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刚刚屋子里的香灰沙盘,她爹已经把她娘的招数给看透了。
长孙蛮一脸复杂。
但当他们即将驶出外城门时,后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长孙蛮从她爹胳肢窝探头,瞄眼一看——屁股后面是策马狂奔的公主府亲卫,一辆玄色马车紧随其后,被众人簇拥而来。
嵯峨(三)
“君侯!后方追击者约百人!”何错压低了身子,几乎伏在马背上。
长孙无妄手腕一绕,缠紧缰绳,喝道:“加速前行!”
城门近在眼前。
狂风卷起狐裘白毛,露出长孙蛮不安的眼睛。她盯着那道愈来愈近的城门,心脏咚咚跳得极快。一旦出了这道门,她很有可能真会去幽州了。
大概是心理作用,长孙蛮总觉得城外索桥在缓慢拉起。
随后,马匹嘶鸣一声。她爹收紧了手,长孙蛮身子一腾空,再狠狠落回马鞍上。
长孙蛮回过神来。她攥紧狐裘,心有余悸地浑身打颤。很显然,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护城河上的索桥的确被人拉起。而她爹明显急了,马儿跑得更快。
长孙蛮费劲扒拉住狐裘,企图蒙住脸当只骆驼。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自己空中飞人的傻样。
奈何屁股磨得生疼,长孙蛮“嘶”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垫在下面的毯子刚刚飞掉了。
……救命。
长孙蛮绝望落泪。她的屁股有多疼,她爹的马儿跑得就有多欢快。
后方遥遥传来亲卫的呼声:“长公主令!速关城门!”
可惜来不及了。
一群人化为飞驰的残影,迅疾穿过城门,再从半高的索桥上一跃而下。
世界终于清静了。
长孙蛮呼哧带喘,脸色微微发白。随着她爹一扬马辔,身影扭转,她的视线中撞入那辆马车,正停在河对岸。
索桥停止拉升,静静悬浮在半空。过了会儿,玄色车帘被一只手撩起,露出萧望舒冷淡至极的脸。
“燕侯,四日之期未到,你现在贸然离京,恐怕不妥。”
“妥不妥,都是长公主一人说了算。只是难为了公主府整装兵戈,相候多时。”
“燕侯去意已决,孤不会强留。那便放下清阳郡主吧。”萧望舒平静说道。
长孙无妄陡然一笑,“长公主若是忘了,我好言提醒一句。前日国宴众目睽睽下,长公主亲自允诺,让我带阿蛮离京。”
“孤也问了,燕侯何日离京。”她抬眼,神色恬淡,“四日之后,才是离京之日。在此之前,我儿阿蛮绝不会踏出长安半步。”
长孙蛮夹在她爹胳肢窝下,瑟瑟发抖。
她现在不仅是屁股疼,脑壳也疼。长孙蛮算是发现了,这两人打一照面就要互呛两声才舒坦。魏山扶说得对,她爹娘根本就没必要瞎撮合。保不准脾气一上来,两人先互捅几刀过过瘾。
至于剧本里的剧情……长孙蛮眨眨眼,她跟杰克苏男主已有父子情谊,就算以后利益相悖,总不至于逼到绝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阻止她爹娘相杀。
相爱不行,相敬如宾也做不到,那当个熟悉的陌生人总行了吧。
“放索桥!”
一声大呼,迫使长孙蛮收回思绪。不知道她爹娘刚又说了什么,总之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悬在半空的索桥缓缓放下,萧望舒冷冷发声:“燕侯公然杀戮官驿士兵,挟持清阳郡主,叛臣贼子,当为诛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爹马头一转,停滞的队伍再次急速狂奔。
奔袭三百步,一发羽矢凭空射来。
长孙无妄拔出长刀,一挥斩落。他目不斜视,沉声命令何错:“左右两翼退居断后,命十五人搜寻弓箭手,就地格杀。其余人等策马上来,保护好郡主。”
“是!”何错迅速传令其下。
长孙蛮裹在狐裘里,提心吊胆,待听得座下马儿一声长鸣。长孙无妄拉住了缰绳。
她舔舔嘴角,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她爹的人,正跟她娘的人,不分伯仲地拔刀相向。不远处滚滚风尘中,萧望舒的马车平稳驶来。
长孙蛮艰难吞口水。
她爹却在这会儿,闲情逸致起来,就着掌心长刀,轻轻拍了拍。
锵声清脆,他笑道:“长公主好心思,居然用两夜的功夫,就安排的如此事无巨细。我猜猜,长安边防各路三里,你都布置了暗哨与弓箭手。”
萧望舒撩起窗帘,“孤不可能放虎归山,更何况是一头狡猾的狼。把阿蛮放下,孤许你先行十里路。”
“然后再被你的亲兵狼狈追逐?长公主,如何以物易物,我很早就教过你了。”
刀锋一侧,冷光打在他颔尖,长孙无妄慵懒笑笑:“寡恩之主,谁敢轻信。”
长孙蛮一动不动,生怕一抖腿被她爹的刀划伤。她只能看着她娘冷笑一声,抬手就要下令。