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卫景平捏着鼻子笑道:“大哥最好了,整个上林县都找不出比大哥更好的后生儿郎。”
卫景明曲指在他头上弹了个脑瓜崩:“老四你真贫。”
因为他没舍得用力,卫景平只觉得痒痒得,笑得更欢了:“大哥快出门吧。”
门外已经有不少同是这次赴省城甘州后生小子在吹口哨喊卫景明出发了。
……
他大哥走后,卫景平照旧去书院念书。
做文章方面, 温之雨在讲了破题和承题之后, 忽然停下来了。到了该讲八股文的课时, 换了《晋书》和《世说新语》,添加这两本教材的目的,他说是蒙童们的文采不够,论辞藻富有,驰骋才情,首推魏晋文章,直说吧,添加这两本教材的目的就是锻炼蒙童们的文笔,使他们将来做文章的时候,在文笔方面高于其他考生一筹。
相比之四书五经,蒙童们更愿意读《晋书》和《世说新语》,因为其中颇多有意思的故事和美人,比如石崇斗富和绿珠坠楼,但凡温之雨一讲到类似的这些,他们都竖起耳朵去听,课后还要讨论来讨论去的,不争个面红耳赤是不会罢休的。
但即便是饶有兴趣的故事,温之雨大多时候也只能往正史上靠,比如讲到石崇篇的时候,他说石崇的财富来源“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1”,说他的财富是靠在荆州的时候出动手下的武人劫掠路过的客商获得的,这样的人品,能长久吗?
当然不能,早晚会自取灭亡。
蒙童们都点头称是。
武双白终于有听懂课的一天了,等温之雨话音一落,他急忙举手问:“夫子,既然石崇有这么多钱,绿珠怎么就坠楼了呢?”
不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石崇有那么多钱,怎么连人都摆不平呢。
他不理解。
温之语怫然不悦:“绿珠不过一侍女而。”说完便不再解释绿珠坠楼的事,给他们圈出了许多色彩秾丽,笔端凝聚性情,新人耳目的修辞语言,并说道:“做八股文章的时候,如果你在尊守绳墨之外,词句写得翩然清华,就如旁人做一副水墨画,你则在水墨画上添了醒目的色彩,让人一眼就记住了。”
蒙童们齐声道:“懂了,夫子。”
温之雨这才满意地叫他们下课去了。
夫子一走,蒙童们又炸窝了,不知是谁带的头,拉着武双白叫他“石崇”,扯着傅宁叫“绿珠”,惹来一通你追我赶的打闹。
这些人最爱现学现卖,拿来打趣武双白和傅宁二人了。
傅宁也不生气,对着武双白就是一拜:“妾当效死君前,不令贼人得逞。2”
演的是石崇死前对绿珠说“我因你而获罪。”,绿珠说完这句话就跳楼了。
傅宁说完,转身跳上桌子,作势要往下跳。
……
潘逍一遍看笑话一边说道:“老傅,我看你下次还穿不穿红色的衣裳,骚了吧。”
卫景平这才发觉傅宁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无袖圆领袍子,里头趁着浅蓝色的一件交领长衫,腰间配了玉佩和荷包,跟那个孔雀公子宋玉临有的一拼,的确是有点骚了。
可他观别的蒙童,比之去年,身上穿的也都光鲜了一层,卫景平心想:大概是过了年,都长了一岁,孩子大了,更注重仪表了。
卫景平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深蓝色圆领长袍,觉得这身衣裳的料子比去年好了,大抵是孟氏也觉得他长了一岁,该穿好衣裳打扮起来了。
他哑然失笑。
闹腾了一阵子,有去藏书阁抄书的,有去作画的,纷纷散了。
卫景平在书院的藏书阁里找了个角落,借了本书,但他没抄书,而是从包里掏出韩素衣给他的真题集,从第一道题开始,试着练习破题和承题。
下笔之前,他先在脑子里想了破题的定义:即用最简练的一两句话,讲题意破解,并敲定题目的旨意,就是中心思想。
承题呢,就是将破解出来的题意,就着上面的一两句话往后写,着重说明一下,最后做到再启个下。
第一道题目中规中矩,是出自《论语》的“名不正,言不顺”,题目很好理解,卫景平想了想,选了以“言不顺则事不成”为破题的切入点,写出了破题句。
等他写完,可以说是八股文修炼到飞升成仙的境界之作,就连题目和县试府试院试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差距很大很大,想了又想,这才有点体会到书院夫子们的良苦用心,先用难于上青天的题目和名篇砸晕了蒙童们,使其不敢轻视做文章才好踏实学习,其次,上来就见识过会试级别的高手文章,眼界高了,心气也会跟着拔高,连带着对自己的要求就上去了。
比如正在炼气期的蒙童们自己兴致勃勃地做了篇文章,写完了通读下来,妈呀,跟背过的那些名篇比这真是狗屎一坨,不行,改!润色!是不是就进步了。
想到这里,卫景平拍下自己的脑门,真是上辈子修真小说看多了,连做八股文章考科举都类比成修仙了。
……
京城周家。
书房内,翰林院庶吉士周元礼正在检查儿子周美彦做的文章,而后说道:“出去一趟,文章比先前有长进了。”
“谢谢爹夸奖。”周美彦这就要跟他爹告辞退出书房。
周元礼又多问了几句他去华亭凭吊陆机一路上的见闻,周美彦心中不耐烦,无奈在老子面前不敢放肆,只好一一认真作答。
好不容易问完了,周元礼来了句:“听说你把你表妹溪丫头得罪了?”
周美彦立刻委屈起来:“那日是我不知道溪姐儿回了京,乍然在我姑妈那边见着跟茹姐儿穿得一模一样的小丫头,想着不是别家的姐儿,定是茹姐儿的小丫鬟了……这就,这就把姑妈和溪姐儿给得罪了。”
周元礼:“你少年人不知轻重胡说,给你祖父磕头认错了吗。”
姚溪是周家老太爷一手带大的,受了这等委屈,岂不叫老人家心疼。
“当日回来就认过错了。”周美彦说道。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他爹什么时候添了翻旧账的毛病,哎他爹果然是快三十的人了,老了。
周元礼摆手:“去吧。”
周美彦走了几步又回来:“爹,户部那边在清查各处的身份文牒,听说咱们家打了个招呼,找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