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顺着宋昶的语境,粗略想了想纪若昙飞升成仙、斩断尘缘的画面,心头又莫名感到不适。
她尽力将脑海中的负面情绪全部甩开,迫使注意力重新回到自身和宋昶对峙的眼下。
听见宋昶仍在絮絮:“我那洋洋洒洒几千字,尽是为你而写的,娇娇,如果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双手奉上献给你,就算你当下留恋那无衍道君的权位和美色,我也不介意,我可以等……”
“慢着,你这个等,是什么意思?”
许娇河被宋昶双臂一撑,箍在臂弯间。
分明是对方主导的形式,她却突兀在其言语间,捕捉到了一丝反客为主的可能。
她抬起脚,踢了踢宋昶的小腿,似笑非笑地问道,“莫非恒明君,想做那等见不得光的外室?”
外室。
宋昶前端还情真意切的眉眼一凝。
他知晓自己从出生到长成的一百多年里,父亲偶尔打着前往九州处理公事的名义,就是为了私会那些没有灵根,寿命和青春十分短暂的美貌女子。
凡间,也将其称作“外室”。
他只想过许娇河红杏出墙,与自己偷情。
待到或是纪若昙飞升,或是二人合离,便能挫一挫云衔宗上下那不可一世的锐气。
可外室。
……他是紫台未来的宗主,如何能够与这个卑贱的名字挂上关系?
宋昶面色微沉,纠正道:“娇娇,我说这些,是想与你两情相悦。”
“一厢情愿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我尚有道侣,你也不曾提及让我与他断契,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不就是想做我的外室吗?”最初的惊愕感褪去,许娇河揪住一点不放,恶劣地拿捏起宋昶。
“……什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你,是你跟我好。”
“这很重要吗?”
许娇河反问完毕,散漫地拉长语调,“看来你真实的想法,和你写在澄心纸上的几千字并不一样。说是道侣结契,互相平等,在你的真实念头里,女子仍然低你一等。”
“我——”
许娇河打断他的狡辩:“宋昶,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把整颗心挂在纪若昙的身上不可,只是倾慕我的人那么多,你却是最差劲的一个——我要养外室,也肯定不养你。”
“……”
宋昶面色彻底沉下,不说话了。
但他的眉眼之间,又在直白地询问着“为什么”。
许娇河屈起指节,顶着轮廓媗妍的侧脸,玩味地观望了他一会儿,才说:“因为心悦我的人里面,有人答应做我的狗,有人愿意把命给我,有人宁肯自己被仇敌重伤,也不愿伤害我……”
“而你呢?只是委屈你顶个外室的名头,你就摆好大的脸色给我看。”
宋昶不是不知道许娇河同游闻羽的蜚短流长。
以及她流亡欲海时,魔尊扶雪卿执意迎她为后的传闻。
他只见许娇河眼皮子浅,看到美饰珍宝便两眼放光。
谁料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裙下,有前仆后继、数不清的俯首之臣。
宋昶作为天之骄子的理智,抵触着许娇河的话,认为能够得到自己的倾心,是许娇河的运气。然而被埋藏得很深的情感之内,又不禁认为,比起那些男人所做的,担个外室的名头也算不了什么。
他半晌不出声,最后闷闷憋出句:“小洞天皆知,无衍道君降世时曾被大衍师批命,说他身负莹骨,纵然天门不开,他也必将凭借不世的天赋,生生架起一道登仙的天梯。”
“你阻止不了纪若昙,就像没有人能够阻止命运的轨迹。”
许娇河没有理会宋昶的酸言酸语,转头探问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莹骨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身负莹骨者,皆是上仙转世,旁人辛苦修炼,只为在晋升大乘期之后,以求搏一搏那万中无一的登仙之运,而纪若昙天生仙命,为人修行一世,只不过是他在飞升之前必将经历的仙劫。”
宋昶目色复杂,看着一无所知的许娇河,详实为她解释起来。
“这一千年来,自静泊真人飞升之路被天雷劈断后,所有希冀成仙的大乘期修士皆殒命于雷劫之中,唯有纪若昙安然度过,而非身死魂灭,他朝白日登仙,也不过时机问题。”
“……娇娇,纪若昙的意志何等坚定,坚定到勘尘之劫在他面前,也不得不降下慈悲。”
宋昶放缓了语速,晦涩莫测地问道,“你以为,在登仙大业之前,你又算得了什么?”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许娇河的“外室”之言, 对于宋昶而言,终究带了些羞辱性质。
他精心准备的一番告白场景,弄到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的下场。
二人怀揣各异的心事回到云衔宗。
宋昶告辞返归客居之所, 许娇河则径直去了怀渊峰。
纁鸾血虽已取来, 但她还要另外融入材料来稳固颜料特性。
许娇河又忙碌几日,堪堪赶在纪若昙出关前准备齐全, 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宋昶在后山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