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昙对她的抗拒充耳不闻,执拗地重复:“你告诉我,这是我最后的问题。”
“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样?”
许娇河扯着洁白的衣袖,用力擦拭过湿红不褪的眼角。
她睁大从来妩媚的瞳孔,倔强的模样进入纪若昙的双眼,化作一簇火苗,在血液中沸腾燃烧。
“你回答不了,那我就告诉你我心中的答案。”
“我要的感情,是从内到外的占有,不止这一世这一生,哪怕我寿命不如你长,哪日提早死了,你也不能斩断尘缘忘记我,不能成仙后令觅所爱,不能过上没有我的快活日子。”
“你要永远记得我,永远属于我,这样才是我要的爱情。”
“你对我倾尽所有,我才会对你付出全部的真心!”
最后的话,许娇河纵声喊了出来。
她颤动着睫羽,大颗浑圆透明的泪珠,自眼睑的正中沉沉坠下。
可她还是没有露出哀伤的神色。
与其说是痛苦的发泄,倒不如说是一种对于观念与信仰的郑重宣告。
无人再言语。
他们各据一方,任凭心头如何淌血,奈何谁也不肯率先表现出输的姿态。
……
良久。
纪若昙颓然弯下了脖颈。
他抬手按住眉宇和双眼,无比疲倦地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是我对不起你。”
许娇河的眼泪淌了很久。
听到这句话时,已然将近干涸。
她闭了闭眼,用手背胡乱擦去动摇一刻,希冀对方有所回应的真心和软弱。
再睁开眼时,她含着水光的目光变得异常清醒:“纪若昙,我早就勘破了你,你以为收到这个结果,我会伤心失望吗?可有一点,你曾说过你要报答我,如今你尚未成仙,这件事还作不作数?”
听着许娇河分外陌生的言语,纪若昙没有松开挡住上半张脸的手,仅从鼻间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字。
“好,只要这点你不反悔就好。”
许娇河空洞的声如风般在狭窄的隔间内回荡,“我要你带我去虚清境集齐灵材。”
“还要你割出心腔下方三寸的热血给我。”
“待我熬制出能够斩断承命者契约的汤药饮下。”
许娇河话音一顿,在一缕又一缕略显急促的呼吸带起的白雾里,她秀美而昳丽的面容胜过极雪境绵亘千年的冰霜,“你就昭告九州,是你无衍道君纪若昙对不起我。”
“——我不会与你合离,我要将你休弃。”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三十七天
原来一张面孔, 能让人感觉到美丽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尽态极妍的五官组成。
还有鲜活的生气,和流动的情绪。
而现在, 这两样脱离于小洞天众修士之外, 独属于许娇河的特质消失了。
她漠然阒寂的面孔,苍白冰冷的嘴唇, 彼此相望却仍然带着审视的瞳孔, 倏忽让纪若昙想起了在娲皇像的金光法阵里, 失去父亲后, 再也不愿用双眼探知世间美好的母亲。
纪若昙突然意识到, 自己所拥有的、许娇河唯一赋予给他的某样东西, 大约永远不在了。
他移开了眉眼间覆盖的手指,有些愣怔地望着匍匐在掌纹凹陷的湿润。
它们在某种角度下,呈现出粼粼如湖光般的印记。
而这一切并不被许娇河所察觉。
她沉默地坐在彼处,等待着纪若昙给出一个答案。
良久之后, 纪若昙收回了怔怔的视线, 将手掌放在茶案以下的膝盖上,用很沉很沉的嗓音说道:“如果你这是最后的请求……那么,我一定会达成。”
“只是取血断契之事, 眼下还不能立刻执行。”
许娇河不由问道:“那要什么时候?”
“等从虚清境回来, 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纪若昙敛袖回应。
他的答案干脆而决绝, 仿佛之前的无言和游移, 已经用完了他一生的迟疑不定。
许娇河看着他, 低垂的睫羽下端, 仍有一抹幸免于难的泪迹残留。
凄然的神情未褪, 她突然笑了起来:“希望你不会又一次让我感到后悔。”
纪若昙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挤出嘶哑的声音道:“还有一件事, 你必须配合我……在没有从虚清境回来前,你勿要对任何人表现出想与我断契合离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