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清思殿内的四个男人,全都知道自己同纪若昙之间,做了、做了那样的事吗?
许娇河的脸庞迅速红成饱满过熟的番茄,她指着纪云相,支吾了几句,说不出话来。
“你、你别胡言乱语,我才没有跟他肌肤之亲!”
许娇河艰难捋平打结的舌头,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且羞且窘地瞪着他。
“何必自欺欺人,你身上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股气息了。”
眼见许娇河着急地跺脚,纪云相心间强烈的羞耻感突然缓和不少。
他的眼帘垂落,复而抬起,面上失态的神色已经褪去大半。
想起为着欲海驻守之事,客居在不争峰时见到的场景,纪云相难掩复杂地说道,“在几月之前,我也曾闻到过一次……只不过那时无衍道君未曾复生归来,放眼云衔宗内,唯有与他一脉相承的剑阁阁主游闻羽的体内,能够拥有如此精纯的水灵之力。”
“你是在说,我和游闻羽之间,有不伦的关系?”
许娇河将声音放得很轻,但其中的含义极重。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云相说这话,仿佛在给许娇河听,又仿佛在给自己听。
他极力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缕嫉妒,便如同于阴暗处铺张菌丝的毒蘑菇一般,迅然张开了伞面。
他不敢看许娇河,兀自发泄着随同清思殿内的耳光一同嵌进肌肤间的情绪:“无衍道君不惧他人目光与你结契,静泊真人护着你,剑阁阁主为你说话,哪怕欲海之内的魔尊扶雪卿亦想迎娶你为尊后……许娇河,我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样的魔力,娇生惯养,粗鲁肤浅,可偏偏就连——”
纪云相的话突兀止在此处。
如同锋锐的薄刃将冗余的内容一剑削去。
许娇河却懒得分析他未尽的语义,冷冷笑道:“大殿之中,我提出小洞天与和平共处,你们皆指责我异想天开,又言及我根本不清楚妖魔二族的想法,那么此刻呢?”
“你提及的那些人,他们要对我好,难道是我一意求来的?”
“须知世间有关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出格之事,大家皆只会揣测是女子费了无数心机、用了无数手段勾引,而并不思量,若论见色起意,分明是男子占了多数。”
许娇河不再拢着衣袍,血液滚烫起来,一股不甘和不服便在她的四肢百骸流淌。
她挑眉讥刻地凝视着纪云相,转变了称谓轻声叹道:“小洞天内的修士,自诩跳脱欲望俗常,一心向往无垢大道,却不想云相公子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见解依旧如此刻板陈旧。”
“你别再找那么多借口,要说见色起意,九州之内容颜出众者——”
“噢,你是想说,外表美丽的人不计其数,我又算得了什么吗?”
月夜之下,晶灯之旁,许娇河澄澈的瞳孔,依然明亮到令纪云相触之心惊。
仿佛一切不堪与外人道的妄念,皆在她的目光之中无所遁形。
纪云相眼见她一步步走进,簪着琳琅珠饰的小巧头颅轻轻依偎进自己的怀抱。
水灵之力瞬息包裹了纪云相的五感灵识。
他以为许娇河又要施弄万般手段,心有预感,莫名生出几分期待和惶恐。
只是出乎意料,许娇河的面孔相隔咫尺距离,仅仅安静悬停在他的胸前。
她微笑起来:
“我是算不了什么——可小云你的心,为何要跳得如此之快?”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疯子。
荡/妇。
妖精。
……
纪云相从未接触过许娇河这样的人。
莫说小洞天一贯推崇宣和节欲的思想, 就连在九州民间,除却那等秦楼楚馆,也不会像她这般拥有了丈夫, 还随随便便把与其他男人的暧昧□□挂在嘴边的女子。
他被许娇河轻佻的话语刺激得四肢僵硬, 思绪空白。
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凭空而生的词汇。
身体定在原地足足一刻,待许娇河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淡漠目光, 柔软馨香的娇躯远离自身, 重新恢复不远不近的距离时, 纪云相才意识到, 尽管理智如此鄙夷, 他真实的情绪却告诉自己——
许娇河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 都正中隐秘的心事。
哪怕被她害得痛楚加身、颜面扫地,平生皆不曾遭遇过如此羞辱。
他依旧对她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论疯子,究竟谁是疯子。
说难以自持, 谁又才是真的难以自持。
纪云相不敢再多看许娇河一眼, 只因他害怕胸腔中的心跳声会剧烈到举世皆知。
他局促地后退几步,留下一句“不知所谓”,便张开阵法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