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如你这般狠心之人,也是会流泪的么?”
谢韫不?答。
他却?不?依不?饶,扯着她的腕子将人拉了起来,起身的动作间打翻了案上佛经笔墨。
一片凌乱里,皇帝将她桎梏在身前,抬手重重抹过她眼角泪痕。
他话里满是不?甘语气:“谢韫,你就当真如此狠心,连孩儿也不?管不?顾?”
谢韫被?迫仰着颈子,却?只冷冷睨他。
元承绎怒极反笑:
“听闻母子之间总有感应,若孩儿哭啼腹饿之时,母亲亦会有所感知。因为这处,会涨的痛。”
“谢韫,你这般冷血残忍之人,可也会痛?”
谢韫骨子里终究是端庄女?子,被?他手上动作羞红了面孔,拼命厮打挣脱。
阁外的侍女?又听闻阁中动静,却?不?敢再言,只是恍若未闻地低眸垂首。
有些债还不?清,有些人也注定要纠缠相斗,不?死不?休。
裴时行在家中安顿好了女?儿,知她乍见?故人,心绪难安,一早便至丹凤门下候着元承晚。
风日?破暖,煦煦照在身上,静默等待的男人不?自觉将目光渐渐凝于前方的一点。
只要等的人是她,只要她会来,仿佛连不?知时限的等待也能咂摸出乐趣。
而后他又开始想她,想这一途的来路。
裴时行身为家主长子,自幼便背负了许多人的期待眼光。
他尚且是个?牙牙学语的无知稚童时,便早有人为他安排了这一生要走的路。
天姿聪颖的少年郎也果然不?负众望,一步步长成族人交口称赞的麒麟子,而后他考科举,入乌台;她在波诡云谲的深宫之中缠斗一场,就此收敛起所有锋芒,终日?炊金馔玉,歌舞繁华。
日?子总是无波无澜,因为每一样都仿佛在他的掌握之中,如同?少时轩窗下读过的经律,抑或他习熟于心的剑法。
颖悟之名,致世之才,轩朗容貌,他受着这令人艳羡的一切,却?也知自己不?必生出身怀宝藏的惊喜。
生如逆旅,命若蜉蝣,天地之外,复有八万二?千户修凿日?月。
手中握下的一切,都只是裴时行这个?人必行的业而已。
所以无所谓好恶,无所谓个?人喜怒,唯求无愧便罢。
他们素来是两条不?相交的河流,可那个?男子,他日?复一日?行走于固有的轨迹,仿佛无垠天地间一颗沉默却?刻板的星宿。
于午夜无人之时,他偶尔也会难以自抑地想起西林的桃花。
花林深处有握发濯足的少女?,她的歌声清亮,一如她那双殊绝胜过常人的琥珀眼眸。
曾有羁旅借道?的书生不?慎误闯了这一片桃源,却?也当真叫他窥见?烟霞深处的艳丽神女?。
仿佛窥见?书中的奇诡幻化之境。
那一刻鼓噪欲出的心跳声里,那一瞬因凝望她而不?自觉牵出的笑意里,分明有灼灼桃花落在心头?。
而后悄然凝幻为一粒朱砂痣,在他心头?落下一粒红尘。
只是在那日?不?期而遇的相见?过后,所有的一切又被?那个?理智的裴时行淡而处之,将其封冻于心。
但那之后的某一个?春日?,风轻草软,上苍有了新的旨意。
众神奏响钟磬,命盘边的蓍草已然预示了有情?人的相逢。
万物生长,坚冰破碎,一切重新因她的呼吸有了色彩。
长秋宫中,她一双水目盈盈,目色惶惶地望住他。
目中仿佛是对他的渴求。
不?知是真是幻。
他向来波澜不?惊、淡漠如水的人生被?她轻易打破。
世界开始有了旖旎百色交相辉映,为她颠倒。
耳畔仿佛有柔风卷来一两声清脆的铃音,裴时行若有所感地抬眸。
正正好好对上一双点染尽世间好颜色的笑眼。
“殿下,女?儿也该醒了,我们一道?回?家好不?好?”
“好呀。”
有情?人携手同?归,正是人间好时节。
——正文完——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