叶流裳的表情和言语, 均映出直逼邪魔的残酷和无情:“还不快去!”
许娇河嫌疑深重, 而明澹又未曾下达保护她的指令。
云衔宗弟子长剑在手, 迟疑着没有上前, 沉默以待如梦世众人地步步逼近。
而气氛剑拔弩张的殿上, 明澹双手握拳,衣袖下的手背青筋毕露。
许娇河尚不能承受攫念术的第二次冲击, 更遑论第三次?
见事情已至自己预料的最坏地步,明澹终是无可奈何地抿紧嘴唇。
刹那过后,他似是心中终于有了抉择,拂袖先前一步,扬声喝止道:“万万不可,娇河君是承命者,她的体内不能承受陌生灵力的注入!”
承命者?
陌生的词汇甫一出口,未等殿下弟子有任何反应,叶流裳率先不敢相信地扭头望过来。
“你说什么?!”
她且惊且疑,瞳孔较之先前急速扩大了一倍,伸出手指骤然做出命令暂停的手势,“你莫不是为了保住许娇河的性命,故意拿莫须有的话来诓骗我?”
“叶尊主不信我的话,难道也不信你的下属吗?”
明澹指向方才叶影使用秘术时,许娇河魂灵乍现的位置,兀自对她说道,“娇河君的魂灵后头,乍隐附着一男人的身影,二者恍若净水交融,浑然一体——我不信叶尊主没有看到。”
闻言,叶流裳感到微妙的心虚。
她擅长统驭魂灵,旁人未至此道的高峰看不出来,她却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一则担忧娲皇像的下落,二则云衔宗在如梦世给予的羞辱令她没齿难忘,所以在迫切想要狠狠反击的情绪引导下,她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异样,而是紧咬着血液的主人乃许娇河这一点不放。
见叶流裳不似前般疾言厉色,明澹敛袖单手背到身后,笃定道:“看来叶尊主相信了我的话。”
叶流裳仅在古书中见过承命者的只言片语,知晓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命格,可以承受他人的命运。
双方一旦完成结契,授命之人便要在承命者的灵台留下自己的本源灵息。
从那以后,除却常见的术法效用之外,承命者的体内再也不能长时间留存他人的灵力,否则将会遭到授命之人的本源灵息排斥,造成承命者血脉逆行,爆裂惨死的下场。
如此,便揭开了目下无尘的无衍道君,缘何会与一名凡女结成道侣的原因。
小洞天千年来无人能够飞升,正是因为抵挡不了必死的勘尘之劫。想来纪若昙之所以愿意和许娇河结契,为的便是在勘尘之劫来临时,对方能够以命相承,替他承受必死雷劫。
……只是做了如此万全的准备,纪若昙缘何依然死在了勘尘之劫下?
难道承命者的传说,不过是一句笑话?
思及此,叶流裳按捺下去的疑心又起,她寒声反问道:“那又如何?无衍道君已然灭道,那承命之誓的束缚大约已经不起作用,难道她还不能接受来自他人的灵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澹平声说道,“你在想,若娇河君真是承命者,若昙为何还会灰飞烟灭在勘尘之劫中?”
“那是因为,替命一说,唯有承命者心甘情愿,约束之力方能发挥作用。”
明澹的话语,揭露了许娇河不爱纪若昙、也不愿为纪若昙赴死的事实。
满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