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若说宋阙佯装恼怒,只为了试探宋昶的心绪。
如今被他明晃晃地嘲讽,面上便显出几分真切的怒意。
宋昶看惯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腔调,犹自不理,接着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依照父亲的叮嘱,紫台终将取代云衔宗仙道之首的地位,而我也会得到小洞天最负盛名的无衍道君的女人。”
这一刻,那股少不经事的、热烈的高傲在宋昶身上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勃发不加掩饰的谋算和野心。
宋阙倏忽转过头来,深切地打量着自己人生中唯一的子嗣。
亦是他选择放弃游闻羽后,转而精心培养打造的得意作品。
有欣赏的光芒在他阴鸷的瞳孔间流动。
半晌,即将抵达目的地之际,他才赞许道:“很好,整个九州,就不应该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
宋氏父子到了客居庭院暂且歇下不提。
怀渊峰上,许娇河如同接待宋昶一般,将明澹引入濯尘殿。
露华仍静默垂首,站在明澹的座位之旁,为他添上新的瓷盏和茶水。
明澹揭盖浅啜一口,看向为表尊敬与他同座客位的许娇河:“前些时日你和闻羽皆不在宗内,店铺掌事们上报产业账目时便送来了我这里,眼下我已叫兰赋送去内院,另外还有一批衣衫首饰。”
听到衣衫首饰,许娇河眼睛一亮。
她忙不迭嘱咐露华前去内院接手。
露华一走,濯尘殿内唯余她和明澹两人。
许娇河不明真相,沉浸在新得华服美饰的喜悦中,絮絮问了明澹许多。
明澹耐心作答,待她心满意足地询问完毕,突然从客座上站起,来到她前面,长揖到底。
“宗主这是做什么?”
许娇河被唬了一跳,下意识从木椅上起身,弯腰想要将明澹扶起。
明澹不留痕迹躲开她的手,维持着原样足有小半刻,方才抬首缓言道:“如梦世的事情归根结底,是我有负若昙的所托,没有好好护住娇河君,我心中一直相信娇河君是清白的,只是仙道魁首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时时刻刻如同坐于火架之上,必须屈服于人言和形势,还望娇河君见谅。”
如此恳切,如此推心置腹。
许娇河忍不住感觉到受宠若惊。
她从不觉得凭借自己的身份,假设没有纪若昙看顾,能够在云衔宗内得到多么例外的看重。
但明澹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做被尊重。
许娇河又伸出手去,执意搀住明澹的小臂将他扶了起来:“宗主安心,我并未放在心上。”
明澹道:“娇河君虽然能够明白我的心,却不知若昙会不会心怀芥蒂?”
许娇河忆及纪若昙淡漠无痕、对待万事万物不甚在意的眼睛,思忖一瞬,慰藉道:“夫君与宗主相处两百余年,自是清楚宗主的品性,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您呢?”
“那便是很好。”
明澹仿佛舒了口气,示意许娇河坐下后,他旋身坐落在她手畔的位置,“我一直将若昙看作半个弟子,不成想他尚在人世一事亦将我瞒了个彻底,我原以为他是心有不虞,才会做此举动。”
“怎么会呢?夫君他——”
许娇河自然而然就要将自己知晓的真相说出去。
可她叫惯了夫君,道出其的须臾才意识到这个称呼放在外人面前不太得体。
她略显赧然,念头便没有及时出口,而辗转着在舌尖停留了下来。
想起纪若昙临闭关前的言语,许娇河嗫嚅一阵,才说:“若昙自是因为旁的缘故才迟迟没有返回云衔宗……宗主知道的,我向来嘴笨,有些事情怎么也说不清楚,宗主不妨直接询问若昙便是。”
口无遮拦、心无城府的人,竟也学会了隐藏。
尽管手段不甚高明,但成功阻止了明澹接下去的探问。
明澹定一定神,端过茶盏再饮一口,似乎正在品味萦绕舌尖的茶香。
许娇河说了谎,自是有些不安。
她也学着明澹的样子装作喝茶,实则正用余光偷偷打量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明澹放下茶盏,淡淡道:“好,娇河君说不明白也属正常,毕竟若昙自小就是心事颇重的孩子,有什么念头只会放在心间,不会轻易与没有交付全然信任的人多言。”
他的话让许娇河沉思不言。
所以依照他们二人当下的关系,在纪若昙的心中,自己能否称得上全然信任之人?
“那就不说这些事了。”
明澹将许娇河面上的变化收入眼底,他微拢袍袖,目色温然,“我今日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也并非为了了解这些,而是担心若昙身上的内伤未愈,勉强进入极雪境恐遭不测。”
他的话说了半截,缓缓摊开手掌,一件流光溢彩的宝物自掌心上方的虚空处浮现。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零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